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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夜
夕阳落山,余辉散去;明月西升,银光铺地。
我独倚在大树下,看暮色四合,繁星满目,思绪不知不觉回到一个时辰前——
在我说出请求后,风之澈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他略带些讶异道:“为什么?”
我的眼中一瞬有了些许迷离之色。
是啊……为什么……那一柄剑和蓝冰羽的面庞交错在一起,小菊的笑容和音貌又一次次破空相杂,如此奇异的感觉,使我自己也分不清,那么不舍的,究竟是什么。
许是……还想留住最后一份念想,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指望什么或是相信谁……
“因为……有一些放不下的东西。”我如实回答他。
他沉默。很久很久。
“我可以替你去。”就在我内心忐忑不安之际,他淡淡的声音骤然响起,说出的话却再次让我震惊。
一时间脑海中乱七八糟地阻塞成一团,好像千百个声音在一齐叫嚣着。我只能怔怔地盯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帮我?那有多危险他不知道吗?!
再说……
我抬起头盯住他。
凭什么呢?一个曾经两度想取我性命的人,一个曾经用那么冰冷眼神看过我的人,凭什么,会帮我?就算是因为受人指使,就算不是他心甘情愿,可他的冷漠,他的狠绝,也是伪装出来的吗?或者说……他也同轩绎辰一样,总喜欢用冷淡掩饰火热,一次又一次,阴晴不定呢?
而我,还可以像初时那般不谙世事,敞开心扉去相信、去包容吗?还是说愈是深陷其中,伤得,就愈深呢?
“为什么?”轮到我无措地问。
他的脸,在欲颓的夕阳光辉下更显俊秀,轮廓如雕刻一般,碧色的眼眸竟闪动着近乎透明的光彩。
“是我该问……从逃出皇宫的那一刻就决定相信我的你,为什么,此时又起了疑心?”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轻淡,“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放不下?”
我怔忡。
许久之后,仰脸轻笑,我凝注着他,像是要望进他的内心深处,一字一句道:“一把剑,还有我的侍女,如果可以,请将她们都带出来。”
“还有……请你,千万珍重。”
既然有人拱手送上帮助,我又何必,非要苦苦追寻理由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内心的不安仿佛是随着时光在增长,渐渐地,我开始坐立不安。
也许是为了风之澈吧。
我无法忘记临走时,他突然转身报以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如同初春的暖风融化了禁锢一冬的寒冰,太温暖,太耀眼。
我知道,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忘记,无论多大的痛苦、灾难、噩耗,都会在时间的冲刷里遗忘,少了酸楚一生一世的羁绊;可是,人最大的缺点也是忘记,哪怕那样深的刻骨铭心,那样惊心动魄的过往经历,都会毫不留情地,被选择在时间的长河里消散成烟……
亲情的破灭让我曾一度对这个世界失去所有的信心与信赖,而如今……为什么,为什么那样的痛会慢慢淡去,为什么我又会那样轻易地被感动、去选择相信?我……该恨这样的自己吗?还是说,人本身就是这样的呢?
夜色愈深,虫鸣嘹亮,却始终不见人归。那么,等待我的将是什么?
——许是一群抓我回去的士兵;——许是野兽豺狼将我叼走;——许是空守天明……
天色越来越暗,几乎已看不清稍远处;凉风阵阵穿过林间,连绵寒意传来,夹带着听似鬼哭狼嚎的呼啸声;昆虫的鸣叫,远处野兽的嘶嚎混织在一块儿,令人毛骨悚然。
心中千回百转,许许多多的纷杂缭绕不绝;担忧、害怕又仿佛在心底呐喊着要扑欲而出……最终一切都归于疲惫,深深的疲惫。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有些急促但仍轻微的呼吸声,我蓦地转身,这才惊觉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啊——”我尖叫出声,惊得枝上的寒鸦纷纷掠翅而飞。
朦胧的月光下,我瞧见风之澈一脸苍白,双眉紧蹙地立在那儿,赶忙冲上去扶他。可不知为何,他的身子入手冰凉。我隐隐感觉手上像是沾染了什么液体,对着月光细瞧,不禁花容失色。
——血!是血!
殷红的鲜血染满了手心。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一身黑衣在月光下色彩分外地诡异。
我终于忍不住颤声问:“风公子,你怎么了?”
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竟是喷出一口鲜血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我心下惊恐,却强自镇定下来,待要开口,身子一晃,他已昏倒在我怀中。
心下的不安几乎已达到了极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恐惧和慌乱的我,只得先将风之澈扶靠在一棵大树上,就近找了些木材生火。
眼看着有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我咬牙走近,撕开他的上衣,赫然瞧见他胸前一个偌大的伤口,皮肉翻卷扭曲,狰狞可怖。
我后退几步,大口地喘息着,心中寻思:若再不止血怕是要有危险!只是荒郊野岭连个人烟也没有,更别说医馆大夫了。按地理位置推断,这里应该是都城外的一处荒地。加之如果不尽快为他疗伤诊治,长时间呆在此处的我们,怎保不被发觉我脱逃的皇上派兵来追赶?!
别无他法,我借着火光寻了几株药草来,用石头捣烂,小心地敷在他的伤口上。
会很痛的,你忍一忍。我在心中默念,手中的动作轻柔了不少。尽管如此,他好看的眉毛皱得紧紧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在月色下犹如大理石一般俊美却惨白。
从我们的所处地点来看,显然风之澈带我奔跑出逃的途中运用了轻功,不然何致如此短的时间便出了城。但有那样高强武功的他,又怎么会被重创至此?
我突然觉得心酸,更有一种内疚感。伸手轻轻将他的眉心抚平,低头却瞥见他的右手中紧握着那把蓝冰羽赠我的剑,关节都已泛起了青白,任凭我怎么用力,都无法掰开。
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毫无预兆地,“啪”地一声滴在他手上。
不知是酝酿了太久的酸楚与害怕,还是怀揣着莫名的感动。
忽然就想起了娘亲去世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弋儿,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够再活一次,再爱一回。没有这么多的思前想后,这么苛刻的追求完美。凭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可以收获这么多的感动,何不顺其自然,任心的指向前行呢?只可惜……我已不可能了。”
我不知道娘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情绪和我说这些的。或许她是真的明白了,海誓山盟、荣华富贵,竟还不及一个小小的感动。又或许苦苦追求天长地久的忠贞,还不如用心接纳一次真心的付出。即便短暂,却也无怨无悔。
而风之澈这样的对待,何尝不是让我放松了对他所有的戒备,让我忘记他曾经对我的伤害,让我愿意去相信他,接纳他。
可……小菊到底还是没有来。我垂下双目。
出逃至今,我未见一兵一卒前来缉捕,加之小菊未被风之澈带离,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小菊易容成我,代替受死了。
外婆与爹都精通易容术,几次让我学,我都没有应允,觉得并无实用;可小菊却很感兴趣,用心地跟着学习。但谁料想,一用竟是以死为代价的……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将她当作亲姐妹般看待,无力护全洛家已是我之过错,现如今,竟连小菊,我也保护不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必定要以牺牲身边最亲近的人,来作为自己成长的代价呢?
到底是天道无常,还是命运作弄?亦或是,缘尽缘灭本就是人生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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