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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弱弱强食
观夕楼正对望月台,两楼间隙于天池水恰隔岸相望,取左日右月精美明镜之意。
“他们应该是先前我拜访的三国分别派来的死士,企图我逗留在殷墟之际做最后一次行刺吧。这一路以来都是如此,在自己国家杀我不便,就想派去别国离间之下正好坐收渔翁。却实在太小看殷墟了,呵呵,我当真是福大命大才能见了殷墟见了你啊,你知道么……”
而好不容易爬到观夕楼上,天还多多少少昏暗着,闪现着似日似月的幽幽蓝光,搁着左臂倚着阑干,我睡了。沉沉的,打着几乎细无可闻的微鼾。
我没有像沈瑞珂那意境,一身混淆视听的轻便黑衣,站在阑内,随风飘舞着的尾衣,像翼,漫不经心地飞扇,渐渐与雾夜融为了一体。就连他的表情也是似笑非笑的,我无趣地闭上眼,尽管他温淳如春风的嗓音仿佛一瓢流浪的无法停留的流水飘摇进耳边。
“你知道吧?我有兄弟七人。数我为大,生母又是国母,自然出生起便顺理成章为皇长子。掌管太子宫。”
“……”
“太子宫很大,母妃受宠,我自然也从小便极受父皇宠爱。宫里的人待我极为上心,又因聪慧好学,深受官员乃至百姓爱戴重视……人们都常在我背后议论,说本皇子生下来就是咬着金汤匙,不可多得的人中龙凤,不可多得的幸运鸿福……”说话的声音慢慢停止了,说话者仿佛回到了回忆里,在似真似幻的梦中我不耐得皱起眉,咕哝道。
“还有呢。”
淘气的小风停下了,绸衣宁静的贴在皇子身上,唯有脚步声慢慢踩着优雅的步伐悄无声息的越来越近。
“你当真是浅眠阿。”凑下来,他半叹息半惊艳道,“累了?”
闻话,我慢慢睁开眼,果不其然对上他朝我淡淡微笑的俊颜,眼窝深邃面如玉润,线条健美的下巴上竟因一晚而有了些细小的胡渣,把整个人都称得稳重老成了些。就这样随我坐于廊下,对我讲他自己的故事。
故事啊……如若不是,你还会不停不断在我耳边的唠叨吗。即使我已歇?即使装得仿佛我不想听的样子?
我慢慢支起脑袋,偏头看向他,眉有些微挑,“虽别人都在背后羡慕你的幸运,但不单单是想对我说这些的吧?”别人家的皇宫里会比我们家发生的还无趣,还是更隐秘呢?我很想知道,很想知道,所以绕过重重之重的这问题,到底皇宫里的人,最后都是什么命运呢,身为太子,你还幸福吗……
我恬静的脸上满是空白,尽管脑中浮现了太多的人和事物,却都是过眼云烟般那么苍白。沈瑞珂低头俯瞰着这个样子蜷缩在廊栏上显不出一丁点因热而沾染上红晕血色的我,眼睛撩过笑意,却是很淡,仿佛在回应着我的话,是那么正确,或……准确。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说的真对,想必也是你的经验之谈?”他低下头,直视得越发仔细。
“……”
男子叹口气,倒没有真的怒气于我的脸色,“你真是自私,所谓又同过船又同过席的挚友,就是要互相交换自己的秘密,你这样吝啬,只进不出,未免失义。”
我面无表情地侧过头,“挚友?”不是疑问的口气,而是质问而不屑的语气。绕是脸皮再厚的人也不禁受辱尴尬吧,有人就是到死也毫无自觉他多么随便。昏暗的晨光下,男子依旧一张无动于衷的伸展在我面前的面皮。
“至少方才同过席吧~”起初我并不明白哪里同席过,却见沈瑞珂朝我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用眼神朝天际会意了下来时的方向,露骨又饱含深意,接着呵呵如得食猫儿般沉吟着笑不断。
太子殿的内室。我们确实……
我不禁被这种轻挑挑起了几分薄怒。困意一下全无了,二话不说转过身子,气急:“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不要脸的紧!”这话已够歹毒,识相点的人就不该再来骚扰。生气了更好,就怕他没脾气!
气氛僵直了一会儿,却果然不足半响后男子又倾身粘了上来,黑丝镶边的宽袖晃入眼底,是他双手微笼罩把我圈住。
“你——”我咬牙切齿,这人,还以为他终于识了相,却没想越来越恬不知耻!我就在想他今日怎么一整天都那么失常的正经,原来是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
“走开!好重!饶是想压死我?!”我手脚并用演起武行。紧贴着背的左右手出手快速有力地牢牢掰住我。收进他大张的胸膛里,边还轻轻松松的口气。
“你呀就是太多心了,为何要这么悲观的?”沈瑞珂头低下头望向胸膛里窝成一团还在挣扎的小家伙。
“要你管!”我脾气也就是这么糟糕!但以前我不是这样的——
他一笑置之:“殿下挚友,太阳升起了。”
打断我后,狡猾而一派清闲的笑容也慢慢沉淀了下来,在他柔声的提醒中,我不禁下意识地回了头。毕竟我们来观夕楼等的不就是这一刻。他要我看的,我终还是忍不住抬头了——
我与姘国的太子看了黎明。
太阳一点点、象征着炙热的升起,早晨的天有些凄凉,叫满天星的小草棉絮飘扬带着清凉露珠纷至沓来在一夜不曾梳洗的脸上,不觉脏反倒干净似的。在殷墟,清晨的风是最冷的,所以我一向是赖在被窝里,这次床上多出一个大障碍,大眼瞪小眼数柱香后被他突发奇想说去个好地方便把我硬拉出来,我以为自己是糊涂了,不然哪怕是过了十年、二十年,世人知道殷墟的太子和姘的太子会有这样平静得恰似亲和的一个早晨,都会大跌眼镜的吧。
我确实,太孤独了……寂寞了十二年,这颗心,被黎明的露珠的清洗,洗礼,还是蜕不去那微凉的苦闷。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今儿个的守卫一下全不见了,就像昨晚洗干血迹为毁尸灭迹似的猛地从宫殿消失,就连旁日里那些守门侍卫也全个不见。宛如说好了一般,幽静无人的宫殿,沈瑞珂把我从那里带出来,东走西逛,过分轻而易举得让人不觉诡异都不行。我不管父皇和药笙清是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一点也不笨的沈瑞珂这回却学会了装傻……
太阳的轮盘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澄光乍现,挥霍人间,没我想得那么美,毕竟以前也一直见过,时常站在望月台的我,只是这回什么有些不一样了?
可是沈瑞珂对我却甘愿不掩秘密,为何?
这个只待了三天的聪明“呆子”,却像待在了我身边很久很久……难道这个阴冷的铜墙铁壁的皇宫,只有眼前这个人最懂我吗?为什么当我再回头,所有那些人都已经从我身边一个个离去……
母妃……我的心真的好痛阿……为什么你不再来叫丫头在清晨把我叫醒?是因为我从来都不理会吗?是因为你生气了吗?是因为你已经彻底走了吗……
现在清澄的阳光照映在我被徐徐的风吹皱犯冷的小脸上,终于觉得有些暖和勒。四季如春正如这一霎那。
但是,
彻底从我生命消失的,又何止艳阳——仰着头,我微启嘴,眯长眼细细地看着,记下高楼上天际这一切,毫不吝啬地露出惊叹而拜倒的神态,随着一点一点地阳光的折射,丝滑华浓地显在人间。
“清玉,漂亮吧。我就说你会不虚此行。”侧过头,静静地一眼,看出了我对日出的迷恋,他微勾起唇轻轻道。
我哼一声,本想再揣出一脚以显本殿下的刁难威名,却在这人失笑时那沉凝微重的鹰眸中犹豫不定起来,就这样错过了摆骄的时机。谁叫他拥的我紧,仿佛很需要温暖足够的温暖填补他的似的,这样大的太阳也不够吗?
我依旧拿背对着他,这次却选择了默然处之,反正也少不了一根汗毛。
背后,我感觉他抚了抚我裸露在外的长发,“呐,后来……后来的要不要听……”
我垂下眼。那嗓音,像变了个人一样,清脆的少年音全不参合了,模模糊糊硬朗如鐘的沉声。音色成了一种摆设,只剩蜿蜒的曲调,就像碧萧,在汹涌宁静的礁石上拍案不断的萧。他把我拥得暖暖的,不重也不紧,摸上的黑丝广袖却依旧那样凉薄。
“方才说到姘国的王和皇后琴瑟和谐,即使其他妃子的皇子公主也相继而出,王最宠爱的还是他的结发妻子。”沈瑞珂叙述着童年的故事,真像是别人的故事,却把脸深深的埋在我的颈项中。我来不及挣扎,也顾不及挣扎,他渐渐圈得我紧紧的,就像要把自己弄得窒息一般,越埋越深,直至鼻尖摩擦着我的皮膏深吸一口气。过后,他仿佛大为满足般笑吟不出,我却觉得声音里一点也没有他过往的那种潇洒笑意。反而半参着一丝凄惨一抹可怜。晨阳下,还不够圆的仅仅只是有着轮廓的“红饼”中,我仿佛看到自己。
“后来,皇后的妹妹羡慕姐姐的万千宠爱集一生,抵不住荣华富贵及英姿飒爽的王的两相诱惑,一日进宫用尽美人心计成功诱惑了王……你知道吗,姘国有一句古话——就是放在嘴边的肉岂有不食的道理?当时豪迈多情的王就是这般对前来质问的皇后这样理直气壮说的。”
“可悲的是,我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因为我们姘国的男子从小就是秉持着这种风俗习惯生活的,这样才快活不是?”
“皇后也是懂的,她怎么会不懂?自从进宫,皇身边的妃子哪里少过?十几个兄弟姐妹多一个不算多少一个不算少。只要自己的太子还是太子,那不就好了。自己的幸福什么的,在皇宫里根本谋不得。”
“但是她的妹妹很不满足啊,仗着比她年轻十岁余,又为新宠,处处显摆,进宫为美人不足1年便诞下皇子,母子深受王喜爱,慢慢竟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所到之处莫不如皇后排场,床第间时常在王面前挑拨贬低皇后和太子,妄想以自己的孩子谋篡太子宝座的野心已路人皆知。”
“你都说了是妄想了,那就是说没成功咯?”
“只能说,至今没有成功吧……”
“这以后?”
“……皇位争夺向来激烈。且不论母后的妹妹这样对她了,其他的妃子更不是在一旁忽视眈眈么,呵呵,你不觉得身在皇帝之家很是刺激吗?稍有差池就是人头落地,福祸不保乃至整个家族一日之内崩塌。如果自己不能耳听八方、照顾全局、拉拢人心、不使用手段,那不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说,皇家真是使人成长的好地方啊。倒是无关什么幸运不幸运。若幸运也只能说,是幸运在自己至今仍旧能被世人在背后羡慕自己幸运吧?”
静默片刻,想了想,我选择不敢苟同。于是便没有附和下去,换了话题。
“所以你是想要避让,行冠礼去四国出游正好让你松了一口气?”所以才这么高兴,整天笑呵呵乐不支的,即是是被人一路到处追杀?哪怕恐怕还有自己国家派来的刺客?
沈瑞珂低下头看又看显露了些好奇口吻回头问的我,眯起有神而幽深的鹰眼笑了笑:“为什么要避?我自认自己是七个皇子中最好的君王选择,将来会是很好的君主。天生就是来谋这个职位的。”
“……”若是从你的色欲及桃花运来看,你做了王,将来子嗣是不用愁了。
“那么,你做你天生的皇帝,干嘛把你的手放进我衣服里?”我已经一忍再忍了,男人的手却越来越放肆,竟说着说着滑进了里衣!
“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路过?!不识抬举!扯开他搁在颈上的双臂,脱逃成功后一气呵成的反身一脚伸出——
“呃……”错愕不及中男人闷哼出一声。
男人靠踢男人的命根子来保身,总有些伤面子里子。现在我就踩在将来姘国的龙脉上头。要是我再用力一点,是不是就替自己的殷墟做了好事?将来倘若他做了王,一定更昌盛。这一点我不怀疑,可是相对的,殷墟就越是艰难了吧……我倏地收了脚。分不清自己是想要轻一点,还是重几分。
“你还是舍不得阿。”我刚想要反驳,大字型躺在廊栏上的沈瑞珂柔柔叹道,“不然你直接伤了我不更好?”
“我没有这种毁人前程的变态嗜好。”其实,我已经毁了许多人的前程,想到那前车之鉴……我收回了腿。
“呵呵……清玉意外的好心阿,只是不知将来你在宫中怎样生存呢?你装得再冷酷,终究会被人知道,你不过是个会心软会懦弱的凡人。”
“我不懦弱。”
“那就是会心软了?”他略显无辜的眼朝我眨眨。
“……当皇帝有什么好。”我哼着狠狠撇过头。
沈瑞珂耸耸肩,整整衣边重新坐起,边随意捆扎在耳边的发束潇洒而略显怠慢地整个往肩后一拨,视线也仿佛随千千乌丝悠扬地调开,凝望着远远某一点,那马上就要露出的太阳的一角璀璨得仿佛打算要让第一个见到的人的眼灼伤。
似聚精会神又似毫无心智,他那令我一贯欣赏的嘴唇此刻也显得格外浅薄。
“我自己是无所谓。可当你在生下来眼前就是、就只有这条路,即使有可以走其他的路也反而无所适从。我的皇弟们也会不习惯的吧。如果我真的被扳倒,他们不是要互相内抗了?我可不能干这种毁人兄弟情节的坏事呢,未免纷争不断,还是我来平衡这一切吧……呵呵,这才是我出生的意义吧。”
太子,不过是众矢之的。有时候皇和后,真的很残忍。有时候,皇宫真的很惨烈。
坐躺在廊下的他,望着清冷日光下他的脸。我的手,慢慢伸出,移到他还有些红肿尚略带可笑的独眼上。因为那实在太过相像的遭遇,让我忍不住想要提醒他。
“在我们殷墟,太子一旦被废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此前一切名利得失全如墙倒,再也扶不起。”所以,你要小心,你要努力。努力地扳倒别人,不惜一切代价——努力往上爬……
沈瑞珂任由我摸上他的眼,像个瞎子一般,细细探索。有眼睛也未必能全看得真实的事实,要凭心。那一刻,我们有着同样身为太子的共鸣——无奈……嗜血……杀戮……残忍……还故作单纯……
他轻轻地却像是不容我逃似地疾速地握牢我还放在他脸上的手,在我一愣时把我的手拿下,偏过头把一边脸颊附在我一向微凉的手掌中,摩挲,正象一只高贵的豹猫。
我惊愣住。他的表情,仿佛带着某种流连,疼惜。但他睁着的雪亮而精明的眼,却清楚地谛视着我,仿若一面镜子,在他的瞳孔里的我的身影,那么清晰。
我忽然想起,另一个的我,竟然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无论在哪面镜子里,我竟都寻不到他也不惊觉奇怪。这是种什么病……看着沈瑞珂聚彩的双眸中的身影与我一样一动不动毫无异向,我猛地眼皮子一跳,发丝垂下,落在他的眉角。
“呵呵……在我们姘国,还是一句老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王者称霸。”
“——而废太子,历来都是被赢者当场处死。”他轻轻,冷冷的吐出。望着被他拉下而近在咫尺的我,眼里没了任何温度。
我微开启口了那么两下,最终还是只得合起。相对无言。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天生傲慢的皇族。
“清玉,我们只要一弱,就会有人来争食。”沈瑞珂最后在我耳边低沉说道,那声音婉转在耳边,彻夜彻日。然后起身,轻推开我,脸色沉凝的,桃花不再,却透着男子的迷人芳香,仿佛这才是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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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