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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之遇
第二日上工才半个时辰,一个小太监拿腔捏调的来找萧十一郎,他或许少有这样刺激的任务,面上一副要全世界都看出来我很低调的样子,惹的一个楼的人好奇的看。幸好这时客人还未有几个,掌柜的亲自将萧十一郎送过来,又谨慎的掩了门去,自那眼神中穆莳依知道,自己又要加薪了。
“小的就是萧十一郎,您有什么吩咐?”穆莳依恭恭敬敬的道。
小太监捏着兰花指端坐,瞧着那门关严,忽的跳起来兴奋的道:“你就是穆莳依?给殿下那首诗是你写的?”
穆莳依迟疑道:“这个,是在下弄来的……”
“真是你啊!看不出这么有才嘛!连大周第一才子东方王子看见都激动的洒了茶杯!你还能写一些更别致的吗?”小太监像一个跳跳猴。
“殿下喜欢就好,在下尽力应该可以……”
“殿下说了,越谦虚的人越厉害,你何时能随我进宫?”此人看起来属于习惯性打断别人说话,穆莳依忍了。
“进宫?这个,殿下需要什么样的诗,在下可以作好送进宫去。”
“要是能送,殿下就自己出来了,实话告诉你吧,殿下被陛下禁足了!”
穆莳依大吃一惊,照着南怀瑾以往肆意横行的样子,真不知是什么样的滔天大祸才会被禁足,小太监很满意穆莳依的反应,又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道:“都是状元公小气,因为些算不得事的陈年旧事就把殿下告密了!”
穆莳依未曾想自己那日随口一说会有这样的后果,只跟着讪笑却不敢多言,小太监又兴致勃勃的说了会,依依不舍的表示要走了,让穆莳依立刻的再拿出一首诗来回去交差。穆莳依庆幸自己是个穿过来的,要不然就只有急而愤之,把这个把才子不当回事的太监掐死了。
稍一思考,穆莳依挥笔写下了苏轼的一首词,该词甚为出名,但是穆莳依却不担心会流传出去,使得日后正主发出“眼前有诗做不得,某某题诗在上头”的感慨,因为这里面有一句,南怀瑾便是有所共鸣也绝不会认同的。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多情却被无情恼,天涯何处无芳草。情爱的追逐,此两句便道尽矣。
晚上穆莳依没有回家,在店里拼了桌子睡,第二日醒来骨头都僵了,才开门就跑来个人,拿出昨日交给小太监的词说是太子有召,即刻进宫,却是新罗和大食的使臣到了,太子奉旨接客,穆莳依趁机可混进宫去。
穆莳依只得留给伍子奇一句话,急匆匆的跟着这东宫的侍卫去了。
天津桥夹岸绿树结彩,桥上旗帜翻飞,百姓散在长街两侧慢行,两人跨过桥奔至北宫门前,昨日的小太监正在那里等候,拿出一套太监服往她身上一套,三人急急忙忙的便往宫中去了。
穆莳依尚未在白天进来过,那天黄昏去往明宫已是震撼非常,这会出了城门洞巨大雄壮的宫殿豁然出现在眼前,顿觉收不回眼,惊艳之极,步也迈不开了。太初宫是唐朝的东都皇宫,后来武皇称帝又用了好大手笔整顿了一番,四处蟠龙金凤,麒麟玉兽,富丽辉煌仿佛如来仙境。大唐以艳丽华贵气势磅礴著称,大周延之广之,处处精雕细琢,连脚下玉砖上都有一幅幅精美画卷,一路行来成百上千,竟无一重复。
太初宫与紫禁城比起来,宛如一位高傲绝美的女子,无一处不显造物独爱,无一丝不是天工绝笔,这样让人屏气凝神的美丽和神秘,无怪天下人心驰神往,穆莳依忽然明白了皇帝情结,其实着迷的不是皇帝,而是这皇宫的主人。
应天门前红毯铺地,宫女穿梭布置,太子将要在此迎接四方侍者,三人避开往明德门去等候天子圣驾。两人将穆莳依安置在僻静角落,便先行向太子复命,穆莳依低肩垂手的恭顺站着,心里惴惴不安,生怕给人看出异常。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一队侍卫巡逻,忽然就过来问:“这位公公是哪个殿的?”
穆莳依暗叫糟糕,想是看着眼生,又站错了地方,拱手道:“我在太子宫中侍奉……”
此举一出便觉不妥,宫人恍惚不是这般行礼的,那侍卫果然就走到近前来,警惕道:“烦请抬头一看。”
穆莳依稍一抬头,旁边立刻有人带着冷淡的惊讶道:“这不是穆莳依吗,怎么在这儿?”
穆莳依闻声一僵,此人却是罡风军旧主陈远道的侄子——陈云清,一时无语。
“许久不见,穆英雄原来却在宫中做了内监吗?我怎么从未见到你啊?”陈云清言语轻蔑。
穆莳依无奈只好将太子抬出来:“在下是应太子殿下之召前来。”
陈云清一听眼中狠光更盛,冷冷道:“穆英雄果然神通广大,认识的厉害人物真是不少!”
穆莳依听他话中意有所指,却不愿与之犯冲,隐忍不语,只等吉祥快些过来。
“今日有贵客来朝,宫中戒备严肃,闲杂人等出入必须搜身,从头到脚不能马虎,穆英雄,得罪了!”陈云清冷不防一把握住穆莳依手腕。
穆莳依大惊,挣道:“太子殿下殿前吉祥公公可以作证,你不能这样!”
陈云清狞笑道:“不能?为何不能?莫非你身怀利器意图不轨,还是,你有何见不得人的秘密?”一甩手将穆莳依丢出去,两个侍卫立刻架住她手臂,往一旁拖去。
仿佛当头浇下一盆冷水,穆莳依顿时醒悟,恨声道:“陈云清,昨日是你要杀我!”
陈云清哈哈一笑,贴在她耳边道:“谁让你言而无信,竟然暗地里去找梅盛林和暮江王爷,我们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穆莳依这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都是他叔侄眼中之刺,今日是定要拔去了,想到眼前要受的侮辱顿时恐惧层生,拼命挣扎起来。
这时应天门处忽然蔓延过来一片肃穆的寂静,宫女侍卫一层层的伏跪下去,一架银色的玉辇飘似的无声而来,陈云清一众慌忙按着穆莳依齐齐跪下,以额触地,大气不敢出。
穆莳依却知这是最后的机会,眼看玉辇将至,使劲一挣,冲到了路中间,陈云清大惊,想也不想拔刀往她头上劈去,一抹黑雾倏地自玉辇旁飘出,一闪而过,陈云清已被抛出去丈许,呛哴一声跌的爬不起来。
“好大的胆子,国师尊驾前岂容你拔刀!”冰冷严酷的女声沉声道,正是太岁。
穆莳依急忙往玉辇跑去,还未至跟前,一团黑雾刷的罩上来,她也给一掌击飞出去,加上昨日的旧伤,穆莳依疼的眼前发黑,却只能躺在地上。
玉辇重新启动,缓缓而行,穆莳依看着身后一众侍卫虎视眈眈的目光,只觉这盛夏的日光照在身上都是冷的。玉辇飘至她身边,穆莳依看见一双清冷无情的眼睛,恍惚想起那日太岁略带惋惜的话:你会后悔的,不由得轻声喃喃道:父亲……
玉辇倏然停止,穆莳依眼中慌乱褪去,却沉寂绝望如死灰,又叫了一声:“父亲。”
这一声平常之极,仿佛平时说话,却将周围一众人骇的目瞪口呆。
玉辇的垂帘缓缓掀起,隐隐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众人惶恐将头伏的更低,穆莳依感觉有目光正透过那帘幕冷冷的俯视着自己,嘴角扯出一个苦笑,看着眼前蔚蓝如冰海的天空,用尽力气喊道:“父—亲—!”
声音四散,将整个太初宫骇的呆如化石,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自玉辇中缓缓伸出:“上来罢。”
南怀瑾在城楼上演练,恰恰好的看见这一幕,顿时与身边史官膛目结舌,面面相觑,一阵沉寂后,南怀瑾不顾冠冕朝带,提起下摆就往城楼下飞奔而去,史官眼看着太子礼仪全失,又眼看着城楼下玉辇缓缓启动,颤抖着手在史册上记下一行字:天隆五年,国师子归,皇城皆惊。
史官笔落的同时,御书房中轩辕清河暴怒一拳砸在书架上,沉声道:“楼中十二杀,全力杀之!”
南怀瑾奔至城楼下,边跑边喊道:“穆莳依,穆莳依!”
玉手手指微动,穆莳依顿觉身上一轻,缓缓爬起来,南怀瑾跑过来一把拉了她就往后退,低声道:“莫怕莫怕,我父皇这就来!”手上却十分紧张,捏的她手腕疼。
“殿下,我没事,我,我确是称国师父亲,我……”穆莳依也无法解释。
南怀瑾瞪大了眼:“父,父亲?!那你怎么叫穆莳依?你那次还问我——你又骗我?”
“我没有,我是叫——”
“他是骗你。”玉辇中传出冷漠的声音,“他是我的儿子,绝世罗睺。”
穆莳依和南怀瑾一起愣在原地,两人眼中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南怀瑾眼看穆莳依并没有反对,似乎是默认,手渐渐松开。穆莳依却是震惊到了极点,绝世……罗睺?绝世……
此瓶名曰隐魂瓶,是绝世隐族的圣物……
“绝世?”穆莳依艰难的道,仿佛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是你的父亲,绝世锦。”玉辇中传出与这话语不相符的冷漠。
“绝不可能!”城楼上传来一声怒吼,打断了穆莳依的愤怒,南怀瑾叫起来:“父皇!”
轩辕清河怒声道:“朕有线报,穆莳依实乃夜隐楼第一女杀手,公孙剑舞,国师莫要受此妖女蛊惑,来人啊,将这妖女拿下!”
“我不是!”穆莳依高喊声刚落,一只乌头亮箭咄的钉在她脚下,众侍卫大惊,齐涌上来硬将兀自替穆莳依喊冤的南怀瑾护离开。
空中响起一阵嗡嗡声,一排寒光刷的裂空而来,穆莳依扭头,堪堪在瞳孔里映出七点寒光,顿时浑身僵直,脚下轻震,七根紫翎红箭画地为牢,擦着她脚尖脚跟钉入青砖寸许,将方圆四块水青砖震出纵横深刻的裂痕。
穆莳依动也不敢动,远远的奔来一列人影,自宫墙一线拉开漫天杀气,城楼上有人大喊:“护国师圣驾!夜隐楼歹人前来劫持凶犯,宫城守卫杀凶犯者,封万户侯!”
顿时应天门外杀气冲天,来自皇朝的沸腾和来自黑暗的冰冷肆意咆哮,刀光粼粼,剑气纵横,而这目标却是一人!
城楼上箭头簇簇,轩辕清河看着玉辇一动不动,不由得心头烦躁,挥手撤下一排箭兵,只选百步穿杨者上长箭,箭兵们热血沸腾,都渴望一箭毙命,好从此一步登天。看着皇帝手一摆,嗜血的长箭对准同一目标,呼啸而出,此力若中,可碎石裂山!
穆莳依背对城门,只听得耳后刺耳尖哨声如秃鹫直扑而来,心中仿佛太古洪荒,无边无际的茫茫,身体不受支配,只能等着碎尸万段。玉辇旁忽然闪出一个黑色挺拔身影,手中长枪挥舞,恰恰当头迎上来势凶猛的箭束。
眼前夜隐楼众人也奔至眼前,一红衣女子身形诡异飘渺,眨眼便出现在穆莳依身前一丈处,一柄红光闪闪的拂尘无风自扬,网一样向穆莳依当头罩下。
一团黑雾倏的飘来,拂尘红丝遇到那黑雾竟然逆转过去,缓缓仿佛绽开的曼珠沙华。那女子收手退下,黑雾冷冷道:“红拂,就凭你也配与我交手?”却是太岁,夜隐楼一众人皆不做声,默默转变自己位置。
“夜隐灭魂阵?”太岁冷笑一声,“你们的主子没告诉你们这阵是谁创的吗?”言罢往西南方斜跨一步,夜隐楼众人立刻站住不动,仿佛十二尊雕塑与太岁冷冷对峙。
眼前气势死寂一触即发,身后却如宫廷奏乐,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身后那人以一当百,手中将一把长枪使的滴水不漏,几十丈外疾驰而来的箭雨仿佛打在金刚铸成的雨伞上,四溅开来,在广场上开出一片豪壮的钢铁之花。
然而这情形并不乐观,身后之人已经被逼的一点一点退至穆莳依背后,两人仿佛亲密战友,相依作战,穆莳依可以感到那人年轻结实的肌肉和火热的体温。
黑雾微动,太岁再说话时已是面对着穆莳依:“我只救绝世罗睺,穆莳依,今日必死。”
这时,穆莳依感到耳后溅上一滴腥甜的火热……
“我不是公孙剑舞!”穆莳依忽然声嘶力竭的吼道,“我是国师的儿子,我是绝世罗睺!!”
声音刚落,应天门前百丈广场及数丈城楼风起云涌,瞬间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穆莳依眼前出现一张美丽绝伦的冷漠面孔,而她自己不知何时已跪坐在他一旁。
绝世锦冷冷的看着她,穆莳依眼中缓缓退去所有情绪,黑色眼睛仿佛深沉冷清的夜,叩拜道:“孩儿绝世罗睺叩谢父亲大恩。”
绝世锦注视她片刻,缓缓阖上双眼。
黑雾消去,却已在明宫之中,穆莳依默默站在殿前,独自一人不知何去,眼前黑雾飘过,穆莳依急忙叫道:“太岁!”
太岁冷冷道:“何事。”
“谢谢你。”穆莳依讪讪半晌,说道。
太岁没有反应,转身欲走,穆莳依又道:“刚才替我挡箭的是谁?他好像受伤了,我,我能不能见见他?我——”
“他是我捡来的徒弟,未央。”太岁打断她的话,往前走去,穆莳依迟疑的跟上。
大殿一侧有一片石林,一个挺拔瘦削的背影木然挺立在烈日之下,穆莳依望着他,忽然有些紧张,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
“若不是国师,他早已是乱坟里供野狗享用的死尸。”太岁冷冷道。
未央闻声缓缓侧过身来,穆莳依一阵昏眩,简直要疯掉,无法想象,是不是自己方才顺从的稍慢一点,便要永远的失去他了?是不是总要这样大悲大喜,才算人生?是不是一辈子就这样欠着你了,啊?就是你啊,为什么我才找到你啊,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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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睺,全名为罗睺罗,是佛祖释迦摩尼之子,释迦摩尼婚后不久出家,待成佛后回家,父亲盼其继位,妻子念与之团圆,佛祖只带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罗睺罗,罗睺罗因此成为佛史上第一个小沙弥。
这是悲是喜呢?世人皆有不同定论,我非借意歪曲,只是一些难以描述的叹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