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玖

　　马车行驶得慢，临近晌午才到西梁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挂了几缕彩带，随风飘起。

　　西梁王府地处西凉城之中心，来往行人不断，却无人敢驻足张望，只匆匆经过门前。

　　而穿着一身白皮貂的西梁王候在门前，冷白的脸上明显的不耐烦，却始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瞧着马车越来越近，终于耐不住性子上前几步。

　　看着苏玖先行下了马车，立即换了副神色，笑眯眯道：“小夫人来啦。”

　　他挪稳脚下的木阶好让苏玖便于下马车，一边说道：“哎呦小夫人当心，可别摔着了，你这尊大佛来我府里千万不能磕了碰了的。”

　　苏玖屈膝行了个礼，“王爷万安。”

　　闻声转过来的西梁王不禁颤抖了下，这声金安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他清清嗓子，摆好架子，“小夫人别这样客气，替将军看顾好你本是我情愿，你且在此处住着，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说，让小憬儿给你找——”

　　宋若憬打断他的话：“舅父——”
　　“别唠唠叨叨的了，那么多人，你也不嫌别人说你，走走走，进府说。”

　　挽着苏玖就要踏进府里，不想却被人拽住了胳膊。

　　西梁王面色暗沉下来，压低着声问道：“昊七呢？”

　　宋若憬白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又长叹了一口气：“大约是和陆将军在军营里，不想回来了吧！”

　　她就说舅父怎么会那样好心在这门前等着，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竟然也不避讳，再这样下去，整个西凉怕是都知道他喜欢男人了。

　　西梁王不死心，又拉着苏玖问：“小夫人，你可知陆将军现下在哪？”

　　苏玖摇头，处于礼节的将他攥着的袖口扯了下来，抿嘴笑了笑：“不知。”

　　她确实不知，将军在清晨未醒之时便离开了院子，也未曾告知去了何处。

　　西梁王讪讪地收回手，自知失了分寸。

　　留下一句：“照顾好小夫人。”
　　随即甩袖离去。

　　——

　　今日搬了家，收拾好些东西，原以为晚上会早些休息，不想却又被宋若憬拉去听戏。

　　戏中讲得不是中原常听的那些个故事，而是由人写了的话本，精挑出来由说书人声情并茂的讲演。

　　说到男女之间发乎于情那段，他们并未止于礼节，而是不顾一切的，将情意显露，各自承欢。

　　宋若憬凑过来，听着男子的那段情真意切，将守在闺阁的女子哄骗得泪眼婆娑，转而又消失不见。

　　她好奇的探头瞧着苏玖，鬼兮兮的唤了声：“小阿玖。”

　　闻声转头的苏玖搁下暖手的奶茶，低低应了声：“嗯？”

　　“听他说道缱绻情浓，鱼水之欢之时，会忘却一切。”
　　宋若憬歪了歪脑袋，“当真如此？”

　　苏玖被她的直白惊到，掩唇轻咳了一声，她也不知道，只是谁能相信她成婚已将近一年却未有过同房。

　　她沉吟片刻，想着写书人定不会无凭无据地写，自然有他们的缘由，便胡乱扯道：“应当……如此吧。”

　　宋若憬来了兴致，也不再细听说书人的故事，只再凑近了些：“现下四处只我们俩，好妹妹，可否详细说说……是何种感受？”

　　苏玖悄然红了脸庞，粉腮映在白皙的脸上，明晃晃的昭示着她的羞怯。

　　那晚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陆离的变化和她内心深处的波澜，想要疏解出心里那份燥热却不知从何处，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见她不回答，宋若憬低低叹了声，“那我问妹妹几个问题好罢，你只需摇头或点头便可。”

　　苏玖摇摇头，她怕是回答不出她问得第一个问题，一个还能瞒过去，几个却是不行。

　　犹豫片刻，她支着脑袋贴近宋若憬耳边，悄声道：“其实我……”
　　“也不知晓。”

　　宋若憬抬首，疑惑地看着苏玖凑近的小脸儿，“嗯？”

　　许多种想法在心头冒出，好生奇怪。

　　“是你想的那样。”
　　“我们不曾圆房。”

　　苏玖直截了当，不再隐瞒，同为女子，也没什么不可言语。

　　宋若憬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抽离出来，从嗓子间堪堪冒出一个字：“啊……”

　　“你们在玩一种很新的相处方式，别跟我说这叫盖着棉被纯聊天，或是说，即使躺进一个被窝，你们也还是纯洁的夫妻关系。”

　　苏玖颇为惊喜的感慨道：“喔，全被你猜中了。”

　　说书人已讲到了男子将女子抛弃，怀着身孕的女人再找上门之时便耍的一手无赖，只道当时那么多句话，却未曾念过一句喜欢。

　　床笫之欢后的海誓山盟本就不可信，更何况他若只道“我永远待你好”又有何用，若不是喜欢或深爱，可随时将人弃了去。

　　若是念着男子对她的情，情终了的那一天，便是无尽的落寞与不安。

　　楼下戏台已散，周遭观围的人也相继离开，众人皆感叹这个结局——
　　男子后因家中巨变而入了牢狱，而女子却幡然醒悟，自己开了家酒庄，看顾着那个孩子长大。

　　“真的有人……”宋若憬不信邪，“成婚不享乐，享乐不成婚啊。”

　　离得很近，苏玖听得清楚，小口喝着浓郁的奶茶，微微一笑：“有呀。”
　　近在眼前。

　　两人出了茶馆，天色已黑，路上行人不减，各家各户的灯火点了起来，将整条街串了起来。

　　宋若憬忧心忡忡，紧紧盯着苏玖的侧脸不放，斟酌着问道：“陆将军待你如何？”

　　苏玖茫然，为何突然这般问她，但还是如实答道：“待我很好呀。”

　　被风吹而下意识眯起的双眼忽然亮起来，直看着前方，“他来接我啦！”

　　“谁？”
　　不等宋若憬转头，身旁瘦小的身形一闪而过，提着裙摆直奔向前。

　　再向前看，只瞧见那粉嫩的一小团已被身形高大的男人裹进怀里，只堪堪冒出个头顶，朱翠摇摇晃晃，拍打在黑色的锦袍。

　　走得近来，才发觉他们二人身旁站着一个着黛蓝色锦袍的人，恰巧站在暗处似乎与月夜融为一体，却又如灯火般明亮。

　　只听得苏赫安轻哼一声，斜睨着那黏糊糊的两人：“瞧给你惯的，在家也没见着这样。”

　　苏玖偏不理，愈发胆大妄为，张开手臂，仰头笑看着陆离，掐着嗓子撒娇：“要抱抱。”

　　话音将落，披肩斗篷上宽大的帽子被拎着向后拽，转头就是苏赫安凶神恶煞的一张脸，扯着她的兜帽，“母亲教你的规矩呢，越大越不懂事，在这街上对男子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再这样将你扔回家去。”

　　“不是男子，是我夫君。”
　　苏玖手脚并用的扒拉着陆离，不愿松手。

　　“大哥。”
　　陆离一手护在她后颈，“怪我，太过纵容她，我愿领罚。”

　　“你——”
　　苏赫安气得手指着他，即使陆离唤他一声“大哥”，但在军营中，他始终算是陆离的下级，如何能敢责罚主将？

　　“我饿了，想去南街买些吃食。”
　　苏玖扭头，笑得天真无邪：“大哥要不要一块儿？”

　　而宋若憬抢先答道：“天黑路滑，我有些困倦，若不然让你大哥先送我回去？”

　　“路滑？”
　　苏赫安嗤笑一声，“大小姐你这是眼看不见还是脚踩不到地？”

　　这街上一路的灯火直通到王府，家家户户都住着人，怎能会黑？

　　苏玖极尽所能将这个会发亮的人给推走：“大哥哥你先送姐姐回去，若是路上遇了歹人可不行，待会儿给你们带夜宵。”

　　宋若憬看急了，直将人拉走：“你这人好生没眼力见，甘愿做那么一盏油灯杵在那。”

　　人渐渐走远，独留两人还在原地。

　　陆离给苏玖裹紧斗篷，手揽在她纤瘦的腰肢，向上一提，整个人便坐在臂弯上。

　　街上人流涌动，他们处于暗处，倒也不是太过于引人注目。

　　苏玖乖乖地搂着男人脖子，俯首笑：“你怎知道我在这。”

　　清亮的眸子里星光闪闪，周遭吵嚷，声音清脆可人。

　　陆离一手扶着她腰，迈步要走出暗处到街上去：“猜的。”

　　苏玖晃了晃腿要下来：“骗人”
　　“我要下来。”

　　陆离手掌扣在纤细的腰上，不许她动弹，停下了步子：“不是说要抱？”

　　指尖停留在腰间软肉说坏心思的轻捏了下来，苏玖柔软的发丝披散下来，有一缕正扫在他脸侧，似碰非碰，挠得人心痒。

　　敏感的地方被人碰着，身子不自觉得有些软，轻“呜”了声。

　　俯身趴在陆离肩头，小手捂着嘴不再发出奇怪的声音，气嗡嗡的说：“外面好多人，不想别人看见。”

　　“好。”
　　他换了个方向，转身向一旁更为昏暗的巷子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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