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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生死为谁一掷轻
我猛地站起身来，朝他们奔了过去。
子腾也停了下来，一身血污，站在那里等着我。
我跑到他面前，焦急地拉了他道：“怎么样，伤到哪里了？这阵法没用么？”
子逸在一旁示意我力气轻点：“开始时有用，可是到了后来，妖王的妖力便越来越强，我们根本抵抗不住。若不是子腾兄一开始已经重创了他，说不定我们此刻根本回不来了。”
我听得倒抽一口凉气，看看他和洛千山身上都有几道狰狞的伤口，转头去看子腾，发现他身上血污掩盖之下，亦有几道惊人伤口。
他定定看着我，终于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道：“他也没占得了便宜去。”
我忍住泪水，扶住他。
他微喘着气倚着我，看我垂头丧气，勉力笑道：“你这么无精打采作甚？好歹也能拖得几日。”
我明白他的意思。妖王所受的伤，至少也要将养几日，这几日中，确实将会是难得的宁静。
但几日过后，他恢复了妖力，便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到时候不止是我们，这世间万千无辜生灵，都会毁在妖王手中。
洛千山在一旁亦是万分无奈的口气：“想不到蓬莱千年命脉，竟要断送在我手上……”
子逸立刻道：“掌门，或许还有办法也未可知。只要拿到那第三样神器，我们不就可以打败妖王了么？”
洛千山寥落一叹：“如今根本就没有第三样神器的影子，何苦指望呢？”
“看来是天意，仙界命数已尽啊……”
他像是瞬间又老了许多，再不愿说点什么，蹒跚着脚步走远了，子青便也提起之霆，和子逸跟在他身后走了。
虽然子腾已经回来，我却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转头看他时，发现他正低头看我，眸子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
“阿圆……”，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远方，“我向来不信天意。这一次，却……”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不再说什么。
再可怕又怎样？我们会一起去面对。
回房后，安紫丞立刻为子腾诊治伤口。
按着古人的规矩，我本该避开，可是这样的时候，我怎么安心待在外面，便也苦苦守在一边。
他上衣褪去，伏在榻上，露出本就伤痕累累的背上一道新增的长长的血肉翻卷的伤口。
安紫丞一边为他上药，一边摇头叹道：“子腾兄，你这身体终究不是金刚不坏之身，禁不住这样一遍遍折腾啊……好在此番并不算特别严重，我给你上了药，不出两天也就好了。”
他施完药，又包扎完毕，便将子腾衣衫递到我手里：“清圆姑娘，如此，便麻烦你照顾了。”
我伸手接住，看他出门去，便轻轻将那衣衫为子腾披上，唯恐碰疼了他。
子腾扭过头来看我半晌，忽然轻声道：“阿圆，你一直没说话，在想什么？”
我看着他背上刚刚包好的那道伤口，手指颤抖着拂过他的肩背，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子腾，若是没有炎烁之光，我们是不是会都死在这里？”
子腾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道：“是啊。原本我们若去隐居，说不定还能享上些时日的安宁日子。”
“你如今可后悔？”
我摇摇头：“我不后悔，可是……”
子腾叹口气，探手来拉住我，不让我再说下去：“不后悔就行了，现在什么也别多想。虽然没有多少胜算，我还是要战的。”
我哽声道：“反正没有胜算，我们都不去了好不好？反正……反正，就算这个世界化为灰烬，我们都在一处就行了。”
我是真心愿意与他一同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既然逃不过，我希望可以就这样携手走向死亡。
再战，也不过是添几道伤口，何况他必不允我与他一同。
他抿抿唇，只默默看着我，没再说话。
他看了我良久，末了他伸手来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指尖冰凉，眸里带着眷恋。
我绝望地看着他。
我知道自己拦不住他。虽然他此后再没提起，但我知道，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一定会让我留在这里，独自前去应敌。
我心里充满了无限的绝望，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却无能为力的心情。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我们都有些沉默，每日里我只静静坐在屋内，而他或是出门去商议事情，或是在屋内养伤，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话。
很多时候，他会坐下来，在一边静静看我。
我虽不回头，也能感觉到那目光里诀别的意味。
房内无比静寂，空气里流淌着淡淡的哀伤和压抑。
清越偶来找我几次，说是仙界各派都已经作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即便连玉石俱焚都不能做到，也要拼上这最后一把。
而我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想开些”，清越看我失魂落魄，只当我是怕死，“咱们穿越过一次，相当于是早已死过一次的人。”
我摇摇头，看着她：“你可会与安紫丞同去？”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那当然。既然没什么胜算，我们更要生死不离。再者，我们俩现在的战斗实力本来就相差无几，在场上，也可以互相照应。”
我微微苦笑：“那不就得了。子腾他虽然没说，但我担心他会把我困在这里，不让我出去迎战。”
“他不让你去……”，清越皱了皱眉头，“若是他给你下了禁制，我还真的没办法解开。”
她叹了口气：“你也要理解他。你要是跟他一块儿，不仅是负担，说不定还要让他看着你死在面前，你让他怎么接受？可要是把你留下，万一我们胜了，你还能好好活下去，不是么？”
我忽然拉住她：“要不然，我现在就走！”
“等明日开战，我再出来！”
清越看着我，神情颇有些悲悯：“你该明白这不是办法。”
她最后离开时，定定对我道：“阿圆，到了现在，我们能做的，也许就是平静地接受一切。他不愿意你去拼命，你若是真为他好，便接受这事实吧。”
我坐在原地，觉得心中荒芜如死。
第三日子腾的伤口果然已经好了大半，我心中的不安变得更强烈，看着他在房内行动的身影，我常常害怕自己一个转眼，就再也看不到他。
那时候，我所爱的人，他离开前的一切作为，都在我眼里被渐渐放慢，拉成无限长的无声影片。一帧一帧，刻下的，都是我满心的惶恐和蚀骨的感伤。
那是我最后一次带着深深的不舍看着他的一切，要记下他的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入夜时，我愣愣坐在床沿，不肯入睡。
子腾来拉我，掌心温暖，我却觉得冷到彻骨。
我终于还是问他：“明日出战？”
子腾不语，伸手抱住我，手臂竟微微颤抖。
我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我带着最后一点期望，喃喃：“那……我在后方守着阵眼吧？”
子腾还是没说话。
我开始大力推他，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拔高：“你难道要让我一个人在房里等你死在妖王手下的消息么！”
话一出口，我才觉得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
子腾却已经吻了下来。
吻罢，他搂着我，气息颇有些不稳，热气拂起我耳边的发：“阿圆，若是我回不来了，轮回之中，你又会在何处等我呢？”
我伸手紧紧抱住他，恨恨答道：“我不会等你。我若是能活下来，我便结亲生子，我会有自己的生活，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他呵呵轻笑，忽然俯身压了下来。
我愣愣看着天花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那炙热的吻就已经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像是燎原的火燃尽了我所有的理智，将我抛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
我突然很是不安，甚至有些恐慌，而那恐慌中又包含了些忐忑、欢喜和期待。就像是突然掉进水里，接近窒息时，又得以呼吸到几口新鲜口气，还没缓过气来时，却又被人推进水去，浮浮沉沉。
猛地，一阵剧痛向我袭来。我禁不住弓起身子，连眼泪都掉下来，手指痉挛着，想要抓住什么，缓解这难耐的疼痛。
子腾轻吻着我的额头，温柔地喃喃：“阿圆，阿圆……”
我呜咽一声，咬在他肩上。
他浑身一颤，顿了好久，低笑道：“你竟然咬人……”声音带着奇异的魅惑之感。
我还待说什么，却被他堵住了唇，温热的舌与我的纠缠着，我脑中渐渐空白，身子也没了力气，任由他带着我到那个陌生的世界里去，明明心里充斥着绝望，那绝望中却又生出无限的欢喜来。
最后的印象，是我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在他怀里喃喃了几句，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说的是：“你若是去了……若是死了……我定会恨你一辈子。”
子腾轻笑着，细细密密啄着我的耳垂：“那么阿圆就恨我一辈子吧，总之不能忘了我才好。”
我迷糊中还觉得愤恨，却终于扛不住困意，睡过去了。
第二日我醒来时，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子腾的气息，而他果然已经离开。
我怔怔拥着被子坐了良久，发现自己的真气被尽数封上，就连御剑术也使不出来。
他还是这么做了。
我无法说清自己的心情，慢慢起身来洗漱，洗脸时却忽的一愣：我这张脸，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与三生石上我看到的那个女子完全吻合，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
这是怎么回事？我细细打量自己，却忽然惊骇地发现，我脖子上鲜红的簪子形状的印记，何时变成了纯正的青黑？
我不敢相信，急忙看了又看，脑子里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这印记还有类似于守宫砂的作用？所以昨晚之后便褪去了？
可是我的脸怎么也一起变了？
我脑子里一团乱糟糟，一时无法可想。
我坐了下来，发了很久呆，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喊杀声，浑浑噩噩中还是决定出门去看看。
那时已近正午，我一路上见到的，竟都是满脸喜色的仙界弟子，间或有些妖孽的尸体，都已经冷透。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要胜了？
只听得他们交谈道：“蓬莱的子腾上仙果然厉害！那第三样神器炎烁之光竟然也能被他找到！”
“妖王这下是死定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忽然觉得无比惊喜。
子腾……子腾他找到了炎烁之光？
这么说，他是一定能打败妖王了！我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立即拔腿向阵眼那边跑去。
跑到阵眼所在的地方，我却十分意外地没见到清越和子青。
反倒是一个我万万没想到的人，被众人簇拥着，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见我来了，冷冷一笑。
崔云锦！
我惊愕万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身侧一层层围了许多不知何派的弟子，都带着犹疑的神情打量我。
崔云锦亦认真地看我一番，点点头道：“不错，你身上的禁制似乎已经尽数解开了？连模样也变得这样不同。”
什么禁制？我惊疑地看着她。
她唇角勾起一道寒意慑人的笑容：“你这样看着我作甚？呵，待子腾胜后，你便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我警惕地瞪着她，后退了几步，发现自己陷入了众人的包围里，开始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哄！”远处突然传来了巨响，我转头看去，只见几道绚丽至极的火焰在响声传来处炸裂开来，烈烈燃烧，染红了大半个天。
我身边的人们都安静了一秒，接着便开始热烈地欢呼起来：“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子腾上仙胜了！”
“妖王灭了！”
是子腾他们胜了么？我稍稍安了下心，转过头皱眉打量崔云锦。
她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无论她要对我做什么，子腾既然无事，我只要坚持片刻，相信他便会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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