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梦江南

　　篇六·江南草
　　江南草，如种复如描。深映落花莺舌乱，绿迷南浦客魂消。日日斗青袍。
　　风欲转，柔态不胜娇。远翠天涯经夜雨，冷痕沙上带昏潮。谁梦与兰苕
　　——王琪·《望江南》

　　轻烟缭绕起令人心安的沉香，火上待沸的红泥小炉正暖，悠悠渺渺的药草些微清苦意在不大的轩室内弥散开来。
　　月白的纱帐低垂，一时间静悄悄，倒教人无措起来。
　　有人立在药罐边，一袭白衣无了平日里的风流自许，眼光有意无意地瞟向床帏，镶金的折扇平庸地拿来做候药的差使，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想到这儿方应看有几分委屈，开口已自带了几分怨艾，“你便再怎么恼我，也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纱帐映的那人脸色朦朦胧胧，除了几声轻咳再无下句。方应看只得在心里叹了半声，唇角牵起苦笑，无奈地将目光挪开。
　　炉上，药缓缓地翻滚着沸开了，青褐的药草在滚烫的白水里闲闲舒展着，沉寂了下去。

　　无情斜倚着衾枕坐立起，青丝流泻在肩头，素净的容颜比平时更苍白了几分，不知是因为淡淡的倦意，还是萧冷的眼神。瞥过方应看递来的青瓷药盏，恨恨地夺了过来，失了血色的下唇上多了一行整齐的齿痕。如果不是没什么气力……无情触到了袖里冰冷的刀锋，很想撤手让它飞离指尖。
　　只是最后的克制，到底是因为疲倦……还是因为那人歉疚隐忧的神情……？
　　与那人沾边的怕是说不清，几分烦闷缠络纠结在心里，索性阖了双眼。

　　“我们……相识已经很久很久了啊……”仿佛被幽幽的烟香升腾起几分莫名的感伤，方应看移开视线，低低地苦笑着开口。
　　果然没人应答呢……到底，设计了一切，还是一个人枉尽心机么？
　　“我以为你知道的……我只是，只是不想我们再这样互相逃避下去而已了啊……”看无情不着痕迹地避开自己冷凉的指尖，方应看的苦笑意味愈浓，“我想拥有你，是的，方拾舟从来没有这么执著于一个得不到的人。可是，原来我真的还是不甘心……崖余，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对你……”
　　“够了。”冰冷的话语响起，如匕首决然割裂了所有。
　　“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到底不知为何，这句本应彼此都知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去。

　　“可是我不后悔。”方应看就这样直直地注视着那个让自己日夜牵念的人，如一贯的桀骜般慢慢地笑了起来，温文尔雅的脸庞上是鲜少外露的自负之色。轻笑出声来，他脸上的腼腆又不知几分真，可确实垂首孩子气般羞涩地说了，“我知道的……纵然恼我，崖余这样还是原谅我了不是？”
　　“崖余心里果然还是有本侯的。”心安理得地得出结论的某人玩笑掩饰的眼睛深处有什么沉淀了。
　　窗阑开处，轻风过室，云淡风清——
　　无情其实已抬起了指尖。

　　“哎哟，崖余、你居然真舍得赏本侯顺逆神针——？”

　　被那人牵动了又一番折腾，好不容易平定下来，两人都凌乱了不少。
　　静静卷起的竹帘下，茸茸的绿意爬上了窗阶，春日深处，如种如描。
　　别过脸，无情轻扬起眉。
　　——“把药端来吧。”
　　——昨天以来，崖余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吧？
　　于是无比尊贵的方小侯爷素手端起青色的药盏微挑起眉，转身继续升起缭绕的轻烟，温柔而深情地笑笑。
　　“这药，凉了呢。”

　　“江南之行还有好几日行程呢。什么家国天下不相为谋，都暂放下吧？”
　　依旧无人答？那便径自当默认了吧。
　　“余下的日子里，你只是你，而我，也只是我了——”
　　那么，这样一辈子，又如何呢？
　　优雅恰当的笑容，淡然垂下的眼眸，很好地掩饰了即将脱口的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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