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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鲛龙族生活在丹砂海中，他们的都城名叫翠洲。
这里海水温暖，海底长满红色的珊瑚，海面上流动的水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出温柔的橘色光芒。各色鱼类成群的来回游动，如同斑斓的霓虹生动的穿梭在海底。
翠洲的中心是一片占地广阔的建筑，在许久之前被真神赐名为极源宫，据说它是由一整块巨大的水晶镂空而成，所有的窗棂、门扉之间不见丝毫接口痕迹。巍巍立于翠洲的中心，仿佛被一片海底绿洲围绕着的晶莹湖泊，美得如同一个虚幻的梦境。
但如今，在这阳光无法穿透的水底，只有一片废墟。几根高大的水晶柱倒在一地晶莹的碎片中，那些碎裂的残片与深海中蓝色的波光相互辉映，发出寒冷的荧光。乌绿的海藻从裂开的细小缝隙中钻出，爬满断壁颓垣，缠绕卷曲犹如细长的海蛇。
我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就如同苏意澜在失去记忆后初次醒来时，周围也有人正在等待着我的清醒。
而这一次的来人我全都认识：沉音、折丹、宵明、烛光、从渊以及许久前我失忆时见过的那位仙族长老。
“神尊！”宵明第一个发现我睁开了眼睛。
在他身后，烛光和从渊也相继跪下恭敬道：“神尊！”
沉音和折丹却只是弯腰致礼，那名仙族长老则目露惊讶。
直起腰来，折丹便抱歉笑道，“神尊大人，之前情况紧急，所以多有得罪，还望您不要怪罪折丹一时鲁莽。”
他那一击几乎使出全力，到现在我的头还晕得厉害，脖子上依旧隐隐作痛。
宵明见我不适，立即将我扶住，一面让我靠他在身上，一面用柔和的力道揉按着我的头颈，令我舒适不少。
但这一触之下，我却立刻发现他不同与以往的变化。
往日羸弱纤瘦的身躯仿佛一夜之间由水成冰，由柔弱变为强悍，不仅长高了许多，身躯也变得强壮。即使脸庞美貌依旧，我缺能感觉到那紧贴着我后背的胸膛上包裹着结实的肌肉。
而且，不仅宵明一人如此，连烛光和从渊也仿佛换了一个人。
因为在水域之中，他们化出了鱼尾，密集的鳞片如同闪耀的珍珠整齐的排布在他们的尾部，完全张开的尾鳍犹如薄纱，随着他们的动作和水流的方向轻轻荡漾。虽然这尾巴拥有梦幻般的美丽，却明显不再是只用于装饰和玩赏，鱼尾的肌肉矫健有力，足有一丈长短，稍微摆动便能荡起强大的水流，在海水中顷刻就可以将人绞杀。
这次从渊再见我，早已将他原来的伪装收拾干净，他深蓝色的眼睛如同海水一般湛蓝深邃，其中却仿佛有寒冷的火焰在隐隐燃烧。
发觉我的视线，他用沉稳的声音介绍着自己的盟友，“神尊，您应该还记得仙族的何漱方长老吧。仙族与我鲛龙族许多年前就已结成同盟，您在去昙华城之前也是一直由他照顾。”
我扫了他们众人一眼，并没有说话。
宵明担心的看着我，“神尊，还是不舒服吧。但您是我族神尊……”我站起来一把将他挥开。
就在我起身之际，无声的征兆传来：海底静谧的水流以几乎不被察觉的动静颤颤脉动，仿佛有海豚的颤音从高远的海面传来。
从渊、宵明、烛光——在场的三名鲛龙族陡然齐齐变色。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被我推远的宵明以不容反抗的力道将我猛地扑到在地，从渊和烛光双手一挥，将身上的衣服撕裂，在水底白沙腾起的尘埃中，有一黄一蓝两条盘曲的海龙隐然而现。他们长角如鹿，龙身矫健，伸展开来蔚为壮观，比我曾在昙华城中见到的样子不知大了多少倍。
与此同时，一道道光芒带着冲击的水流直袭海底，那些光柱打在两条海龙脊背坚硬的鳞片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仿佛是金属交击，又似乎是动物临死的尖叫。海龙挡住了一道，还有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光柱从海面上投射下来，仿佛太阳在海中升起，将整个翠洲都笼罩在强烈的光芒中。
尽管现出原身的烛光和从渊竭力遮挡，但密集的光线还是有一些漏射下来，沉音、折丹和何漱方急忙狼狈抵挡。有好几次，我也几乎被射中，却全被宵明用身体替我挡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却丝毫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除了水晶破碎的声响，周围甚至是一片死寂，就连以人身被多次击中的宵明都只是默默咬紧了牙关。
待一切平静下来，周围的海域又渐渐恢复了黑暗，四处躲避的人们才活动了抽筋的肌肉和僵硬的肢体，从已经变得光秃秃的珊瑚丛后爬出来。
从渊和烛光已经恢复了人身鱼尾的模样，身上套着简单的衣物。宵明的伤势较为严重，一时昏迷过去无法移动，我只能就着他掩护我时的姿势将他抱住。
他背后的几道伤口血肉模糊，蓝色的血液却已经凝结，并没有扩散在海水中。从渊和烛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将他接过去治疗。
我看着沉音和折丹，“这是怎么回事？”
“您说刚才的光芒？”折丹接下我的问题。
“对。”
“这很明显……”折丹头发凌乱，神情却依然处变不惊，“真神自然不会放着叛逆者们不管。不过在目前的战况还不至于要到他亲自动手，只是玄珩和太嫦来给的警告，目的嘛……大概是还顾及着我们诸方四君往日情分，想逼我们出去，向真神主动请罪吧。”
“你们应该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为什么还……”我后面的话突然无法出口，因为我的手指被重新醒来的宵明轻轻握住。
我稍微用力就甩开了他无力的手指，但却再不敢与他对视。
我告诉自己此时不可心软，不然就真的无法脱身。
沉音忘了一眼仍然十分虚弱的宵明，冷淡的笑道，“神尊大人大约是还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厉害，不急，我们可以再等一等。”
他说着就向我走过来，我急道，“慢着，我要先见白商。”
“白商？”沉音脚步一顿，他的目光如蛇滑过我右手的枥莣花，“您要见白商做什么？”
“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他。”我转头看着从渊和烛光，就是他们两人携手制住了不可一世的白商，“如果你们真的认我为神尊，不会连这样的小事也不同意吧。”
烛光抱着自己孪生的兄弟没有开口。
从渊沉默白商，眼中仿佛有黑暗的火焰明灭，终于，他道，“既然是神尊的愿望，我们鲛龙族自然遵从。”
***
得知白商被劫持后，我曾想过他会有种种可怖的遭遇，毕竟他对龙姬和鲛妾的厌恶和不屑众所周知。而且他当年不论对宵明和烛光，还是从渊，可以称得上态度极为恶劣。
但我没有想到，真正见到白商时，会看到这样的情景。
鲛龙族为了防止艰辛建立的基地被摧毁，将翠洲所有核心的建筑都迁移到了地下。经过无数代的经营，他们在翠洲废墟下兴建的城市已经初具规模，基本设施一应俱全。但也因为毕竟在海底深处，这里的环境说不上如何优越，就连身为领头的从渊等人居住的地方也甚为简陋，一般的平民就更不用说。
而白商居然并没有被囚禁在防守严密的牢房，而是被禁锢在从渊的房间。
从渊手捧夜明珠带我进入，身后除了我，只有宵明和烛光跟随。
海底之下的房屋没有窗户，珠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接着微弱的光线，我看见房间的一角放置着一枚巨大的海蚌，扇形的蚌壳严丝合缝的合扣着，有五彩的流光在表面隐隐熠动。
从渊走到那一人多长的海蚌前面，轻描淡写的一挥衣袖，那合拢的蚌壳就缓缓打开。
白商竟就躺在其中。
他自然是一直醒着，就这样被放置在这完全封闭的海蚌中，正如将活人生囚在棺材中，不能动弹，不知时间，比平常的坐牢更辛苦万倍。
此时的他不着寸缕，只被鲜红的绳索捆绑全身，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只勉强遮住了前胸和肩膀，却不能盖住身上青紫的痕迹。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不适的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上凝结上细小的水珠，左边脸颊上象征神族身份的金色刻印不能再代表庄严与强势，只几分平添脆弱的艳丽。意识到有人在看他，白商修长白皙的双腿试图交叠在一起，却苦于无法动弹只能徒劳的挣扎。
我一眼就看到他的胸前、□□等私密的部位布满了被迫染上的情欲和凌虐痕迹。
我早猜到从渊鲛龙族人必定不会让白商好过，却没有想到他们用了这样最不堪也最有效的方法来摧毁这位神族西君的高傲自尊。
只是不知道是他们三人中的哪一个做的？
还是全都有份？
毕竟他们都有怨恨白商的理由。
我从白商赤裸的身体上移开眼睛，此情此景，宵明似有尴尬，烛光仿佛想说些什么，倒是从渊毫不解释，只拿了自己的衣服替白商披上。
白商却丝毫不领情，对他怒目而视，正要开口，却突然发现我就站在一旁。
“苏意澜？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商立时色变。
“啪！”
从渊抬手就是一巴掌。
白商话音未落就被打得偏过头去。他仿佛是被用特殊的方法卸除了神力，即使遭遇到这种侮辱性的暴力也毫无反抗之力，洁白的脸颊上立刻浮上五个清晰的指印。
他磕破了舌头，不再说话，只是含恨望着从渊，那深刻的恨意彷如炽热的熔岩，几乎要从双眼中喷出。
从渊不为所动，满眼嘲讽，“白商殿下，到了如今，您还要再耍什么威风？苏意澜大人是我族神尊，受我鲛龙全族供奉敬仰，你此刻敢对他有丝毫不敬，我立时就能割下你的舌头，还是你想把过去几天受的刑罚再尝一遍？”
白商从来高傲，又对我素无好感，从渊这番说辞一出，我以为他必定会回骂反抗，但谁知他却只是看着我，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我立刻察觉了从渊的用意，看来他们是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与他们成了一伙。
“我有些事想要同西君殿下说，你们先出去。”我也是被劫持而来，一旦与他们撕破脸尚且自身难保，索性并不反驳从渊，只顺势而为。
从渊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我竟然默认。
我转而看向宵明和烛光，“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是没听清我说的话？”
他们面露犹疑，从渊截口道，“神尊，我们虽然抓住了白商却并未将他降服，若将您单独留在此地，怕他对您不利。”
“会吗？”
我转身伸手也甩了白商一个耳光。
他嘴角破损，一缕鲜血顿时流出。
“神尊？！”从渊诧异惊叫。
“你觉得他对我有危险，我却并不这么认为。”我将白商披着的衣服拉开一线，故意向里面淤青的皮肤看了一眼，白商涨红了脸却不能挣扎，“依我看，现在别说打他几下，就是我马上将他按在地上□□，他也反抗不了分毫。”
从渊脸色铁青，不再说话。
我的目光扫过鲛龙族三人，“这位西君殿下曾骗我将情人亲手送给他，让我的名声败坏几百年，我自然要同他叙叙旧。而且其中的内容很不方便被人听见，你们如果实在担心我，就在门口等着，如何？”
“是，那我们在外面等候。”这次首先答应的是宵明，他向烛光一使眼色，两人一起连拉带拽，终于把从渊扯出去。
我看着他们关上房门，又确定四下确实再无他人，急忙将白商半开的衣服掩好，“西君殿下，刚才多有得罪，只是情势所逼，希望您能原谅。”
白商一阵诧异，过了好一会儿才眯细了眼睛看我，“苏意澜，你前倨后恭，到底是想做什么？如果是想劝我同鲛龙族这班贱人合作，就不必再开口，否则你就是自取其辱。”
“西君殿下，不管您信不信，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只是劫我的人是折丹，并不是鲛龙族中人。”
“折丹？”白商气极反笑，言语越发刻薄，“你要骗人也得编得令人信服。到我面前来编造折丹背叛真神，你觉得我会蠢到相信这样的谎言？我看你与鲛龙族才是一伙，他们对你恭敬有加，还说你是什么‘神尊’，你一个半仙居然能折腾出这些来，真让人叹为观止。”
我原来猜测现任的诸方四君中，除了与鲛龙族有联系的折丹，其他三君大概都不知道我身为月悖的身份，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当然，我也并不想将这些告诉他们。
我知道此时若无非常手段定然不能取信于他，只得道，“白商殿下，不管以前我们有什么过节，现在你必须信我。我知道你逼我将星临送给你的那些事都是假的，也知道他就是你们信奉的真神。既然我已然知道他的身份，与他更是情人、爱人，又怎么会做出可能伤害他的事情。你是他得力的下属，我救你自然顺理成章。”
“你……是怎么知道的？”白商依然怀疑，“真神曾严令我们不得泄露他的身份，违者处以极刑，是谁居然这么大胆将这一切告诉你？难道……是折丹？”
我见他又想偏了，不由着急，索性也不再客气，“白商，你被关了这几天，就连谁是敌、谁是友都分不清了吗？就算你配合我将你救出去，对你又有什么损失，对我又有什么特别的好处？！”
这下他沉默下来。
半晌后，他终于抬头再看我，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倔强，“好，我暂且信你，就看看你能怎么把我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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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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