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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梦川两岸往事秘
他看我两眼，道：“怎么，不信？当年我可是亲眼看到，洛千山先故意不使出实力，后又在与妖王拼杀时假意卖了多个破绽，正是要让慕南笙夫妻两个命丧此地。若不是他暗地捣鬼，慕南笙夫妇只怕也未必会死在这里。呵，说不定那贼夫妻俩也明白，只是当时的境况，却没法跟他计较罢了。”
我依旧不信，皱眉看着他。
“还不信？”他轻蔑地笑笑，“你可知蓬莱今日天下独大的局面有多难得？当年慕南笙未死之时，蜀山的威信天下无两，就连那大胤的皇帝，也奉蜀山为国教。那时候，蓬莱虽与昆仑、蜀山并列，实力却并不甚强。”
“蓬莱传到洛千山手里，已有百多年时光。他一心想把蓬莱做大，借了梦川一战的机会，竟想让慕南笙夫妇死在妖王手上，他好从中渔利。”
“彼时我看得再真切不过，那几条人影分分合合间，虽然速度极快，我却能分辨出洛千山有意放慢了速度，导致慕南笙和秋箫月夫妻俩不一会儿就受了重伤。”
“最后那洛千山不是也达到了他的目的么？你就没想过，为什么那一场大战如此惨烈，连慕南笙这样的修为都不能幸免，他却能活下来么？”
“若不是你已经失忆，这次来了蓬莱，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
我沉默了许久，终于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
这世界真乱套了。我以为的好人，这个那个都是坏的，可怎么了得？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他：“你……那系候为始末在这里？”
他脸上竟露出一丝略有些凄凉的笑意：“我自然是被妖界的人捉来的了。”
原来梦川一战爆发后，妖界的人很快就前去蜀山捉拿慕南笙的女儿慕缘，可由于没人认识慕缘，搜了一番后将找到的三个小孩子都带来了蓬莱。
三个小孩子都躲在大石后，瑟缩着观望了那一场大战。
到了后来，慕缘和之霆的妹妹都被拉了出来，被当作人质威胁慕南笙夫妻。
其时之霆被打晕过去，最后一眼，只模糊看到秋箫月似乎是想向他的小妹扑过去，随着她的身影，无数道明亮的光束打在了他小妹的身躯上。
定然是想引开妖界在慕缘身上的注意力，用他的小妹，为慕缘充当那替死鬼。
之霆终是命大，竟没在那场大战中死去，醒来后便立即投奔了妖界。
此后，他多年来便一直是以妖界内应的身份待在蓬莱。
蜀山当年见过他的人也不多，蓬莱更是没有什么人认识他，因此也一直得以平安。
这一次，他便和子青一同，解开了妖王封印。
“子起惜福？她又系为四魔？”
之霆摇头：“她另有目的，怕是和大胤现今政事有关，我却不知具体。”
“那一帮道貌岸然的臭道士，我早就看得通透。妖虽然嗜血残忍，也好过人心的变幻莫测，虚伪残酷。自我小妹也成为牺牲品，我就下定决心，要夷平这些所谓的修仙门派，将那些只求长生的臭道士，杀得片甲不留！”
我看着之霆握紧的双手，喃喃道：“所以……连你惜福，你也瞎？”
“子霄师傅，确算是爹娘死后世上对我最好的一个人。他待我不薄，但是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待我报完仇，再去师傅墓前谢罪便是！”
他说这话时双眼泛红，我看得无奈，又不知如何开口。
如今看来，若我真是慕缘，这罪名是免不了了。说起来我倒也真正欠了他小妹良多。
若不是她，现在的我，尸骨只怕就埋在这地下吧？
我说不清心中什么滋味，忽然听他叹道：“我初见你时，便觉得你眉眼有几分像我那小妹……性子倒也讨喜……那时候甚至还怀了一丝幻想，希望小妹她当年没死，而是活了下来，就如同你这般大，还能够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他有些哽咽，闭了闭眼，忽然又恶狠狠地看向我，眼里仿佛能飞出刀子，只怕是恨不得将我凌迟：“谁知道你竟然是慕缘！我小妹和你一样大的年纪，同样是人，为什么她就要为你而死，你还能好好地活着？你为什么不跟你爹娘一样去死？！”
他步步逼近：“哪怕你已经失忆，我小妹的债，如今也只有你来偿！”
我在步步后退时，再一次感到没顶的绝望。
他带我来这里时，定然就已经想好，要在他小妹死去的地方，将我杀死报仇！
之霆扬起了手，指尖隐隐可见有雷霆闪耀，而我脑中已经茫然一片。
之前受到迫害，我尚有些反抗意识，只因那是别人失理在先。可是事到如今，我听了他这一番故事，想想似乎确实是我应偿的债。我既然穿了，就应该为这具身体所背负的一切负责。
那我该怎么办，束手就戮？
求生的意识和其它种种情绪在我脑中不断盘旋，炸开了锅。
我就那样愣愣看着他手掌一震，一道凌厉的闪电直直劈向我的脑袋。
然而恰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怒吼：“住手！”
我惊恐地看着那一道闪电生生在我头上仅仅寸许的地方，给另一道力量给撞开了，然后我僵硬地回头，还没来得及进行劫后余生的暗自喜悦，就看到怒气冲冲的妖王走了过来。
他走近些，眼睛看着之霆，嘴里说道：“这贱丫头暂且还杀不得。这几日那子腾屡屡在妖界外围挑起战端，险些就被他冲了进来。子青说，是为了这个丫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还狠狠踹了我一脚。
我摔倒在地，听他继续道：“子青的身份尚未暴露，此刻已经将他引开了。这子腾是个人物，上次梦川之战，是恰巧没遇着他，此番本座重振妖界，头一个大敌就是他。既然他对她这般上心，本座便留着她，只怕今后对上子腾时，还有大用。”
之霆愣了愣，随即恭敬道：“谨遵殿下之令。”
那妖王点点头，看了看我，又皱眉道：“本座器重你有胆识有担当，你的事本座知道，但你怎能趁本座不在就将这丫头拖出来了私仇？”
之霆恨声道：“属下办事不力，自当受罚。但属下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还望日后殿下能够让属下亲自手刃仇人！”
我看着他垂下的头，颇有些伤感。
几月前还想方设法帮助我的人，如今却口口声声说着要手刃了我。这世事无常，真是叫人嗟叹。
妖王却并没立即应下，却道：“这个自然不难。只是本座记忆之中，似乎没在最后一战中见到有小女孩死去……你妹妹或许……”
之霆竟然打断了他：“无论如何，属下请殿下成全！”
妖王瞥他一眼，道：“如此，便依你。只是现下动不得她，你可要记得。”
“不过……”
他这不过的尾音拖得甚长，我立刻便感觉背后似有寒毛竖起。
“只要留了命即可，其余也可随你处置。本座与慕南笙夫妇亦是很有渊源，很乐意看到他们千方百计保下的宝贝女儿……呵呵……”
之霆立即应道：“属下明白。”
我听得毛骨悚然。再看看妖王时，我觉得我能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生不如死。
早就知道他不会是什么好心。如今又是想用我作人质又想折磨我，真是……
我绞尽脑汁，都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词来骂他。
想了又想，我下定主意。
现今这种情况，我绝不会让他们拿我去威胁子腾。即便是死，我也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耳听妖王道：“将她带回地牢严加看管，小心着别让她自尽了。”
之霆应了声是，走了过来，又拎住一把我，飞快地沿着原路往回走。
我在他手上，尽力回头看那梦川，心头一阵怅然。
我是慕缘么？我若是，这个地方，该是我双亲死去的地方，也是另一个女孩子为我而死的地方。
那么多人的鲜血曾从这里流过，最后留我一人在世上。
之霆将我带回了地牢，却换了间亮敞些的牢房。
我忐忑地坐在地上，伸出那只完好的手，百无聊赖地坐着发呆。
心底又开始作疼。断情之毒如今已经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发展成了有时候它反而提醒了我想起子腾，一想起子腾我就更疼……
我懊恼地揉揉心窝。这好不容易来了妖界，我又是个阶下囚，到哪里去找那个白首草？
这下倒好，还没等之霆来折磨我，我自个儿已经疼得不行了。
说起来，以我的想象力，猜测了半天，也只能想到诸如老虎凳之类的恐怖刑罚，却不知那之霆会想到些什么来对付我。
我坐在那里苦苦想象了半天，终是等来了之霆，却没如我所料想的带来了什么刑具，反而托了一朵娇小可爱的白色小花在掌心，面无表情地朝我走过来。
我仰头打量那朵小花，它花朵极小，叶子却宽厚而长，叶面还泛着点点白光。
我疑惑地抬头看向之霆，正逢他轻蔑地朝我笑笑：“怎么，你以为我是特地拿它来给你观赏？”
我懒得接话，看着他挑挑眉，半蹲下来，将手里的花示意给我看：“这叫白首草，想来你也听过它可保恋人白头偕老之用。不过这草十分罕见，知道它秘密的就更少。所谓弃死生，求白首。白首草本身，就是一味极其独特的毒药。服下后，脑中幻象连连，便会将人生八苦的滋味一一尝遍，有时候运气不好，在幻象里过于痛苦，便会自行了断。”
他说了这一大通，我却只听到了“白首草”三个字，顿时一阵阵的窃喜，险些没站起来欢呼。
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霎时间，我觉得这一行的痛苦都算不上什么了，若是能成功解了那断情之毒，才解决我的一大桩麻烦。
我按捺住心情，听他继续道：“殿下既然不让我杀你，便让你尝尝这八苦的滋味。我收了你一切兵器，料想你也不能自尽。”
他冷冷看着我，将那叶子扯下来，扔到我怀里：“吃下去！”
我瞥他两眼，他不耐道：“你当明白，自己吃下去，可比我来，要少吃许多苦头。”
我撇撇嘴，用那只完好的手拎起那叶子，放进嘴里使劲嚼了嚼，又立马从怀里掏出那装着不老泉的小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盖子灌进嘴里，和在一起吞了下去。
他皱眉，夺过我的空瓶子，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问我：“你喝的什么？”
我淡淡道：“水呗，我渴了。”
心里却是惊喜难抑。这两样东西甫一入肚，我便感觉到四肢百骸都通过一阵暖流。
心脏处原本阵阵抽疼，此刻竟真的慢慢恢复了。
断情之毒真的解了么？我犹自有点不敢相信，抬手按上自己的胸口，一瞬间狂喜涌上心头。
一直以来，断情之毒，都是横亘在我心头的一道鸿沟。我曾以为终此一生，我都会在思念的无尽的痛楚中度过，甚至一朝会就在这样的疼痛中死去。
如今当真被解开了，我第一个想起来的，也是子腾。
妖王说子青把他引开了，什么事情会把他引开？又将他引到了哪里？他会不会有事？
喜悦过后，便是不尽的担忧。
之霆在一旁看着我的表情变换，很是疑惑：“怎么可能？你……并无感觉？”
我回过神来，正想怎么才能糊弄他一下，脑袋却忽然一晕，仿佛有无数幻象在脑海中闪过，眼前之霆的身影也模糊起来。
他清冷而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就在这儿好好呆着吧，说不定你醒来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说完就转身离去。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我在恍惚间看到纪嘉楠表情憎恶的脸，看到父母悲伤的脸和一夕间似乎就匆匆老去的面庞，看到我的挚友们与我反目，就连死去的二小姐，也活了过来。
她绝美的脸上不带一丝怜悯，冷冷看着我如今的境地，尖利的手指划破了我的脸颊：“你这贱丫头，怎么就这么不知廉耻呢？你难道不知道，我其实直到死都恨着你？”
画面倏然掉转，又变成崔云锦凶恶的脸，她挑起一根滚烫的烙铁，狞笑着走近：“你当真以为，能够逃出我的手掌心？这一次，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洛千山、子青、之霆……无数人影从我面前晃过，我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心痛至不能言语。
最后，我看到子腾站在我面前，眉间朗朗仿如当日初见，说出的话却是那样绝情：“我对你，根本未曾真正动过心。你就此放手，我二人就当从未遇见过。”
我惊愕地看着他，想要张嘴，心里涌起极其不甘的情绪。
“我跨越了多少时间和空间，才终于来到你面前，你要我怎么放手？若说你的一切温柔都是假的，你又要我怎样说服自己去一一忘记？”
“无论如何，今生今世，要我放手，却是不能！”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有自信说出这一番话来，只觉得话一出口，面前的幻像竟剧烈地抖动起来，接着就渐渐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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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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