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咸鱼飞升指南

　　颜笙望向黑压压的院内，续弦夫人的房间的墙纸上，有不成形状的人形剪影晃动，忽而暗影扩张十倍，像是一张脸布满整张门，张着血盆大口。期间听见幽咽如诉的女子声音，夹杂着小孩的哭闹的声音。

　　紧接着，两道求饶声纷纷落入颜笙耳朵里：

　　“对不起，对不起。杀死元朗的是丁嬷嬷，不是我。”

　　“是夫人指使的，不是我故意的。”

　　颜笙撑起一把油纸伞，欲入屋内伏下幻映墙妖，听到这里，她的脚步顿住。

　　元朗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意向身强体健的他，虽无大智慧，却忠肝义胆，想着及冠以后就报名戍守边塞。可惜，还没到弱冠之年，就莫名其妙地逝去生命。

　　她很早便知元朗的死因蹊跷，是续弦夫人的家人所为。

　　起初续弦夫人与他们兄妹三人相处和乐融融，。

　　元家人丁稀薄，续弦夫人连续多年无子女傍身，父亲年事已高，子嗣艰难。颜笙兄妹三人的母亲早逝。因此，续弦夫人把他们三人当做亲生的子女来对待。

　　按照当时疏律，续弦是正妻。

　　续弦曾经向父亲提议过把颜笙姐弟三人算在她的名下。

　　某日清明节时分，父亲在祭奠他们母亲。他当着续弦夫人的面，问过几人会否愿意挂在续弦夫人名。奈何他们兄妹三人挂念母亲挂念得紧，纷纷沉默不言。尤其是兄长抢在前面大声呵斥父亲。

　　之后，续弦对他们三人愈来愈冷淡，偶尔见面仅仅是点头问候。

　　直到某日，颜笙和兄长一起被邀请去续弦夫人那里叙旧，她还以为能与续弦夫人重修旧好。

　　哪知当日，颜笙是被人抬出来的。而后，她陷入严重的昏迷，躺在床榻上足足昏睡半个月，一醒来就听说兄长去世的消息。

　　她想起半年前在鹤冲派的事，同样是昏迷很久很久，之后突然清醒过来。一梦而醒后，她发现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时的情况比在鹤冲派醒来时好一点，没有迫在眉睫的生死之忧。那时她还没有修行，对于飞升不存在执念，只想着得过且过。

　　作为闺中女子，当时的她能有什么梦想？

　　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已经是她最好的结局。

　　记得她醒来时，见到是崔攸宁守在她旁边，救她出来的人正是崔攸宁。

　　原先她从未注意过身边有这么一号人。当年记得听父亲说，崔攸宁是父亲以前学生的独子，可惜他父母早逝，他借住在她家里。

　　天真的颜笙因同情起崔攸宁的遭遇，之后一直对小可怜崔攸宁悉心照顾，没事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她和崔攸宁就成较为亲密无间的朋友。

　　崔攸宁带着她偶尔一起偷偷从家里溜出去，带她体验世间繁华，带她知道修行这一门事。她对于永生的渴望，原先可能只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小火苗，而今却有燎原之势，成为她一生的执念。

　　可后来她修仙修到五百年时，她才赫然发现，崔攸宁是个骗子。

　　崔攸宁哪里是父母双亡的小可怜？

　　他父亲是现任神尊，母亲是魔尊的千金，黑白两道都混不吝的，都比四面楚歌的她活得如鱼得水。

　　他父母皆非凡人，两人私奔到人间及时行乐。若说他惨，大概是当时两人凡寿尽，把他的神骨抽了，丢到人间要他去历练。直到后来他凡身飞升后，他一个人打上天庭，他的糊涂父亲才想起把神骨还给他。

　　颜笙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崔攸宁现在已经飞不上天际了，一切全都是因为她。

　　续弦夫人欲图毒杀颜笙兄妹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这件事情也太过荒谬。续弦夫人过往性情温和，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至于续弦夫人为何要杀他们。

　　颜笙与崔攸宁讨论过，当时两人的结论是，这一切是续弦夫人家族的意思，她是怕有朝一日，若兄长继承家业后，会把她逐出家门。所以打算杀了兄长，再从旁支寻个听话的过继。

　　颜笙忍不住想起自己和圆胖橘。

　　既然陆析的修炼方式是杀妻证道，那陆析杀死她之后就会飞升到天界。

　　陆析以后若是续娶，他的第八十二任续弦会否是天生仙族？妻族会不会也像她爹续弦的家族这样，教唆八十二号残忍杀害圆胖橘？

　　圆胖橘的修炼境界连筑基都不到，连字都还没来得及学写，他除了膝盖软了点，没有半点求生手段。

　　颜笙静静站在那扇门外，听见门内两人竟由最初的恐惧转为互相指责，随后发生争吵。

　　“我要对元大人自首。”
　　“不行，不可以说。”
　　“不说我良心不安，被这恶鬼缠上。”

　　那黑影膨胀得更加庞大，影子的中心处有那张白色大嘴，嘴的上下两端露出尖锐的牙齿倒影，仿佛要将整间屋子一并吞下。稍等片刻，门纸上竟有红色液体自纸窗渗出。

　　随后，两个雍容妇人的女子夺门而出，直冲冲冲出院子。她们穿过颜笙的身子，颜笙却没有感知到一丝一毫的触感，

　　颜笙把手慢慢探进乾坤袋里，斜望着围拢在房间四周惨白潮湿的墙壁，耳边伴有稀稀疏疏的响动。那是不规则的树叶摩擦声，来自瓦楞之上。

　　房间的旁边有一排枝繁叶茂的树木，其中有一棵树高得格外的突兀，一端的枝条遮蔽着二层小楼的窗子，另一端的枝条又延伸向墙外。

　　有两个人形幻影藏在树的上方，露出红白两色的衣襟。不久之后，一个幻影扶着另一幻影从高树跃下。

　　幻影女子和颜笙长得很像。大概十五六的模样，身披红色精致繁花褙子，内衬鹅黄襦裙，头上绑着红色的缎带。幻影男子，头戴四方帽，儒生打扮，和崔攸宁长得很像。

　　颜笙不记得自己曾经出现在这一场景里，这个幻影不是她的。

　　也许是她姐？

　　幻影颜笙手中攥着两副皮影，剪成青面獠牙的鬼脸模样。崔攸宁手中握着一面棱镜，大概是聚光的法器。那时候斐颜和她还没有拜入金蝉派，崔攸宁早已无师自通会一些法术，还会自造一些法器。

　　颜笙噗嗤一笑，原来这鬼怪的背后竟是她姐与崔攸宁。

　　崔攸宁的目光落在斐颜的乌黑头发，一片片摘下夹在发间的花草：“笙笙，就这样未免太便宜她了。”

　　他叫她姐……叫做……笙笙？
　　颜笙困惑填满她的脑海。

　　难道和崔攸宁站在一起戏弄续弦夫人的是她？可是她分明不记得了。而且，这并非是她会做出的事。估计是她听错了。

　　斐颜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并非出于她本意。是她家人指使的。”她边说着边拉开崔攸宁身上的口袋，把皮影塞在里面。

　　在这个时候，斐颜还没有跟随她上山拜入金蝉派，乾坤袋也未做出来。她们姐妹两人极度信任崔攸宁，习惯把重要之物都交给他保管。

　　崔攸宁落落大方地整理衣装，用认真而冷冽的眼神与斐颜对视，道：“她是间接受益者，也同样可恨。”

　　斐颜看了一眼崔攸宁，转身离去，连一瞬的回头都没有。

　　她的身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崔攸宁不知所措，怔愣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

　　颜笙看了直摇头，她姐分明是恼了，崔攸宁却还傻站在这里，不知道追上去。

　　颜笙很长时间都站在原地发呆，回顾着记忆里关于这一部分的片段，但却一无所获。她太过专注于回忆，甚至没能察觉到雨水打在纸伞上的声音骤然停歇。

　　待到她反应过来时，整个天空已然放晴。

　　她拍拍脑袋，懊恼万分，幻映妖墙竟在她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她继续沿着小路到处寻找幻映墙妖的影子。原先她所居住的地方，那间有着瞩目的参天大树的院子，此刻正被大片乌云笼罩着。

　　这幻映墙妖行动轨迹有点怪异。

　　她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墙妖大概是想要让她看到一些往事秘密。

　　究竟它抱有什么目的？

　　她怀着满腹的疑惑，撑伞踏入院落后。不过此时院内既无颜笙也无斐颜。

　　这个时候如果两人都不在这里的话，大概是在祠堂。

　　她记得童年时，每当她们姐妹与他人发生冲突时，父亲都罚她们在祠堂抄圣贤书。

　　颜笙身后忽然响起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她随即转头。

　　元太师走了进来。

　　颜笙小心翼翼地绕到元太师身后，伸手触碰元太师的宽袖，却发现自己手指能自由穿过父亲胳膊。

　　又是一个幻影。

　　元太师站在院子里，哀着一张脸，注视着院子里的大叔，仿佛看到有人在树下嬉戏似的。

　　这里是颜笙母亲住过的院子，颜笙他们兄妹三人后来也住在这里。

　　颜笙对此有些鄙夷，她父亲总是如此，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当时怎么不知道怜惜眼前人。

　　这时候，崔攸宁从苍天大树的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颜笙也不知道崔攸宁站在树后面有多久了，唯独可以肯定的是，崔攸宁比她来得早。

　　元太师从恍惚中醒过神来，问道：“虽说你是客人，可也不能带着二姑娘胡闹。”

　　崔攸宁兴师问罪道：“您想把笙笙嫁给陆守慈？”

　　元太师颔首回应。

　　崔攸宁神色黯然。

　　“还以为您是开明的长辈，没想到也落入附翼攀鳞的俗套。他们两人今生甚至不曾见过一面。”

　　元太师摇头，语气似是肯定：“笙儿会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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