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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缕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门虚掩著,我静静地触摸著那早已锈得斑驳黯淡的“樱冢”门牌。看来,错不了。
地板上滴溅的果然是血,新鲜而热烈。因为它是鲜红的,那是给生命注入生机的液体。一种无言的美冲击著视觉。
顺著那些鲜红,我终於见到了她。她站在庭院裏,站在开满了似血般鲜红的茶花树下,花正开娇艳。空气中弥漫的,正是花香与血腥混合的奇妙气味。
她抚摸著树,神色是如此坦然,那小脸与我儿时所看到的一模一样,娇嫩而妩媚。长长的乌发下分明是沾满了鲜红色的白色和服,而那鲜红还顺著衣襟与抚摸树干的手上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这新积的雪上,落在那些盛放的花上。
血与雪,红与白,一如她的肌肤与菱唇,如此鲜明。
“妈,你回来了。”
她回头给了我一个动人的微笑,却掩盖不了冰一样的冷淡。只见她随即离开了那棵茶花树,踩著细碎的步子来到我面前,一下子将我紧紧拥住,温柔地吻著我的脸:“恩,我回来了,星史郎。”她像只被宠溺的小猫,把头依在我的怀裏,细密而温暖的呼吸将我包围。
“你的手?这麼多血是……”虽然我知道母亲的暗杀术的功底,但这麼多血,却也是头一次见到。
她漆黑的眸子冲著我诡异地一笑:“嘻~受伤?你以为我会吗?”
是了,我忘了,她是不同的。
樱冢雪华,我的母亲,这是个连我都觉得异乎神秘的女人,吸引我的不仅仅是她的能力,还有她的容颜。她的确是人如其名——肌肤胜雪,绝代芳华。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它从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遗有片点衰痕。这样的容颜是极易被那些贪婪的男人所觊觎的,然而我从未亲眼见过有任何男人围绕在她旁边。不过听她不知何时漫不经心地谈起曾有个愚蠢的男人为了这张容颜丢了性命,但他脸上尽是知足的坦然。
是的,她怎会?我不由得自嘲——她一个嗜血的妖精,若论暗杀术,相信这整个国家都找不出能与她并肩的第二个。“但你穿这麼少在这裏,倒会著凉……”我旋即轻轻地抱住了她,吻著她的秀发。
“此时就是再著凉也没什麼关系了。”她轻轻弯下腰,拣起一片被风吹落的花瓣,“即使最美如茶花般,终究也将凋零。你知道的,我今天该走了。”
是的,今天是我即将继承这个家族,成为新一代“樱冢护”的时刻。为了成为这个被称为神秘的“樱冢护”的头衔,就必须学会杀人,因为“樱冢护”本身就是杀手,一个使用阴阳术杀人的杀手。而所谓“继承”,就是继任者杀掉上一代的传人。不仅如此,任何与“樱冢护”有关联的一切,人或事,都要杀掉或者完全切断。或许只有这样,才能使其在这个已拥有高度侦破手段的时代继续生存。
所以我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的母亲——樱冢雪华。
动手前,我突然想起一个已经困扰了我好多年来的问题,也该是时候问她了。
“妈妈。”我用她雪华式的微笑问道,“被杀,将是个怎样的感觉?”
“哦?这个嘛……”她摊开浸满了鲜血的双手,端详它道,“你知道麼?这些血是我今天,乃至今生所杀的最后的‘猎物’的。‘它’是心甘情愿地死在我手中。”她忽然定定地看著我,直视我怀疑的眼睛,“有时,死,是真正的解脱,就像‘它’一样。你会明白的。”
“那妈妈你将会有怎样的感觉?也会是‘解脱’麼?”
“是幸福。”她轻轻地吻著我,在我耳边低喃,“尤其是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那是最幸福的了。所以呢,请你杀了我……”
“如你所愿。”我微笑地用这双早已被她训练得无比纯熟的手,就在她一愣之间,准确地插向她的心脏。
鲜红的血冲天飞起,喷溅了一地,再次弥漫开来,先前那奇妙的气味愈加浓烈。
落在铺著这新积的雪上,落在那些盛放的花上。
“你这样做,便证明新的‘樱冢护’诞生了。我是你今生的第一个‘猎物’……”她不住地轻轻咳嗽,如茶花般红润的脸也随之愈发娇艳开来,“将来,你也会死在你最爱的人的手上……”
“可妈妈你是知道的,除了你,我不可能爱上别的人。”我亲吻著她的手。她的手由温暖渐渐寒冷起来。生命,正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上消逝。
“星史郎。我当年也是这样想的。然而你的出现却……”她怜惜地抓紧我的手,猛地一松,溘然长逝。
或许剧本不该这样写。
其实你早已不再是眞正的“樱冢护”,这不仅仅在你生下我之前,而是在更远之前罢。
虽然你是那样不想再提起那个人,虽然你将你的爱全部倾注於我,虽然你将家族的暗杀术悉数传授与我,虽然你今天终将“樱冢护”交给我,虽然……一切的一切,不过是由於我实在像机了那个人,那个你不愿再见而又不想不见的人。
是的,当年的你,也是这样如花似玉,娇俏可人,然而全无如今的致命魅惑和阴冷无情的戾气。不谙人事的你遇到了他,迷恋上了他。进而忘记了家族曾经的告诫和嘱托,忘记了家族的使命,不顾一切地周转在这温柔之中。
你发疯地与他结合,以为那就是天,那就是地。然而,男人的天性就是猎奇,他们是天生的优秀猎手,他们永远追求的是那种欲求不到的刺激和新鲜,永远执著於那种水月镜花的迷幻。猎物即使如你般稀世难觅,娇媚婉约,被其得到也一样会失去新鲜,转而被渐渐忘却。
终究你由爱生恨,相思成狂。恢复成杀手身份的你即使动用“式神”之术“得到”了他,然而一切的一切却已戛然休止,转瞬成空。
坚强如你,却也不过是想在我身上,再次试图寻觅那种失落的感情罢。而今,你终于如花般零落成泥,你终于不再为这个“樱冢护”所累,终于获得了身心的宁静。死,确实是最伟大的解脱和幸福,而死在最爱的人的手上,也就成为最完美的落幕。
人皆有七情六欲,然而一旦被情感羁绊,或陷入囹圄,或粉身碎骨。
因此,杀手即使强大如“樱冢护”般,若想永远不被杀,就不得不一直孤独下去,断绝一切的情感。哪怕尸骨成山,血流成川。
这一切的一切,终被全盘洞悉在一个十岁孩子手中那已撕成两半的发黄照片里。
一种心疼的温暖正被淡淡地剥离。
忽有一阵风来,将她的长长的莹黑秀发和裙裾吹起,伴随著雪地上散落一地的山茶花瓣。
轻轻地吻著她的唇,さょなら,母さん……
欲求不可求,世道几多忧。恩怨终归尽,负我一生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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