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春晚[民国]

　　梁昱舟今天心情很不好，郑耀坤本能地感觉到了。
　　此时的车内，气压低到快要令人窒息。

　　明明早上送他回童家巷那边的时候，他还是情绪蛮好的，虽然有点疲惫，但是并不影响他即将给常映雪送惊喜的期待心情。
　　可这一早上的时间，怎么就黑脸了呢？

　　郑耀坤有点搞不懂了，这两位该不会是闹什么别扭了吧，他有心想躲，怕一不小心就点燃了梁昱舟这个爆竹筒，可偏偏今天事情太多，还是不得不张口。

　　“大哥，今天下午梁天放就要回来了，咱们还得去码头接他，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吗？”
　　梁昱舟抬眼看了看他，“你早上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不就问过了吗，这样吧，准备一份礼物，我估计他会让我陪他一起回家的。”

　　“好，那我等下就去准备。”

　　“下次要是没有什么太紧急的事情就别往童家巷那边打电话。”

　　梁昱舟冷冷地丢下一句。

　　“我知道了。”

　　郑耀坤估计自己八成是因为早上那一通电话而再次耽误了梁昱舟的好事，心里不禁暗暗感叹，自己情商太低，总是想不到那么全面。

　　好在今天梁昱舟没发火，他只觉得自己是逃过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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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梁昱舟早早便来到码头。

　　回想几日前，自己与常映雪才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考验，原以为就此两人之间会更进一步，没想到，却因一张报纸而让这一切都化为乌有。

　　“以后我的车上不许再放报纸之类的东西，但凡是上面有字有照片的东西，你都通通拿走。”

　　想他梁昱舟做事一向谨慎，怎么今天就没想到把那份报纸藏起来呢。

　　可藏起来又有什么用？

　　她就不会从其他地方看到了吗？

　　如今他风头正劲，不向以前一样那般低调，自从上次替梁天放参加了那个慈善捐赠以后，各大报社还以为这是梁家释放出来的风向标，梁家大公子即将上位，而那个曾经受到重视和栽培的小儿子，正在逐渐被冷落。

　　梁昱舟倒是没想到媒体会往这个方向去引申，不过这样也正和他的意思，适当的给梁京江一些压力，或许他的计划就会进展的快一些。

　　“大哥，梁天放下船了。”

　　一直关注着码头方向的郑耀坤提醒道。

　　梁昱舟收回思绪，快步走向前去。

　　“天放，你可回来了，这几天辛苦你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在丰城那边吃的不习惯，还是没休息好？”
　　“哎，别提了，哥，我先上你的车吧。咱们上车再说。”

　　梁天放如霜打的茄子似的，早就没了精神。

　　“你怎么没让家里的司机来接？”
　　梁昱舟一边往前走，一边明知故问道。
　　“我跟家里说了慌，说是明天才回来，其实我是有些怕。”

　　梁天放看了看四外人来人往，欲言又止。

　　“上车再说吧。”
　　梁昱舟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车子，说道。
　　车门关闭，郑耀坤平稳地驾驶着车子前进，梁昱舟继续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大队人马呢，家里那些伙计呢？”

　　“他们都是明天回，我是临时改了船票的。”梁天放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哥，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这次我一笔订单都没签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怎么会这样，丰城那边的渠道我们一直都有合作，往年虽然都是爸爸亲自出马，但是今年你也是代表梁家去的，他们就算不给你面子，也要给梁家几分薄面吧。”
　　梁昱舟一脸疑惑地看向梁天放。
　　“我也不知道，我去拜访了几位父亲的故交，他们不是避而不见，就是直接跟我讲今年早就换了供应商。”梁天放一想起自己在丰城处处碰壁的情形，情绪差点崩溃。
　　“换了供应商？换的哪一家？”
　　“我打听了一下，说是申城的苏家。”

　　“难怪，我也有些耳闻，苏家大小姐这两年接手家里的生意以后，引进了不少国外的生产设备，他们家的棉纱和茶叶的产量一下子就上来了，价格却下降不少。”

　　“可不是吗，质优价低，我们怎么拼得过人家。”
　　梁天放终于听到有人替他说话，心里舒服了不少。
　　“哥，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帮我想想，该怎么跟爸爸交代，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要是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他还不得把我打个半死？”

　　“你别总是自己吓自己了，你都这么大的人了，爸爸怎么可能再打你？不过，他生气着急倒是很正常的，你是知道的，之前码头扩建的项目前期投入已经很多了，后来因为资金问题被迫暂停，爸爸还指望着这一次能多拿下几个大订单，能够多些资金回笼，早日重启码头项目，现在看来，他的计划是又要落空了。”
　　听梁昱舟这么一提醒，梁天放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之前资金的事情就是被我搞砸的，再加上这次拉订单的事，完了完了，哥，这次我怕是真的完了。”
　　“你别慌啊，什么完了不完了的，咱们梁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完了，这个词你在爸爸面前也别说，他不喜欢听。”梁昱舟安慰道。

　　“我知道了，哥，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梁天放显然是把梁昱舟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梁昱舟见他已经入套，便说道，“还能怎么办，都是一家人，虎毒还不食子呢，爸爸又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晚上回去好好地跟爸爸承认错误，不就行了吗？我把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爸爸喜欢你，你嘴甜，随便哄他几句，逗他开心，他自然也就不会生气了。再说了，爸爸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了，什么没见过，指不定他就能见招拆招，轻松度过这次危机呢，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梁天放听完，倒是放心了不少，他觉得梁昱舟说的十分有道理，可心里始终还是有些忐忑。
　　“哥，要不然晚上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正好你也很久没回家吃饭了，一起回去看看爸爸，你还能帮我说几句话，这样爸爸的气消的快些。”
　　“你确定爸爸见了我会消气？我看是他见了我要更生气才是，我们俩哪次见面不是剑拔弩张的，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省的惹他不高兴。”
　　梁昱舟佯装拒绝。

　　“不会的，我到时候也是自然会帮你讲话的，不然你不去的话，我是真的怕爸爸。”
　　“那行吧，不过咱们可得事先说好了，到时候可要相互配合，我可不想去受老头子的气。”
　　梁昱舟勉强答应，心里盘算着，晚上该怎么煽风点火，才能成就一出好戏。
　　其实，梁天放今天下午回来的消息，他早已经让身边人故意去透露风声给梁家大宅那边，只怕现在梁京江正在气头上。
　　“你还有脸回来？”

　　梁天放才一进家门，便被劈头盖脸质问道。
　　“爸爸……”

　　“你不要叫我爸，我梁京江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没用的儿子来？”
　　梁天放脸色煞白，向梁昱舟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爸爸，你先别生气吗，天放他毕竟是第一次参加那么重要的展销会，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你看他还是很惦记着您的，去丰城一趟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梁昱舟从原本站着的阴影里走出来，指了指堆放在门口的那一堆礼品盒，说道。
　　梁京江其实早就注意到梁昱舟也来了，这多少让他感觉到一些意外，因为梁昱舟一向跟所有梁家大宅里的人都疏远的很，今日这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既让他欣慰，又让他惊喜。

　　只是，那堆成小山一样的礼品盒，却着实令他心中不悦。

　　梁京江冷眼瞥了那些礼品一眼，“你但凡把买礼物的心思都用在展销会上，也不至于一笔订单都签不成吧，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分不清大小头，派你出去，不是让你游山玩水，采买土特产的，是要切切实实地做生意，为家里赚钱的，不然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再加上工厂码头少说也得有几百上千号人，都干等着喝西北风吗？”

　　梁天放见这些礼物并没有能够讨好父亲，反倒又被他奚落一番，原本就不是他自己准备的礼物，而是梁昱舟临时出的主意，本想着能够让父亲高兴高兴，消消气，却没想到被骂的更厉害了。

　　他想要当场反驳，解释清楚礼物并不是自己买的，可转念一想，父亲正在气头上，他这样辩解怕是只会被当作是狡辩，只好又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梁昱舟，心想着，这麻烦是你惹出来的，你总得想个法子收场吧。

　　梁昱舟接收到他的眼神，朝梁京江笑道，“爸爸，您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气吧，我想天放去到丰城也一定十分繁忙，这些怕是吩咐手下去采买的吧。”

　　说罢，他把目光投向梁天放，等待着他的回答。

　　梁天放忽然觉得自己不管是肯定的回答，还是否定的回答，都不合适。

　　承认是手下采买，那他的孝心就会大打折扣，说是自己亲自去挑选的，则说明他没有用心在工作。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入了一个套，反复挣扎，那个无形的套却在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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