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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灯无焰影幢幢
尽管穆莳依做好了心理准备,进去一探头看见现场的一瞬间,她感觉那种鸡皮疙瘩刷刷的战栗几乎要把自己的骨头架子都拆了,一扭头就要跑,陵洛的手跟铁钳似的,穆莳依使劲甩陵洛却似是不知,拉着她就往那床铺前凑,穆莳依就要叫出来了,陵洛猛的一拽。在外人看来仿佛穆莳依自己迫不及待的凑了过去,然后和陵铁衣交头接耳的讨论案情,其实却是陵洛借这一拉的惯性,将穆莳依半搂在怀里,长臂紧紧箍着她的肩膀,大拇指还按在她颈侧的穴道上,穆莳依身不敢动,口不能言,刚想将眼闭上,就感觉一只手往自己腰间摸索去,穆莳依死死抓住那只手,眼睁得滴流圆,随着一根手指一丝不苟,不放过蛛丝马迹的看了起来。
其实离近了看倒没有那样诡异的恐怖气息,血迹已经变成深褐色,边缘柔和却不蔓不枝,好像是谁拿了模具在床单上凝出的这个人形。伸手拎起一角衣服,不行,粘住了,看来是血热时摆好的这个人形衣冠,被子贴里那层也有些斑斑血迹,可是却不多,应该是快干时盖上的。
穆莳依随手探探被子里,脱口道:“咦?还有温度?”说完才发现那只桎梏着自己身体的手臂已经离开了,陵洛夹着眉头却眼含坏笑,一时活脱脱一个奸臣,穆莳依肩膀一哆嗦,陵洛问她:“可看完了?”
穆莳依道:“望闻问切,该做最后两项了。”
陵洛一摆手,门口的捕快进来两个。“你们小心些将这层床单揭起。”
两个捕快依言上前,一揭却响起干枯撕裂的声音,看来是连褥子也洇透了,“那将褥子一并揭起。”陵洛上前一步,褥子底也有星点血斑,伸手叩叩床板,发出咚咚的空响,陵洛一脚将那床板踹出个大洞,沿着洞口又呯呯几掌,一张好好的床顿时成了个大木盒子,穆莳依心里啧啧,真是可惜了张好床。
床下已再无玄机,这样血淋淋的尸体是怎样不惊动他人运出去的呢?穆莳依想了一圈也找不到相似案情,看看内室外室没见林书生,问了陵洛原来林书生受惊吓严重,请了大夫在花厅里。眼看这里也没有其他线索,吩咐手下四下封好现场,两人往花厅而去。
花厅在最外进的院子,没走到厅廊就听见呜呜的闷嚎,似大狗负伤,穆莳依随陵洛快步进去,厅中两排桌椅茶几,其中一排有些散乱,当中的椅子上半缚着一个白净书生,发髻散乱,衣衫不整,两眼呆滞,嘴里呜呜个不停,章云苏颇不耐烦的在一旁看着这个不安分的家伙,看见他们来了顿时一喜就要迎上来,谁知她身形刚动,林书生又仿佛被刺激到,手脚乱摆乱踢,挣的个楠木太师椅咯吱的响,章云苏急忙又站住不动,耐住性子好声的劝。
大夫老先生拿着开好的药方道:“对,就是要如此,这种受了刺激失心发狂的病患千万要仔细对待,一点刺激也受不得,便是个大声咳嗽也会吓得他病发。”
穆莳依冲章云苏挤眉弄眼,章云苏怄的柳眉倒竖,语气还不敢带些硬气,不然哄的半天便是白费了。
陵洛在一旁问老大夫他的病情,说是气息紊乱,脉象异常,确是失心疯的症状。穆莳依提问,若是武功高强之人是否可以用内力改变自己气脉,她也不过试着问问,因为内力这东西她也不敢肯定是否是真的,岂料又蒙对一次,陵洛和大夫交换了眼神,便放步走出花厅,却一转身放轻脚步窜到林书生背后,章云苏有些惊讶,幸好江湖儿女自有过人本色,瞬间恢复,陵洛抬手凝气,化掌为刀趁林书生头垂下的一霎,干脆狠厉的劈在他后颈,林书生立刻瘫成一堆。
老大夫上前来再次号脉,章云苏长出一口气:“早知道,我也一刀劈了他省去这许多力气。”
穆莳依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陵铁衣尚未询问口供,你敢动私刑?”
章云苏没好气的努努嘴,也不说话,穆莳依见阴谋不能得逞也只好作罢,这个时代警察的地位还真不是一般高,陵洛这个铁衣算的上是省级刑侦厅的大队长?不过他倒是自在,全国巡捕,哪有不平往哪儿跑,可是不平之事多了,他管了这个就势必要错过那个,穆莳依只恨自己命盘太黑,老是遇见这种低概率的倒霉事。
大夫诊完,三个人都围过去,结果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异常,林书生是真晕了,也是,真疯了。葛奚范露出来的线索不仅没有牵出些什么,反而在林书生这儿留下个更大的谜团,到底葛奚范去了哪儿,是生是死,林书生在疯之前见到了什么,为什么床上的血迹都干了,被窝里还有余温?……
这件事发生之前谁也没有接到异兆,连院内人员出入也未见异常,这样一项庞大的工程到底出自人还是恶鬼之手?阴森恐怖的迷云再次笼罩在厢院每个人心中,如今厢院已剩下穆莳依一行四个,章云苏姑嫂二人和一大帮官府的人,案情发展将最不可能的人过滤出来,可是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章云苏被有意无意摒除在查案之外,女人的敏感让她直觉到原因,一时怒不可遏,除了睡觉将房门大开,干什么都要铿锵有声,连章家姐姐也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踌躇再三挑了个既不明亮又不朦胧的时辰踏进了内厅的门槛,和陵铁衣密谋一样窃窃私语了半晌,脸上沉重丝毫不减的又婷婷回去了。陵洛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沉吟一会,径直往东厢而去。
穆莳依正躺在影壁下的石墩上看阿黄在花池子边拱扒人家的石卵子池沿,小华很乖很乖的趴在影壁上拿手描那些蕃草图案,头一仰又看见一个翩翩少年郎站在面前,穆莳依更觉得自己是个含笑贻孙的老人家,为什么自己身边老是这些青春四射的临风玉树,出水芙蓉呢?也不知今天是几号了,立了夏自己就又老一岁了,你说这二十二和十九的区别怎么就那么大呢,十几岁和奔三十,穆莳依有些郁闷,懒懒的坐起来让出一个石墩子,道:“坐吧,陵弟弟。”
陵洛也不客气刚一坐下阿黄就屁颠屁颠的摇着尾巴扑过来,穆莳依看着陵洛玉致紧绷的脸颊上漾出一个醉人的笑窝,不自主的伸手捏捏自己肉肉的下巴,伸腿一挡将阿黄绊个趔趄,没好气的骂道:“不就是给了你几块骨头,那晚上给你吃那么多肉也没见你这么谄媚,没骨气的家伙,给我一边去,别给我丢脸!”
陵洛愕然,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垫在脑后仰靠在影壁上,戏谑道:“云苏又找你闹了?”
阿黄可怜巴巴的扒着穆莳依的膝盖,脑袋蹭来蹭去,穆莳依是个很好哄的人,无名邪气也消下去不少,故意很暧昧的道:“干你什么事?”
陵洛失笑:“最好别干我的事,我还是喜欢窈窕淑女。”
“哦?那这窈窕淑女可是要供不应求了,不仅君子好逑,如今连花花公子也求之不得了。”穆莳依捧着阿黄的大脑袋,手指在它耳朵后面按揉,阿黄舒服的直哼哼,小华也过来蹲在她腿边。
那种可恶的儿孙绕膝的感觉又回来了,穆莳依握住阿黄的两只前掌将它移开,阿黄不明所以伸着长舌头舔她的手,湿黏的触觉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急忙将手一放,拍拍小华的脑袋道:“乖乖的去后院玩,叫你就回来。”小华立刻高高兴兴的跑了,阿黄一溜烟的追上去。
“什么臭味?”陵洛忽然耸耸鼻子。
穆莳依也似有闻到,刚稍稍抬下手,一股恶臭只扑鼻息,穆莳依浑身发抖,胃里一阵翻腾,牙缝里呲出两个杀气腾腾的字:“阿——黄——!!”
穆莳依伸直着手一路小跑回到房中,拿皂角洗了个手通红,陵洛看了一路笑话,又在一旁火上浇油:“啧啧,也不晓得阿黄方才吃了些什么‘好东西’。”
穆莳依咬牙切齿:“怎么?你也想尝尝?要不我吩咐阿黄以后吃什么给你也捎带一份?”果然没有最恶心,只有更恶心,陵洛也一阵作呕。
好歹两人都恢复正常,陵洛为了杜绝再次发作立刻将和章家姐姐的谈话要领告之,穆莳依顿时两眼放光,双手抱握,做无限遐想向往状,陵洛不得不提醒她:“哎,按照大周律法,勾引良家妇女可是犯法的。”
穆莳依鄙视他:“切,小屁孩子你懂什么,爱美的最高境界是雾里看花,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焉。”
陵洛撇撇嘴:“她本来是给章云苏洗脱罪名的,但是一席话下来她也是个冰雪聪明之人,已经明白我们到底在怀疑谁,不然也不会透露她的秘密给我。”
“那她的嫌疑是否也算洗脱?”
“不然,反而更重。第一个死者周大伟是行脚商人,常年在外,见识广泛,也许是看破了她的美貌,起了歹意被除掉也不无可能;而葛奚范到底是男是女且不论,便是那份易容乔装也让人不得不想到这相似处;至于林书生,日日相见的美娇娘忽然化作夜叉修罗,再加上血案狰狞骤然吓破胆实属正常。”
“你的推断有些道理,若真是她所为,那要瞒过同住之人怕是不可能,而且那壮年男子的身躯她自己也移动不了,就是碎尸布置那样短的时间她也做不完,案发前后她几乎都是随章云苏同时出现,难道,章云苏也是疑犯?可是她二人作案的动机是什么,尸体又是如何处置,作案的凶器和尸体都藏在哪里?这些问题如果不能解决,谁都有可能是凶手,谁都有可能是无辜。”
“一人陈述,一人查漏确实要减轻不少负担,其实要不是每次案发前后你都同我在一起,你倒是最值得怀疑的凶手,我一直很好奇,你一直是迫不及待要离开,为何第二例案件发生后你就不再要求离开,反而十分积极的配合协助我调查?”
陵洛的眼睛雪亮锐利,好似鹰隼自高空直扑下追击猎物,不容有一丝闪躲,穆莳依一时为这气势所迫窒住呼吸,干咳一声想要扭开头,一只强硬的手扳住了她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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