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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青衣楼楼主
漆黑寂静的夜。
这样的夜，本不该有任何人会出门，一个少女却在黑暗中急速穿行。
那少女生得极美，不是惊艳的那种美，而是美丽的同时，给人一种很舒心的感觉，让人看一眼便不想再移开眼睛。
少女的眼睛又大又亮，姣好的形状，好像会说话一样。只要被她看着，就会忍不住吐露心声，彷佛找到了心灵的归宿。
然而此刻，少女脸上的表情却很焦急，很担忧，明亮的目光中带着倔强，樱唇紧抿的嘴角显示着她的不甘与忿恨。
这样的表情如果放到其他人的脸上，或许会显得扭曲狰狞，但由她做出来，却无损于她的美丽。
少女身后紧紧跟随着一个人，残缺不全的脸和肢体，形如恶鬼。与可怖的脸相对比的是他的眼神，他看向少女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迷恋，彷佛这个少女便是他的整个世界，即使这个少女要他立刻死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遵从。
——这人正是柳余恨。
…………
……
青衣楼。
山间的小楼里一片灯火通明。这座看似普通的小楼，实则机关重重杀机四伏，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必定是万劫不复之地。
不过，这当然难不倒陆小凤、花满楼、原随云一行三人。
小楼内石壁上的暗门打开，走下石阶，是一个掏空的山腹。
山腹里的情形，让三人吃了一惊。
即使是看到惨绝人寰的恶地魔窟也不能比此刻让人更惊讶。
山腹内金碧辉煌，地上的箱子里堆满了兵刃、铠甲和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陆小凤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珠宝，不过比起珠宝兵器来，更让他吃惊的却是山腹里的四个老人。
那四个老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滚金蟒绣王袍，腰束玉带，头戴王冠，坐在四个雕龙的金座上，赫然四个大金鹏王！
“汝等何人？”一金鹏王喝道，气度风范颇有帝王威严，“未见通报，私闯寡人寝宫，该当何罪！”
这金鹏王刚说完，另外三个金鹏王立刻冲了过来，大叫道：“你们别听这个疯子胡言乱语，他是冒牌的，寡人才是真正的金鹏王！”
“他们三个都是冒牌的……寡人才是金鹏王！”四个人异口同声，不一会儿便争得面红耳赤，直要打将起来。
陆小凤被他们吵得目瞪口呆，花满楼拉一下陆小凤衣袖，三人趁着这四个金鹏王吵嚷的片刻，穿过了山腹。
山腹的另一侧，有一个小门，打开小门，他们见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霍休。
霍休是一个又干又瘦的小老头，看起来却很有精神，他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腰上系一根草绳，脚上的鞋已经很破。任谁也想不出，打扮得如此寒酸的小老头就是天下第一富人。
他此刻正坐在一个红泥火炉前，火炉上用旧锡壶煨着酒。
酒，很香。
…………
……
羽翼拍打的声音冲破夜色，在暗夜中，那声音仿佛格外清晰，又仿佛丝毫不着痕迹。
一双手，无声无息，接住了飞来的信鸽。
一个狐型面具的男人。
纯银打造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露出的右额上，一片刺青鲜红夺目，衬着苍白的肌肤，妖冶诡异。
男人身穿深色紫衣，银灰束腰束袖。身材修长高大，处处蕴含着力量，好像一头随时蓄势待发，准备捕获猎物的优雅猎豹。
男人解开信鸽脚上的竹管，里面的一小片雪白丝帛上，赫然一个红色蝙蝠印迹。
刀削般的薄唇勾起，“公子手令已到。传令金鹰、铜狮、铁狼，各帅三部，一切按计划行事。”
一声令下，数条黑影利箭一般射出，瞬息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这无声的黑暗中。
蛰伏于暗处的猎人，开始狩猎。
…………
……
霍休见到陆小凤、花满楼、原随云三人，好像一点也没有吃惊。
花满楼微侧了一下头，下意识地将身体调了一个角度，不动声色地将原随云挡在身后。
方才一进门，他便察觉到原随云在收敛气息。这种收敛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却会降低人的存在感，让别人不容易注意得到。
若不是花满楼看人很大程度上是靠自己是感觉，此时离原随云又近，他也不能察觉原随云的这一变化。
花满楼不知道原随云这么做的原因，却乐意帮他的忙。
旺盛的炉火，浓郁的酒香，将这阴森森的山洞也衬得温暖起来。
陆小凤嗅着酒香，道：“看来我没有找错地方，来得也正是时候。”
霍休请三人坐下，脸上看不清神色，“你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想必已经知道的不少。”
陆小凤盯着霍休，半日才缓缓道：“我已经知道你本名不叫做霍休，而叫做上官木，是大金鹏王的旧臣，四十年前随着逃难的小王子来到中原。”
“不错。”霍休点点头，根本没有想要否认，也丝毫没有惭愧的神色。
陆小凤进一步道：“但是你们却见利忘义，到了中土以后带着财富远远避开了。”
霍休闻言摇头，“这你倒是错了。”
陆小凤讶道：“错了？哪里错？”
霍休叹了口气，语调间透着沧桑，“躲开的不是我们，而是当初的小王子。”
陆小凤愣住，他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子的情况。试问有谁会不要自己的财富？只有傻子才会做这样的事。
霍休接着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只因为那笔财富不是小王子的，而是大金鹏国的。”
陆小凤有些迷惑了，“这中间有什么差别么？”
“这中间的差别可就大了。如果小王子接受这些财富的话，他就必需担起复国的重任，这不但很艰难，需要吃很多苦，而且随时都有送命的危险。”霍休脸色露出无可奈何的悲伤之意，“只可惜，我们的王子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而是一个像李后主那样的文人。我们曾经多次去找过他，他却躲着不肯见我们。”
陆小凤点点头，他已有些明白，生于帝王家的无奈，不是普通人能够体会的。
复又不解道：“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请我来主持公道，向你们讨回那笔财富呢？”
霍休冷冷道：“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找过我们来要那笔财富的。你们方才看到的那四个金鹏王，都是来找过我的人。”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恍然道：“原来如此。他们冒充金鹏王来骗钱，所以你就让他们做一辈子的金鹏王。”
霍休道：“这件事本是一个极大的秘密，除了我们四人和小王子，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陆小凤道：“既然如此，那他们怎么知道？”
霍休道：“他们也不知道。”
陆小凤愣住，这句话的意思他根本听不懂。
霍休道：“知道这件事的是另外一个人，他们只是被这个人利用的傀儡。”
陆小凤道：“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霍休冷笑道：“你如果是这个人，你会用真面目去见他们？”
陆小凤苦笑：“不会。”
霍休道：“他们一共见过这人三次，三次都是不同的容貌。如果不是那人的声音一样，他们根本就不相信那是同一个人。”
陆小凤道：“这么说来，这个人还是个易容高手。”
花满楼一直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此时忽然道：“真正精于易容的高手，连声音也是可以改变的。”
陆小凤道：“哦？”
花满楼道：“易容术也就是东瀛扶桑岛所说忍术，练好了就能控制自己咽喉的肌肉，使说话的声音完全改变。”
陆小凤道：“连你也分别不出？”
花满楼道：“这种功夫若是已练到了家，就连我也分辨不出。”
陆小凤看向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原随云，“原兄可能分得出？”他知道原随云的耳力，亦是不差的。
原随云微笑道：“我从未见过比花满楼耳力更好的人。”
陆小凤沉吟着，道：“难道这次找我们来的那大金鹏王，也是冒牌的！”
霍休道：“我请司空摘星去偷那丹风公主，为的就是要查明他的真假，只可惜他偏偏也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幸好你后来总算还是得手了，上官丹凤毕竟还是已落入你手里。”
霍休道：“谁说她已落在我手里？”
陆小凤皱眉道：“难道没有？”
霍休道：“没有。”
陆小凤又怔住，他知道霍休绝不是个说谎的人。霍休说的若不是谎话，上官丹风又怎么会忽然失踪了呢？他想不通，没有人能想得通。
霍休道：“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她这个人！”
陆小凤道：“上官飞燕你也没有见过？”
霍休道：“这名字我连听都没有听见过！”
陆小凤更想不通了，这件事变化的复杂与诡谲，已完全出了他意料之外。
陆小凤道：“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霍休道：“哪一点？”
陆小凤道：“你和那小王子一起来到中土的时候，他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如今已经过了四十年，你是怎么认出那些人是假扮的呢？”
霍休沉吟半日，道：“这中间也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还不为人知道。”
陆小凤没有开口问，每个人都有保留秘密的权利。
霍休却接着道：“不过我信得过你们，愿意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陆小凤以沉默表示他的感激，能得到霍休这样的人的信任并不容易。
霍休道：“金鹏国每一代帝王，都是生有异相的人，他们脚上都生着六根脚趾。”
陆小凤恍然，“你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能轻易认出那几个假冒的金鹏王。”
霍休点点头，“所以，你如果想知道找你的那个金鹏王是真是假，只要脱掉他的鞋子看看就知道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脱别人鞋子的做法听起来荒唐，他却也只能这么做。
他正打算和花满楼一起告辞，此时才忽然想到了原随云。
原随云是为了青衣楼主而来的。但一见到霍休，陆小凤便只顾着大金鹏王的事，而将原随云忘到了一边，对此，他觉得非常惭愧。
其实他完全不用惭愧的，只因原随云所用敛息之法，正是要让人不知不觉将他忘在脑后。
原随云此刻方起身揖道：“在下关中原氏，初次得见青衣楼主风采，幸会。”
“关中原氏。”霍休自然一开始就看到他了，只是忙于应付陆小凤，一时对他没有多加注意。此时霍休看向他的一双眼睛里却是精光闪烁，笑道：“不知阁下与云起山庄的蝙蝠公子可有干系？”
花满楼听到‘蝙蝠公子’四字不由凝神，他当然没有忘记，不久前陆小凤还曾向他提起过。
原随云悠然一揖道：“不才正是区区。”
霍休呵呵一笑，长叹一声道：“不愧是云起山庄的庄主，英雄出少年，果然神采斐然气韵不俗！”
陆小凤和花满楼听到‘庄主’二字，不禁微讶，他们虽然早已猜出原随云身份不凡，没想到他年纪轻轻便已是一庄之主。
原随云道：“楼主谬赞，原某愧不敢当。”
霍休道：“云起山庄与我青衣楼之间，实是有许多误会。”
原随云微一挑眉，含笑道：“误会旷久日深，终难调和。在下此来，正是为了解决这误会。”
霍休道：“既是你我之间的误会，别人自不便插手。”
原随云颌首，“这是自然。”
两人相对而立，没有再说话。一人老神在在，一人款款翩然，看似悠然随意，却已暗中对峙。
花满楼和陆小凤自然听出这两人所说的‘误会’，绝不会是简简单单的误会。所谓的‘解决’恐怕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解决。只是此刻，别的人已经完全插不上手。不止插不上手，甚至连旁观都不能够！
陆小凤虽然不愿见这两人在此处对上，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告辞。
花满楼微顿一下，道：“原兄，待此间事了，我请你一起饮酒如何？”
原随云自然听出了花满楼话中的含义，道：“既是花兄相请，岂能不去？”
花满楼点点头，笑道：“原兄莫要忘记今日之约。”说罢，便转身与陆小凤一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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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大多是原著情节（从他们见到四个假冒金鹏王，到霍休说的这些话），没办法，既然走剧情路线，就难以避免啊，偶已经尽量精简了，再简的话，大家就要看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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