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思

　　何屿叫到黄青山名字时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指着自己反复确认：“我？您确定是我？不是，我没说话，是新同学说的话。”

　　在得到何屿肯定的回答后黄青山仿佛去赴死，每走一步都是沉重的。

　　好在何屿只是问了他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黄青山胆战心惊得答完腿都是软的。

　　“老师，我…我想去上个厕所。”

　　何屿被逗笑了，王莉告诉他黄青山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看这个样子应该还是比较好管教的：“去吧。”

　　对老师来说，接一个别人带过的班就像是当后妈，吃力不讨好，何况还是高三班，七班这个烫手山芋在沈中没人愿意接，所以王莉找到了何屿。何屿资质不够，当不了班主任，王莉就亲自出面何校领导谈，她是个好老师，被查出乳腺癌时为了学生一拖再拖，何屿敬重她，所以愿意替她做还没做完的事。

　　鄢霜月性格实在外放，一点儿也没有“初来乍到”该有的拘谨，和周围同学打得火热，即便在来沈中前已经嘱咐了千百次，何屿还是不放心自己这个侄女。

　　“知道了小姨，我安分着呢。”

　　上完厕所站在转角的黄青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怪不得高三还转学，这新老师安排个自家人在班上当“眼线”，以后他们还有好日子过？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把尾巴收一收，这儿不是江城，既然我把你带过来了就老老实实的，要不然我马上把你送回去。”完全没了之前的笑容，面对鄢霜月，何屿是一副面若冰霜的严肃模样，黄青山看着就瘆人。

　　鄢霜月眼神飘忽一看就在走神，何屿无奈得叹了口气朝她摆了摆手。

　　给何屿鞠了一躬鄢霜月跨进教室门的时候黄青山还没反应过来，来不及躲避何屿的视线腿就僵在了原地。

　　“黄青山同学，你在哪里站着干什么啊？”何屿换上笑容，仿佛刚刚那个训斥鄢霜月的人不是她。

　　“老…老师，我那个，我刚上完厕所回来，我现在就回教室自习。”

　　“唉，等等。”

　　这一声等等差点儿没把黄青山汗吓出来：“怎么了老师？”

　　“帮我叫一下霍镜同学可以吗？”

　　黄青山松了口气：“好好好，那我进去了老师。”

　　教室里还在讨论，鄢霜月回到位置上已经和后桌聊起来。

　　“唷，回来了。”鄢霜月起身给黄青山让了条道，似乎他心情不好，都没应她的话。

　　“镜哥，该你了。”

　　黄青山伸手戳了戳霍镜的后背，见他放下书转过头问：“这么快？”

　　霍镜以为这节课轮不到他，没想到这个新班主任还挺会挑，叫的全是班上的“刺头儿”。

　　“嗯……”提醒的话堵在喉咙，看了看旁边的鄢霜月，黄青山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个老师好敷衍吗？”转头往江夜这边靠了靠，霍镜看着他的脸问。

　　突然的距离缩短让江夜手抖了一下，他没有抬头，一直盯着语文书上的课文：“认真回答，不会怎么样的。”

　　霍镜无奈“嗯”了一声，插着兜出教室的时候何屿正在打电话，两人对视一眼，何屿收声挂断了电话。

　　“霍镜同学，不用紧张，老师只是随便找你聊聊天。”

　　“老师，我没紧张。”霍镜承认，何屿这幅扮猪吃老虎的模样是很唬人，但他从小到大被老师“提审”惯了，应对“拷问”已经得心应手，并不会因为眼前是个陌生的面孔而紧张。

　　和王莉口中的描述一致，霍镜一开口就坐实了“是个刺头”的名声。

　　“不紧张就好”何屿笑着说“王老师和我大致说一下你的情况，也有让我对你多多上心的意思，可老师觉得你应该是个非常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并不需要别人的监督，对吗？”

　　不愧是能一来就接毕业班的人，何屿这番话把霍镜往高了捧，根本就是要让他给自己立下“军令状”，倘若那天他犯了什么错，那不是罪责加倍？

　　“何老师，您平常心对我吧，要不然让其他同学知道您对我特殊照顾，说出去对您影响不好。”霍镜笑着回答。

　　霍镜是聪明的，这是何屿与他交谈两句话后得出的结论，可作为一名老师，只是希望学生把这份聪明用在学习上，霍镜显然不止。

　　“还有什么问题吗老师？”见何屿出神，霍镜出声提醒，他想快点儿回教室，实在不想在这外面晒太阳。

　　何屿知道面对霍镜这样的学生要循序渐进，不能心急，于是笑着点点头：“嗯，那帮老师叫一下你的同桌吧。”

　　中午阳光明媚，霍镜这个角度照得他眼睛微眯：“老师，快下课了。”如果现在喊江夜出来谈话的话，出去吃饭就不赶趟了。

　　何屿一顿，抬手看了看表，确实快下课了：“啊，行，那先不找同学出来了，你回教室吧。”

　　双手放在两侧微微向面前的人鞠了一下躬，霍镜回到教室后何屿也紧随其后。

　　教室静了，欲盖弥彰的翻书声掩饰着慌张的心，看来何屿建立的威严暂时很受用。

　　“镜哥！”

　　后背的衣服被扯了一下，霍镜偏头看着黄青山“嗯“了一声。

　　“中午想吃什么？出去吃还是吃食堂。”黄青山问。

　　“学校还能出去吃？”旁边的鄢霜月出声，身体前倾看着两人。

　　学校是有规定不允许学生外出就餐的，前几天是因为不是正式开学，所以能自由出进学校，但这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想出校总有办法，但黄青山忘了身边还坐着个“间谍”。

　　“不能，我忘了开学了，不能出去了。”黄青山眼睛眨巴对着霍镜使眼神，不知道他看没看懂，反正自己眼睛都快眨巴干了。

　　鄢霜月不是傻子，能看出黄青山不愿意带自己玩儿，她也不是上赶着的性格，收起笑容稳稳得看着他们。

　　“…你和新同学吃食堂，我和学委有点儿事儿出去一趟。”

　　霍镜话音刚落身旁的人便合上书等着放学。

　　黄青山颤颤巍巍得看了一眼同桌，眼神已经冷了：“你…你们什么事儿啊，我跟你们一起去。”

　　“别了，你带新同学去食堂熟悉熟悉环境。”顶着黄青山炙热的目光霍镜硬是下课铃响头也不回得就带着江夜走了。

　　江夜跟在霍镜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眼神明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黄青山却莫名感觉到了“胜利的挑衅”的意思。

　　“你哥不要你喽，你哥带别人吃饭去喽。”偏偏鄢霜月还火上浇油，弄得黄青山更委屈了。

　　“…你放屁，我哥说他有事…走啊，吃饭了，再不走只能喝洗碗水啊！”

　　鄢霜月憋笑，黄青山就像个小孩儿，不经逗：“别跟你哥混了，跟我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得了吧。”

　　“我说真的，何屿是我小姨，你跟我混，以后有啥消息我都是第一手和你分享怎么样？”

　　很难相信鄢霜月就这么直白的说出了自己与何屿的关系，黄青山明明记得刚刚在外面何屿说过“不要到处宣扬两人关系”这句话。

　　“你…这能说？”

　　黄青山怀疑的语气让鄢霜月更来劲，现在教室里人已经走完了，就剩他们两个，鄢霜月侧着身子提高音量，以此来强调自己话的内容的重要性：“肯定不能啊，我拿你当兄弟才跟你说的，虽然我现在刚来，人生地不熟，但我有“后备资源”，你在这个学校呆这么久，看你样子肯定是个“老油条”，咱俩一起，不说学校，就七班还不得是咱俩说了算。”

　　鄢霜月“洗脑”的本事有一套，把黄青山都说愣了，现在满脑子的“七班咱们说了算”，青春期的少年一大半都中二，这样的“诱惑”黄青山很快就沦陷和鄢霜月称兄道弟，“月哥”这一称呼也成功让鄢霜月听进耳朵。

　　沈州九月初的太阳算得上火辣，霍镜坐在没有空调的路边小摊汗水直冒，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发现这人并没有表现出热的情绪，只是脖子上有一些汗珠，汗珠的主人则安安静静看着菜单。

　　“吃清淡一点可以吗？”江夜问。

　　霍镜起身把凳子往后撤：“都行，我出去一下。”

　　看着霍镜离开的背影本来心静的江夜突然有些燥，他开始觉得热了，可能是周围人多吵闹，也可能是老旧的电风扇不给风，江夜心慌，憋得慌。

　　菜上齐了，霍镜还没回来，江夜起身时晃见马路对面穿着沈中校服手里拿着把蒲扇的人小跑过来，他又坐了回去，拿过已经消过毒碗具又擦一遍。

　　“给，只有这种扇子卖，别看丑，扇着风大。”

　　霍镜后背已经湿了一片了，江夜看着心里的愉悦突然消失，转而不安：“我不热，你用。”

　　“…还得我给你扇？”霍镜不耐烦得问。

　　江夜接过扇子，把凳子移了移，靠近霍镜，摇着手里蒲扇：“一起扇。”

　　“…随便你，吃饭。”两个人只有半臂的距离，霍镜能感受到从江夜那边传来的丝丝风意，别说，还真凉快了那么一点。

　　江夜无心吃饭，注意力全在摇扇子和霍镜身上，他这个距离刚好能看见霍镜脖子上戴着一根细细的黑线，看不见坠子是什么，只能看见那根黑线。

　　“多吃点儿少爷，别装斯文人了，看你瘦这样儿，现在女孩儿都不喜欢瘦猴儿，长点儿肉好找对象。”霍镜往江夜碗里夹菜，动作和语气都惹得江夜心痒。

　　“你好，那个，你是沈中的吗？”抬头便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拿着手机局促得站在面前，眼神落在江夜身上，脸红得不行。

　　霍镜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快，气氛冷得快要凝结，偏偏旁边的人半天不出声：“嘿，人家问你话呢。”

　　江夜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女生：“有事吗？”

　　也许是语气太硬，也可能是眼神太冷，女生在江夜话完后显得更加紧张：“我…我是隔壁实验的，那个，可以加你个□□吗？”

　　“我没□□。”

　　“那…微信？微信也行，只是我平时微信用得不多…”

　　“也没有。”

　　不只是女生，连旁边扒拉饭的霍镜都不动了，女生眼睛已经红了，“罪魁祸首”却还悠闲得摇着扇子往嘴里送食物。

　　“不好意思，打扰了。”

　　女生转身太急，大腿撞上了桌角，霍镜眼快伸手扶了一下，得到一句“谢谢”后才目送人走出门。

　　“你看她干什么？”

　　霍镜回头便对上江夜的眼，其实对方的喜怒在他面前外放得很明显，他能凭一个眼神就读出他的情绪，就像现在，他不高兴。

　　“…我是怕你把人气出个好歹…我说你心是石头做的吗？对男生冷漠一点也就算了，对女生那么凶干什么？”

　　“我没有凶，只是平常的拒绝。”江夜似乎有些动怒，连带着语气也冲了一些。

　　“…那不也该委婉点，你这样让人家多尴尬。”

　　江夜已经放下手中的筷子，但扇子没有挺，他嘴唇绷成一条线，几秒后才开口：“明确的拒绝才是尊重，况且，我连你的联系方式都没加，我不想给别人。”

　　没想到江夜会这么较真，霍镜皱着眉看他：“…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把你的手机带来。”

　　“…你不转钱给我的时候。”

　　霍镜被气笑了，他又往江夜碗里夹了块肉，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开口：“少爷，你猜我为什么想加你的联系方式，不转就不用加了。”

　　江夜摸不透霍镜的脾气，只是浅表的感觉他像是生气了：“你生气了吗？我只是觉得我责任大一些，不该让你承担后果。”

　　“没，占便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吃吧少爷，等会儿上课来不及了。”

　　从扇子拿到江夜手上就没停过，霍镜从他手里接过扇子，让他专心吃饭，霍镜觉得叫他少爷是真的贴合，这人不仅长相好看，吃相也好看，越想越气，不是说“上帝开了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吗，他至今没从江夜身上看到什么短处。

　　怪不得，即使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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