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上

　　夜是浓重的墨彩，粘稠得化不开一分一毫。他们的车在那条小路上直面一辆中型的面包车，情急之下的曲风只能急打转弯坠入了一边不知深浅的坡下。

　　一片荒乱的杂草被微微晃动了下，曲风感觉到额头上撕裂的疼痛，多半是摔下来时擦出的伤口。想起车上还有一个人，伸手碰了碰，“洛夏花？”

　　借着微弱的一点点星光，小心地摇晃了两下，凑近只见她密密的睫毛细微地颤着，唇色尽失掀起了薄薄的透明的皮肉。

　　“怎么样？快醒醒....”

　　寂静的夜里，滴...嗒....滴......嗒.......一声声打破沉闷。

　　夏花扯了扯他衣服的一小角，问：“这...这是什么...声音？”

　　听到她说话，曲风先是心下一定，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着车子外的动静，神情不由变得凝重。

　　“你怎么样？能动吗？”拉过她的手，“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夏花只觉得喉咙里涌出一阵阵的血腥味，腿上又是撕心裂肺的疼，小声说：“你快走吧。”

　　转过头，他皱起眉问：“你哪里不舒服？”

　　见她只是抿着双唇的样子，想了想，打开车门绕到夏花那边。因为挤压右半边的车门已经变了形，几处都向内凹进了双拳的大小。空气中弥漫的汽油味一点一滴混入胸腔，曲风抬脚往侧方踢了几脚，看把手处晃动了下，用尽全力一推一拉才看到紧闭的车门松动了些，裂开了半臂左右的空间，像是硬生生扯出的希望。

　　扳过夏花的脸，唇贴着她耳廓的肌肤，还是冰冷平淡的声音：“没事的...快醒醒...”

　　用袖子随意擦去些额上淌下来挡住视线的液体，曲风一手搭在她的背上，一边弯下腰手绕过小腿将她抱了起来。空间太小导致不能转身，感到自己的背脊在摩擦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触到夏花衣料的手里已经满是汗水。

　　“你别管我了，快走。”轻微地咳了下，手按住曲风的臂膀，看着他摇了摇头。

　　她越是平静的面对，曲风就越是觉得不安，踩实了脚下有些湿滑的泥地，肘关节抵住窗下边缘的皮革，抱着怀里的人一点一点往外挪着。

　　夏花的意识清醒一时模糊一时，只觉得耳边有剧烈的抽气声，有金属划破布料的“兹拉”声，有咸涩的腥甜的液体落在脸上。

　　曲风抱着夏花不知跑了多远，直到脚下控制不住得颤抖，直到望出去一片迷蒙不清，直到双手使不上半分力气，还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他忘不掉身后响起的轰隆巨响，忘不掉差一点就要吞没他们的熊熊烈火，忘不掉扯着他衣服的一角让他先走的声音。那是第一次，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了“害怕”这个词，不是害怕死亡的到来，而是怕她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变得无声无息，怕她紧闭的眼睛望不到生的希望，怕她松开拉住自己衣服的手说“别管我了”。

　　呼出一大口气，曲风一屁股跌坐在这漫无边际的荒草丛里。抬头望着安静悬挂着的月亮，嘴角弯处一个浅浅的苦涩的弧度，真是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夏花已经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昏迷，偶尔在他怀里细微一动，曲风便会立刻坐直了看看她是否恢复了意识。由于手机丢在了车里，那一夜满身是伤的他们只能在这陌生的地方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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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家别墅里，曲悠咬着唇：“你说什么？”

　　“识相的，最好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替你哥收尸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传出让人绝望的“嘟嘟”声。

　　“喂...”狠狠握紧话筒，“喂！你们把我哥怎么了..”

　　曲悠在慌乱中又按了遍曲风的手机，手指触到一个数字又一个数字，像个等待判决的囚徒。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

　　安玥扶起跪在地板上的人，问：“曲悠..曲悠，出什么事了？”

　　“我哥...”

　　“你哥怎么了？”

　　“不知道...刚才那个电话说要替我哥收尸...”趴在她的肩头呜咽着，“安玥，我哥...我哥不会有事吧？”

　　耐心地拍着她的背，安玥小心地安慰：“别担心别担心，没事的。”

　　萧渔听到曲悠的话，心里突突地跳着，拿起电话：“妈，夏花回来了吗？”

　　“没有啊，这孩子下午去送花到现在还没回来，都担心死我了。”

　　“恩。”咬紧了牙，说：“妈，没事，我待会儿和她一起回来，先不说了。”

　　放下电话，萧渔走到曲悠面前，扶正了垂着脑袋的她，“夏花也没有回去，他们应该是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事。”

　　“报警吧。”安玥仔细地想了想，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曲悠听到这话抬起眼看着他们坚决地摇了摇头，慌乱地摸了下脸上的眼泪，挣扎着爬起来又拿起电话，“喂，爸！爸你快救救我哥！”

　　由于曲哲慎在A城的势力很大，即使如今出了事往昔的一些至交好友听到曲悠断断续续叙述的事情，也会多多少少帮些忙。萧渔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等着未知的结果。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当时针指向凌晨四点的时候，电话铃声突兀地回旋在安静得房间里。

　　曲悠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一滴晶莹的泪水已经流过她的面颊，“我哥的车在宿封路上出事了。”紧紧抓住了衣服下摆，“听说，车子滚下坡，爆炸了。”

　　“你要去哪里？”安玥拉住眼前脸色泛青的萧渔，由于一夜未睡，眼里已经浮现出一片浅淡的血红。

　　“放手，安玥。”挣脱开，一个字一个字坚定地从他的唇舌间溢出，“我要去找她。”

　　窗外一片又一片景色单调地轮换着，方向盘上的指节已经露出了噬人的白色，萧渔紧抿着的唇线冷得没有一点儿温度。

　　夏花，你等我，等我。

　　一脚踩实了油门，为什么心里却是这么空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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