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劫

　　四
　　月凉风华染。
　　如水般柔和的月华将一切浅浅晕染开，给整个琼华削去了几分肃穆，增添了几分平和。
　　宽大的衣袖轻扬，微红的墨色长发在夜色中沾上了几点晶莹，安静垂在肩头。
　　“怎么，睡不着？”细细的草茎折断的声音响起，略带凉意的双臂缠上他的腰，把他拉进怀里，下巴枕上肩头，轻轻蹭着柔滑的发丝。
　　玄霄没有出声，望着悠远的星河微微出神，修长的手指却抚上云天青的手臂，运起阳炎之息为他暖身。
　　“在担心明天的事么？”温暖的气息贴在他的耳侧，环着的手臂缠得更紧。
　　也许是这夜晚太过宁静，也许是自己心绪太过紊乱，也许是凝望着自己的那双眸子里的温柔盛得太满，玄霄不由得放松身子倚进云天青怀里，转身回环上他的肩背。
　　云天青轻笑，略微松开他的腰身，覆上那双薄唇，不断地舔吻吮吸。
　　玄霄慢慢合上眼帘，收紧了双手回应着，夜风徐徐的吹过，将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缱绻拥抱着彼此。
　　“别想了，不论明天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恩……”

　　叶影轻摇，沙沙的响声淹没了细微的呢喃，安抚着血战前夕最后的宁静。

　　浓稠的鲜血铺天盖地，席卷着昔日穆素的琼华。
　　残垣断壁，尸横遍野，刀剑嘶吼间，血肉横飞，满目疮痍。
　　温热的鲜血溅上了脸颊，云天青颤抖着将长剑从已死的妖物心口拔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在耳边炸裂开来，又一个熟悉的身影支离破碎。
　　“夙汐！”
　　心口一阵一阵绞痛，曾经狡黠的眸子如死水般黯淡，映着人与妖弃命的厮杀，溢满了悲凉。
　　泛着血光的雷电不断降下，尘土蔓延间，无数的鲜活生命的残肢断臂飞溅开来。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鲜血淋漓的手倏地握紧了长剑，脸上夹杂了苍凉的决绝，云天青直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向卷云台奔去。

　　羲和散发着血一样的光辉。
　　火红的长发在疾风中狂猛的飞舞，惑人的凤目流转着嗜血的杀意，浑身上下充斥着足以睥睨天下的风华，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
　　“天青？”法阵中的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见玄霄看向他，云天青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满腹的话语被死死的堵在了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来这里干什么？下去！”看着云天青呆立着不动，玄霄冷冽的斥道。
　　“师兄……”嘶哑的声音轻易地被兵戈声吞没。
　　玄霄皱起眉头，从法阵中跃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臂，把往他来时的地方推去。
　　“玄霄师兄，小心！”淡蓝的光芒与雷火相撞，孱弱的浅蓝人影的嘴角流下一丝血迹。
　　反手挥刀撕裂围绕着三人的妖物，玄霄扶起那瘦弱的身躯，以羲和之力检查夙玉的伤势。
　　“云天青，你怎么在这里？”苍老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诧异。
　　“师傅，我……”不知怎么开口，云天青没了下文。
　　“夙玉受伤了？”见夙玉倒下，青阳拨开云天青，心急伸手查探，双眉紧紧皱起。
　　“师傅，怎么样？”
　　“玄霄，你马上带夙玉到禁地调息，天青，你保护他俩，不准有半点差错。”
　　“那这里……”
　　“我跟重光先支持着，没时间浪费了，快去！”
　　“是——”

　　禁地。
　　“夙玉怎么样了？”至炎之地，玄霄向走过来的云天青出声问道。
　　“她……应该没事”凌乱的碎发遮住了无一丝神采的双眸，沙哑的声音掩不住疲倦。
　　“云天青，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回想起他在卷云台上反常模样，再加上现在吞吞吐吐的样子，玄霄也忍不住动了火气。
　　“师兄，放手吧。”
　　“云天青，你胡说什么！”
　　“师兄，我求求你，放弃吧！难道你真忍心看着这么多无辜的人牺牲吗？”
　　“琼华飞升在即，死伤在所难免，你怎能因为这点小事说出这等胡话！”玄霄提起羲和，把他抛在身后，大步向洞口走去。
　　“师兄……师兄……”心急的想跟他解释，云天青迈步追上。
　　血红的光芒一闪而过，锋利的刀刃直直的指向自己的胸口。
　　“云天青，你再说这般荒唐之言就休怪我无情！”凤目掠过深深压抑的伤痛和失望，快得让人来不及分辨。
　　没有放过玄霄情绪的变化，思绪紊乱间，蓦地忆起昨夜的承诺，那时耳鬓厮磨，可如今……
　　师兄……对不起……
　　见云天青又沉默的低下了头，玄霄放下了指在他胸口的羲和，无言的转身向山下走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有没有想过，此时妇人之仁，便是将琼华几代人的心血付之一炬，辜负了师傅同门的期盼，毁了整个大局，云天青，你于心何忍！”
　　“可是——”
　　“没有可是，云天青，你可以放弃，但于我，不必再说！”
　　“…………”
　　“我先回去，等夙玉好点了，带她过来。”如同初见的冰冷语气，玄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幽邃的林木尽头。

　　“天青师兄……”流泉般的轻唤，似无尽的叹息。
　　抬手擦去隐匿的几点晶莹，云天青回头，面色苍白的纤细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摇摇欲坠。
　　“夙玉！”冲过去支撑着夙玉虚弱的身子。“不是要你在里面略微调息吗？出来干什么？”
　　“天青师兄，我们……”
　　“夙玉，你说什么？”疑惑的看着面前轻咬下唇的女子。
　　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夙玉仰起头，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天青师兄，我们走吧。”
　　“夙玉，我——”云天青突然脸色大变，揽过夙玉急速掠开。
　　一道炸雷堪堪落在几尺开外，随即一个沾满鲜血的妖物的重重摔在地上。
　　“魔物，受死吧！”剑光闪烁，直指奄奄一息的梦馍。
　　夙玉尖叫一声，无力的跪坐在地上，紧紧捂住双眼，眼角渗出清泪。
　　“呯——”长剑被挑飞，斜斜插在几丈开外，一个身着琼华道服的身影倒地，
　　“天青师兄……”放下双手，夙玉愣愣的看着半附在梦馍身旁的青色人影，再移向已经昏迷不醒的同门，满眼不可置信。
　　突然清风穿林，掩去了弱不可闻的低语，却散不去浓郁的血腥。
　　修长的手指深深陷进泥土中，青筋尽露，血丝弥漫。墨黑的发丝颓唐的垂下，遮去了泥土间深深浅浅的水痕。
　　半晌，云天青直起身来，踉踉跄跄的往林间奔去。
　　“天……”夙玉撑着望舒站起，咬牙跟在云天青身后。

　　古木参天，夙玉用吃力的拨开繁密的树枝，急切的寻找云天青的身影。
　　“天青师兄——”
　　“我在这里……”沙哑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天青师兄，这是——”清澈的眼瞳倏地张大，目瞪口呆的看着云天青怀里睡的正香的小梦馍。
　　“夙玉。”曾经神采飞扬的面容如今面无表情，眼眸中狡黠不再，沉寂的如一潭死水。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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