[故人归]少年歌行之萧依

　　也许是那日在平清殿前用尽了最后一点力量，明德帝再次卧病在床，并且这一次似乎比以往几次都更为严重。来给他诊脉的华锦看着针尖处的焦黑色，叹了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

　　沐春风看着银针，神色也并不轻松：“师父，这……为何会如此？”

　　华锦望向明德帝：“陛下，身病易治，心病难医。这几日可是想起了什么心事？”

　　黎长青站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这神医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救苍生。这些日子，天启城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也只有她还敢直言不讳的问陛下触动了什么心事。

　　“也不算什么心事，只是孤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有些后悔罢了。”明德帝轻声道。

　　“是上次陛下说过的事吗？”华锦收起银针，问道。

　　“是。”明德帝轻轻咳嗽了一下。

　　“神医，还是治病要紧，那些昔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黎长青急忙说道。

　　“陛下，永安王和永安王妃，还有琅琊王殿下来了。”一个内侍走了进来禀报。

　　“你们都出去吧，让他们进来。”明德帝轻声道。

　　“陛下病这么重，还是让华锦神医陪着吧。”黎长青赶紧劝道。

　　“不必，都出去。”明德帝挥了挥衣袖，“我与他们单独谈谈。”

　　黎长青明白再劝下去也无用，只得带着华锦和沐春风退了下去。

　　三人一齐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参见父皇。”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你们来了，来，再过来点。”明德帝挣扎着坐起来，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再走近一些。

　　三人于是就又向前走了几步，却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明德帝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次的事情，是你们三人一起商量的吗？”

　　萧瑟瞥了眼萧凌尘，有些不满道：“他给我打了个哑谜语，我便赌了一把。”

　　萧凌尘看着萧瑟，下巴轻抬，颇为得意：“你我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我的心思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明明是听明白了我那句话，才能做出这般奇诡的调兵，大开城门迎接叛军，派王离天军去阻拦两支勤王之师。亏你想得出来，要说你不是琅琊军的内应，我都不敢相信。”

　　萧瑟送了自己堂兄一个白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坦然道：“父皇，阻挠勤王之师一事，是儿臣一人所为，还望父皇莫要怪罪皇叔。”

　　“孤明白你派王离天军拦截他们的意图，如今，孤病重不起，社稷动荡，军中有些人难免起了异心……你这次的决定避免了多方的冲突……没有折损北离的英勇将士。做的很好。”明德帝有气无力，断断续续说道。

　　萧瑟点点头：“父皇，两军之中定有人与意图祸乱朝纲者暗中勾结，还望父皇明鉴严惩。”

　　“好，孤会派人去查的。”明德帝顿了许久，才缓缓说出：“凌尘，你在平清殿前的一言一行，很有你父帅当年的风范。”

　　萧凌尘还是一副潇洒不羁的纨绔模样：“我只是秉承我父帅的意志罢了，若凌尘真的谋逆犯上夺了皇位，以后到了九泉之下再见到父帅，他非拿起马鞭抽死我不可。”萧凌尘摇头，说着看似不正经却句句情真意切的话，“更何况，就我这性格，也当不了皇帝。”

　　“那什么样的性格适合当皇帝呢？”明德帝像在问萧凌尘，却也像在问自己。

　　“比如像陛下这样的，心思重，性格稳，做事深谋远虑之人。我父帅的性格过于不拘小节了，当个将军还行，当皇帝太累，所以当年他放弃了。我也一样，皇帝虽然是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却也是最有枷锁的人。那些死太监把宝压在我们父子两个身上，也是看错我们了。”萧凌尘这话已经说得上是大逆不道了，但是如今这里只有他们几人，而很显然，明德帝也不介意。

　　“我不知道陛下今日叫我来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我想说的便只是这些了，想听的也不是追悔莫及的无用之言。圣上要是没有别的想说的，凌尘便先走了。”萧凌尘红了眼眶，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之后，再次开口：“我理解父帅的选择，但并不代表我能放下这件事情，我失去了我最亲的人，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丧父之痛，无法释怀。江山也好，社稷也罢，皇权帝位于我不过枷锁囚笼。凌尘今天过来，不是想跟您叙旧，也不是来邀功的，只是这么多年了，有些话憋在心里不说不痛快，凌尘没办法跟天下人说，凌尘只能跟陛下您说，也希望陛下可以谅解。”说完萧凌尘便躬身行礼。

　　明德帝点点头：“孤明白。”

　　他双手撑着桌子，有些激动地大声说道：“不过，孤还有一件事要问你，这一次，孤该如何选择啊？”

　　萧凌尘笑了，是一种如释负重的笑：“陛下，这简单啊，您最痛恨哪位皇子，便把皇位让给他。皇帝这个位置，注定是孤家寡人，谁坐谁难受。”

　　萧瑟用余光瞥了眼萧凌尘，眼眸里藏着一种让人猜不透的东西。

　　话已说尽，萧凌尘潇洒地转身离去。

　　“这个回答孤倒是没有想到啊……”明德帝眼神空洞地望着萧凌尘的背影，喃喃自语。

　　明德帝看向萧瑟：“凌尘刚才的话你也都听到了，过去的事便如他所说。”

　　“儿臣明白了。”萧瑟还是那么沉着冷静。

　　明德帝叙述道：“当年孤害怕那些乱臣再打你的主意，所以一狠心把你贬出了天启，你不要怪孤啊。”

　　萧瑟面上依旧平静如水，他轻轻摇头：“不会，正是因为如此，儿臣才能结识这么多性命相托的至交好友。”

　　明德帝的眼里含着泪水，他用力点头：“是啊，那些都是你值得依靠的朋友，就如孤当年依靠若风一样，这些年孤一直都在想，当年在法场若风看孤的眼神，你猜孤看到了什么？”

　　萧瑟看到明德帝失态，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那日儿臣并不在场，不过我猜，您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失望。”

　　明德帝用手撑着桌子，两手攥得发白，好似在试图发泄自己的情绪：“他在百姓的眼中是神人，他在百官的面前是圣人，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可是当孤下令杀他的那一刻，他一定对我这个哥哥，很失望吧！”

　　萧瑟忍不住心中疑惑还是开口喊道：“父皇。”

　　“说。”

　　“儿臣有事想问，但是怕说了之后您会难过。”他开始担心了起了自己的父亲。

　　明德帝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吧，既然今日把你们都唤来，就是要和你们把当年的那件事都解释清楚。”

　　萧瑟一字一句，抑扬顿挫：“我在想当年的事态是否真的有这么紧急？从琅琊王叔下狱，直到问斩，这之间的时间是不是过的太快了？倘若不斩他，真的会引起叛乱？那叛乱真的有这么容易爆发吗？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那些人，又怎么会任由他被杀？”

　　“你说问了凌尘不敢问的，楚河，你很好啊。这么多年，你是一点都没变。”明德帝沉思良久，眉头紧皱，似乎心中在苦苦挣扎，他最终还是点头承认：“是啊，孤那么快就杀了他，是因为孤惶恐啊，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原因，就是因为孤在那一刻成了被捆绑在皇位上的人，你知道吗？”明德帝用手指着身下的龙椅，既然无奈又悲哀。

　　萧瑟低头拱手，躬身行礼：“多谢父皇，解除儿臣疑惑。”

　　明德帝许久才从痛苦悲伤中缓过来，开口道：“嗯。楚河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些事想和若依单独聊聊。”

　　从进来到现在，叶若依始终站在萧瑟身旁，没有说话，她自是知道这是他们萧家人之间的家事，自己不应该多嘴。

　　萧瑟有些诧异，看着明德帝，再看向叶若依，一脸担忧的模样，担心父皇会因为叶啸鹰的事情怪罪叶若依。

　　叶若依摇摇头，轻声说了句：“没事。”她轻轻地推了推萧瑟，示意他回避。

　　叶若依虽然不知道明德帝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但也猜到了几分，她问：“陛下，关于我父亲，您有何打算？”

　　明德帝反问她：“那叶啸鹰，是怎么对你说的？”

　　叶若依一愣，解释道：“父亲他说，您不会降罪于他，他想回凤栖山，去陪我母亲。”

　　“那便由他去吧，他可真会算计孤。”明德帝嗤笑一声：“孤叫你来，并不是为了此事。”

　　叶若依有些惊讶：“那是为了什么事？”

　　“刚刚凌尘说，让孤最痛恨谁，就将皇位传给他。可是孤还是想问问你，你愿意当皇后吗？孤从前看着你总和楚河在一起，你们俩又都是如此聪慧缜密，孤当时就在想，这天下若是交到你们二人手上，孤也可以安心了。”

　　叶若依听到“皇后”两个字时就愣了神，明德帝之后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到：今日父亲也是这般问我的，为何陛下也这么问我？就好像当年要写那纸婚书一样……

　　叶若依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问道：“陛下为何不去问楚河？”

　　明德帝满心忧虑：“楚河那孩子，还是那般执拗，恐怕还是记恨着孤，所以孤想先问问你的想法。”

　　叶若依很是平静却又很熟坚定：“陛下，我想楚河今日回去之后会想明白的。不管他之后做什么选择，我都会陪在他身边。”

　　“好。有你这句话，孤就放心了。”明德帝拍了一下桌子，明显十分欣慰。

　　因萧凌尘撕毁卷轴，杀了浊心，瑾言带着百官联名手书逃离皇宫，找到了瑾仙，随后他们二人去了百晓堂要求召开三言堂会。萧崇，萧瑟，萧羽三位皇子不约而同去了百晓堂，想要争夺那份手书。

　　萧瑟向明德帝求来了免罪手谕，瑾仙深明大义，选择萧瑟，在他们护送下，一路上躲过各路人马的阻拦，包括大监瑾宣的截杀，成功入宫将手书交给了明德帝。明德帝看完名单毁了手书，饶了瑾言性命，让瑾仙带走了他。

　　萧瑟心里明白，瑾宣已和萧羽结盟，所以才会出现在进宫路上截杀他们，他告知明德帝瑾宣路上意图截杀瑾言一事，明德帝大怒，但是瑾宣巧言为自己脱罪，明德帝念在他作为自己伴读侍奉多年的情分上，还是放过了他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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