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起意

　　胡巴巷子是双陀镇最热闹的街道角口，四通八达，最深的街巷里盘踞着各色人物，黑白生意，鱼龙混杂。

　　“掌柜的怎么是您亲自送啊？”巷尾，民宅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听到敲门声，开门见是姚宛笑得乐呵呵。

　　姚宛“老郭有些事要忙，你们要的菜都在这，还温着，点点。”

　　“那叫我们帮忙去接也行，一直在您那儿买吃的，这点还信任不过吗，放着我来就好。”

　　姚宛抬头瞟了一眼里面，黑色的隐壁后传来丝丝绕绕的歌唱声“在？”

　　“呵呵。”小厮笑了笑，不接话。

　　姚宛走进门，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厢房，这是一处私家的院落。前院用来卖卖丝线织品什么的，而这后宅，有些女子们生活艰难，就暗地里做些“生意”。

　　绕道门口，就看见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低头弹琴唱着曲儿。周围围坐一圈横七竖八的男子，姚宛目光略过，看到角落。

　　戎椋安静靠着丝棉软榻，闭眼休息，周围的喧嚣反而让他更像出尘般得净然。

　　“哟，你家掌柜的来了。”一个经常跟他混在一起，好像叫蒋勇的男子看到姚宛。

　　戎椋懒抬眸，看了姚宛一眼，如蜻蜓点水般。却让人心跳不止。唱歌的女子都不小心错了一个节拍。

　　“掌柜的我们就喝喝酒，什么也没干。”

　　姚宛笑着走进“喜欢喝酒，我那也来了几坛好的，下次给我做做生意？”

　　“没问题，没问题。”

　　那些男子都认识姚宛，也知道戎椋和自家那娇媚的掌柜有那么一腿，但却从不约束管他，今儿过来已经算稀奇了。

　　旁边的姑娘看姚宛不是闹事的，又接着唱了起来。

　　“今日呢也是我准备离开，所以请兄弟们来喝喝酒。和谈在即，我也想回家乡了。”一个男子似乎解释般得说了一句。

　　“我家婆娘也在说呢，漂泊在外两年了，该回去了。”

　　几个男子打着哈哈，问戎椋“你小子呢？”

　　“有掌柜的在，他能跑哪去。哈哈哈。”

　　一片调笑声中，戎椋拂去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姚宛“走了。”

　　蒋勇“这就走了，不玩了？”

　　姚宛眉眼勾笑“你们接着喝，有空也去我客栈玩。”

　　说完匆匆跟上，但到门口看戎椋并不往客栈那走“你去哪。”

　　戎椋侧过头，笑了声，眼神有点冷漠与不耐，看着姚宛“以前你可从来不管我的。”

　　姚宛被刺了一下，脸色不是很好“因为以前没有个累赘，你要跑了，祁听月欠我的钱和东西，我找谁要去？”

　　戎椋“放心，我暂时还不会跑。”

　　暂时还不会跑，那就说明注定是要走的。

　　姚宛站在路口，垂下来的发丝翻飞，看着戎椋毫不留恋往另一个方向。

　　过了午后，姚宛送完菜回到客栈，下午没什么人，姜姜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姜姜“你可回来了，刚才祁听月出去了，戎椋也不在。”

　　“出去就出去。”

　　姜姜惊讶“他们两个，你们。”

　　姚宛“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快给我去弄点水，累死了。”

　　姜姜起身“你干什么去了？搞成这个样子。”

　　“自然是赚钱养你们这几个不成器的。”

　　姜姜“你才不成器呢，我一个人干八个人的活，本来那家伙就不怎么干活，现在又找来一个吃干饭的，你累死也养不活那两位。”

　　姚宛耸耸肩“我乐意。”就算注定要走，注定留不住，她也乐意。

　　姜姜白眼翻上天。

　　泡在舒服的热水里，所有的疲乏也渐渐的沉寂下来。姚宛靠着浴桶，半睡半躺了会。

　　收拾好出来，看见戎椋已经坐在那儿喝着茶。

　　姚宛“这么快回来了。”

　　戎椋“大下午的洗澡。”

　　姚宛穿着白色里衣，声音有些冷淡“出去出了点汗。有什么事吗？”

　　戎椋拉过姚宛，他的身上还沾染着酒味和淡淡胭脂气息，尽管如此却还是舍不得推开。

　　戎椋微凉的手指刮过她的脖颈，挑开肩膀上的衣服，露出白皙的皮肤，嘴唇落在上面，引了一阵颤抖。

　　姚宛“怎么了你，不是——”

　　戎椋“宛宛，你还是不太适合这种衣服。”

　　“那我适合什么样的？”姚宛瞪眼看他。有人说红色越艳越低俗，越是让人可以肆意玩弄。

　　姚宛想问他是不是这个意思，但吻落下，所有的思绪都戛然而止。

　　风吹得欢脱跳跃。

　　楼下，姜姜瞅着祁听月“你们怎么那么快回来了？”

　　祁听月神色落寞“戎椋说他有点事情。”

　　姜姜看了看楼梯上。

　　“既然回来了，就赶快把后厨的碗洗了。”

　　祁听月站在原地不肯走。

　　“你纠结些什么，在你之前早就不知道在一起多久了。”姜姜直白“聪明点就知难而退，他们这一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祁听月摇头“不是的，他们都是好人。”

　　“……又一个傻子。”

　　姜姜瞧着这出戏，直觉今后有的热闹了。

　　这几日生意好了起来，客栈里菜量增一倍，还推出了一些新的菜式。姚宛也想趁这段时间更好的卖出价格来，多赚点。

　　大家都忙得飞起，祁听月也到前面去端菜。那些人看见她就跟恶猫碰到了鱼一样。

　　姚宛拿着茶壶“各位觉得如何，这几日的新菜？”

　　“夸张的说，方圆几十里就姚掌柜这地方菜色好人也好。”

　　“都是大家捧场。”姚宛“来，以茶代酒。”

　　“掌柜的酒量我们还是知道的，以茶代酒算什么，直接上酒啊，钱我来付就好。”

　　“等会还得做生意呢，喝得醉醺醺的，来。”姚宛拿茶杯碰了碰对面的酒碗。

　　大家也知道云归小栈的掌柜虽然好说话，但也不是个可以过分拿捏的，都笑了笑继续天南地北聊着。

　　“听说北荒议和使团已经出发，这一路可经过不少地方，当地百姓现在都想办法抛售点东西存点钱。谁知道这群杂碎会不会在路上烧杀抢掠。我今儿个也打算过去看看，收点什么好东西。”

　　“百姓家能有什么？只不过就是些粮食。”

　　“这你就想差了，除了吃的可还有人呢。”

　　“你还干这买卖。”

　　“买卖买卖，一个肯卖，自然有人肯买。”男子“掌柜的，你门路广，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消消货？”

　　姚宛皱眉，眼里淡淡的冷意“这你可就问倒我了，我做的可都是正经的生意。”

　　“哈哈哈哈，也是，不然你新来的丫头长得可真够水灵的。”

　　姚宛陪笑着，不应答。几人说了几句很快也忙活各自生计去了。

　　昏黄烛光下，只一个商人打扮的人快到打烊了，还没走。

　　姚宛走到旁边倒了一杯茶。

　　“多谢。”商人看向她“请问掌柜的，还有客房可以留宿吗。”

　　姚宛这里并不常有客人留宿，就空房间多“有啊，五十文一晚。”

　　来人拿出一锭银子。姚宛眼睛都亮了。

　　“姜姜，快，安排房间。”

　　“戎椋呢，又干什么去了。”只闻其声。

　　姚宛忙跑到后院打点“大生意，别贫了，再烧点热水。让老郭热点菜，还有祁听月准备洗漱的。”

　　姜姜放下砍刀“烦人，一天天就知道使唤我。”

　　说归说，姜姜速度还是很快的，没一会儿客房就被整理了出来，干干净净，摆好了吃食水果。

　　姚宛“您看还满意吗。”

　　商人“不错。”

　　姚宛“那您先歇息着，有什么事儿找我们。”

　　姚宛下楼。姜姜探头“来了个冤大头，花钱住在这。”

　　“说什么呢，我这儿多好啊，又干净又舒服。”姚宛“别偷懒，盯着点。”

　　姜姜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人住宿她就得晚上守着，就算可以睡觉也睡不安宁。

　　祁听月出来就见姜姜坐在客房楼下的小隔间里气呼呼“姜姜姐，你怎么在这。”

　　姜姜“没看见有客人在。”

　　祁听月“那怎么了？”

　　姜姜简直被气懵“有客人所以我要在这随时待命，不能睡不能躺，明白吗！”

　　“啊？”祁听月“怎么会这样。”

　　姜姜呵呵。

　　祁听月“这里冷，要不你去休息。这离我房间不远，有什么事我来喊你。”

　　姜姜眼睛咕噜噜一转，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算你有点良心。”姜姜半点不耽搁，麻溜跑路。

　　“来人来人。”

　　夜半，客栈静悄悄的，说话声特别明显。

　　祁听月坐着听到声音，正准备出去。看见老郭从厨房出来。

　　“郭叔你还没睡，客人在叫，我去看看。”

　　老郭“正好醒了烧点水，我去吧。”

　　祁听月“没事，我去看看。”

　　老郭“姑娘家晚上还是待在屋里，我这就过去。”

　　祁听月感激“谢谢。”

　　“一个人在外也不容易，掌柜的虽然脾气不好，但人是好的，你睡着吧，别起来了。”

　　祁听月没来得及解释不是姚宛让她的，老郭就提着水上了楼。

　　这个人也是个不省心的，一会儿要这一会要那，一晚上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直到五更天，才彻底安静下来。

　　姜姜早上起来，姚宛已经在院子里。

　　“那个我可没偷懒，是祁听月说要帮我的。”

　　“我又没说什么，不打自招？”姚宛“祁听月，你先去把早膳送去。”

　　祁听月“哦，好。”

　　姜姜对姚宛道“她还算有点用。”

　　姚宛“昨晚都是老郭在忙活。”

　　“呵。”姜姜无语“我说呢，呸呸呸，收回刚才的话。你果然养了个废物，趁早卖了了事。”

　　“你收吗？”

　　“鬼才收，走。”姜姜拽着姚宛去吃早膳。

　　因为有客人在，今早多了不少好吃的，姜姜开心地拿满托盘。

　　可刚开动，就见祁听月已经拿着托盘回来了。

　　“这么快？？”

　　祁听月“我放在门口，然后敲了门就下来了。”

　　姜姜手里的粥不香了“我们是客栈，你怎么不干脆喊一嗓子让他自己下来做饭？”

　　祁听月“可我进去不合适。”

　　姚宛透过窗户，看见客房那边的门已经打开，连忙起身“等会儿再和你算账。”

　　姜姜幸灾乐祸看着无措的祁听月。

　　“您起了吗。”

　　“进来。”

　　姚宛赔笑“黄老板，下头不懂事。”

　　“没事。”黄老板摆摆手。

　　姚宛“那您需要点什么，粥要不要再热热？”

　　“不必了。”黄老板“我等会要出去一下，房间先别收拾也别进来。”

　　姚宛点头“放心。”

　　黄老板下楼，姚宛也关上门后走了下来。祁听月在角落，惴惴不安，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

　　姜姜“耽误她赚钱，你完蛋了。”

　　姚宛看姜姜“瞧什么，还不去干活。”

　　姜姜忙不迭跑开。

　　祁听月“掌柜的，抱歉，我就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

　　祁听月“我……不太习惯和别人接触。”之前在外面送菜时，那些人看她的眼神让人很难受。

　　姚宛“那你想怎么样，我弄一间房子把你供起来？”

　　祁听月“我就呆在后院好不好，洗碗洗衣服。”

　　姚宛意味深长看她“这里，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祁听月心下一个咯噔。

　　但此时还是觉得姚宛是随便说说，直到晚上。

　　黄老板回来，还带来了几个男子，在屋子里热闹。

　　“你们这有人会弹弹曲什么的吗。”

　　姚宛脸上笑意淡淡“瞧您说的，我们这可是正经客栈。”

　　“就弹个曲消消乏，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是啊。”其他人也附和。

　　姚宛为难“可我这也没什么会这些的人，小地方，您见谅。”

　　黄老板放下银子“随意弹弹唱唱就行。不会掌柜的一点不愿费心吧。”

　　姚宛看着钱，挪不开道，脑子里一转“那——我去想想办法？”

　　关上门，姚宛跑下楼逮住正在砍柴的姜姜“祁听月呢。”

　　“洗碗呢。”

　　“叫她过来。”

　　“你没看我——”

　　姚宛看她。

　　姜姜暴力擦手“行行。”

　　祁听月过来。姚宛“之前你说会弹琴吧。”

　　祁听月点头“会。”

　　“有个客人，你去弹一首。”

　　祁听月脸唰白“我，我不去。”

　　姚宛皱眉“就弹个曲，有银子。”

　　“不可以，我不可以做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有钱人家不是最喜欢办什么寿宴，参加什么诗会，在那些人面前表演就可以，在客人面前就不行吗。”姚宛维持耐心劝道。

　　祁听月“不，他们说这种是那种女子才做的事。”

　　“那种，是那种？”姚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姚宛笑“你不会是说那种出身低贱，靠自己谋生的女人，只有她们才回会做这些？那不好意思，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出身，现在你在我这里，要么干活，要么走人。”

　　祁听月泫然欲泣，却咬牙说什么都不回答，只摇头。

　　姚宛看着她，一双清眸不染纤尘，如玉干净。

　　“收拾收拾走吧。”说完姚宛甩袖，转身上楼。

　　很快悠悠琴声就从客房上传来。

　　“戎椋。”

　　一直呆在楼下哭泣的祁听月看见回来的戎椋，立刻奔了上来。

　　“怎么了。”

　　祁听月抽泣着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掌柜的要赶我走。”

　　戎椋仰头“她现在在里面？”

　　“嗯。”祁听月点头。

　　戎椋松开她的手“我知道了，回去休息吧，没事的。”

　　楼上灯火通明。

　　戎椋通过窗户看着里面。

　　姚宛垂眸而坐，指尖于琴上跳跃。美丽温柔，如花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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