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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月凉既不参佛,我房中自然不能有佛像。
亲眼见着前一刻顶礼膜拜的神祗遭他人侮辱损毁,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践踏着自己忠诚的信仰。
佛像既毁,于礼我应向雕刻的师父致歉。
我如上次那般来到他上工的中庭,这回黑子并没有午睡,看见我向他走来,唇角掀了掀,眼眸里似深埋着一股表达的意愿,然而发不出声音,只能压抑在心底。
我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驻足:“……这话道来委实失礼,师父巧手为我雕凿的佛像已遭损毁,没有妥善保管,实在有愧于师父。”
这句话他先是没听清楚,指了指耳朵,示意我靠近些。我上前一步,将刚才的话语重复一遍;他却是向我伸出手掌。
“师父,这是……”
他指了指我,又一次伸出掌心。
我只能模仿他的动作,向他递出掌心——黑子厚实粗糙的大手猛地攫住我的指头,我倒抽了口气,亟欲后退时、他以食指在我掌心反复摩挲。我初时反应不及,他却不断重复着笔画,直至我可以辨别其意。
“……纪帆?你……”
他示意我噤声。
我压低声音问:“你的名字?”
他摇头。
“……这人是谁?”
他又让我伸手出去。一笔一划,仿佛磨在木材质体的深刻:帮我。
黑子的要求既唐突又令人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能帮他做些什么,然而他抓着我的手,劲力透指而来,并非伤害我的粗暴,却是透露决心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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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夜深,月上中天。
我悄然步出竹屋,并没点灯,一路摸索迂回,黑暗似乎令时间变得绵长,过程让人颤抖战栗,无法压抑那种猜测未知的恐惧。
我依约行至木匠上工的中庭,我正以为此处空无一人之际、只觉得身侧劲风倏扬,一形影自暗处闪出。
大掌破空而来,猛地攫住我的腰肢,将我揽在怀里,刹那间只觉疾风扑面、与肌肤相触间划得生痛,衣袂翻飞而起,黑暗中无法辨清方向、景物,飞身急掠间仿佛划破时空、缩地千里。
疾风骤停之时,我终于看清楚周遭景况——林木苍郁。
那人放在我腰上的手蓦地抽离,我脚尖触地,泥土湿软、重心骤失,不由腰身前倾,跌在泥地里。
那人见状,弯身作揖致歉,我凝神细看,月华自叶间缝隙零落倾洒,此人正是黑子。
如此身法功力,竟甘于屈就山庄内、与一众工匠为伍,其身份实在耐人寻味。
“姑娘……”醇厚的男音自不远处传至。
我知道,此言若非黑子所语,那就是此处还有第三个人了。抬首时,那人已行至身旁,向我伸手过来——尽管此时触目黯淡,然黑暗之中依稀可以分辨物事轮廓。
那双手很美,指尖修长、动作优雅,秀气得仿若月下冰珏,温润美玉。
“深夜将姑娘请来此地,实乃冒昧。纪贤弟救兄心切,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必将姑娘送返庄内并当面致歉。”
我不敢抓他的手,别过头去,径自站起身来。本以为那人会就此退去,然他反倒上前一步、拽住我的袖子。
目光相触刹那,他弯身捡起地上散落枝干,一直沉默在旁的黑子自怀中掏出火石,划出火星点燃枝干。
骤然出现的明火驱赶周遭黑暗,亮光投上我的脸颊、就连肌肤也能够感受到这近距离的炽热。
“你是……月凉?”
我抿了抿唇——齐耳的短发,过于宽大的衣裙,年龄身段成了一戳即破的谎言,全然无法自欺欺人。
下一刻,那长衫公子恍然叹道:“……不是月凉,你不是。”
我颔首。
“……若是月凉还在,也该与我一般年岁,怎会是这样一位稚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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