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花败

　　你见过芙蓉花吗？
　　那是一种淡粉色的花，长在高高的树上，有着丝丝缕缕的花瓣，还未开盛已然是残败之态。
　　它的味道极其浓郁，尤其在雨天，奢靡的死亡的味道。
　　它的花期恰巧在阴雨绵绵的六月。
　　而今年的六月，雨水分外的多。
　　他站在芙蓉树下，风吹过，丝丝缕缕的花坠落，落在他雪白的T恤上。
　　落花犹似坠楼人。
　　他没有用手拂落。
　　西彦云：每棵树上都住着一位神仙。
　　所以他们相信用手触摸树叶能给人带来好运。
　　不知人的魂是否也会住在树上？
　　念辉不想要好运，只想胡蝶的魂能与他说说话。
　　他跟常欢要了一件胡蝶的衣服作纪念。
　　是一件黑色长裙，裙摆自2/3处起便碎碎的绣了些许小花。
　　那些小花仿佛\"哗--\"的倾泻而下，如同不知内敛的张扬青春。
　　念辉是在学校的圣诞舞会上认识胡蝶的。
　　胡蝶是个怕安静的孩子。
　　那天她外面穿了一件厚厚的长及小腿的羽绒服，舞会进行了一半时才到的礼堂。
　　羽绒服脱下便是这件黑色长裙。
　　当晚这长裙不知同她一起接受了多少男生爱慕、女生嫉妒的目光。
　　不时有男生来邀舞，问：“请教芳名？”
　　胡蝶的名字谁人不知？
　　不过是借机搭讪。
　　胡蝶也不点破，只微微的笑着，在不同的舞伴间轻盈的舞着。
　　念辉是在舞会进行了2/3时去的。
　　张扬打他手机，硬是把他从懒窝中挖出来。
　　当时张扬是想介绍一个女孩子和他认识。
　　这样的介绍，不会没有旁的意思。
　　那女孩是旁系的师妹。
　　圆圆的苹果脸，声音也是熟苹果的脆脆甜甜，非常可爱。
　　可惜，他先看到了胡蝶。
　　大概是跳得累了，胡蝶站在会堂外的大厅歇息。
　　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裙，裙子上的小花肆无忌惮的宣泄。肩披苏格兰风格红色披肩，脚登砖红色小矮靴，和着隐隐传出的音乐打着拍子。
　　由于光线的问题，她的眉目隐藏在黑暗之中。只觉得长发如瀑，身材欣长。
　　耳边还听得她在哼着：“我飘，我飘到东又飘到西，我的灵魂啊，它究竟在哪里……”
　　一脸的寂寥。
　　这是什么歌？
　　念辉不知道。
　　多看了她两眼。
　　他从她的身边经过，隐隐的闻到金木樨的清香。
　　稍晚些才知道那女孩便是大名鼎鼎的胡蝶。
　　他邀她跳舞。
　　不知是不是听到她的那首歌，他只觉得她轻盈的飘着、笑着，恍若失去灵魂的人形。
　　也就是那一刻吧，他对她比对旁人多出了三分的怜惜。
　　当晚辗转反侧，眼前是胡蝶飘的舞，鼻端是金木樨的香。
　　到了凌晨4点钟，他确定某些什么东西已经不属于他了。

　　“这样的女人……”张扬太息，为他不值。
　　念辉深知胡蝶的名声不好。
　　水性杨花、滥交……
　　可念辉深信自己的眼睛，他知道她，他看出了她的真。
　　胡蝶对他态度暧昧。
　　张扬恼怒：“她不过当你儿戏，穷极无聊耍你玩。”
　　其实她不过是个寂寞的孩子。
　　他知道，她待他有一份的真。
　　那一份真是在一家名为“月”的酒吧里。
　　她说头疼，拉他去的。
　　她趴在吧台上：“帅气的风亚，给我一杯爱情海。”
　　指了指他：“再给他一杯墨西哥森林。”
　　风亚看着他笑了一笑，戏虐的眼神。
　　待到两杯放在吧台上，他才晓得原因：蓝色、淡黄色、红色旋转的鸡尾酒是爱情海，而墨绿色的墨西哥森林是……猕猴桃和冰块榨出的果汁。
　　他拦住她伸向爱情海的手：“喝了它，你的头会更疼。”
　　她笑：“风亚风亚，他是不是很可爱？”
　　迷乱的灯光从她脸上掠过，他看不分明她的神色。
　　他们坐的地方正对着酒吧的入口。
　　他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在灯光的扭曲下，有些变形。
　　然后一个有着很强存在感的男子走了进来，与一个女子紧偎着。
　　“念辉……”她握住了他的手，端起爱情海，盯着他的眼一点一点慢慢的喝下去。
　　“嗨，风亚。也给我来一杯爱情海。”一个人在他的身边站定，是刚才进来的那人。
　　“胡蝶，爱情海不是这样喝的。”
　　话音刚落，风亚便把调好的鸡尾酒重重地放在他手边，念辉注意到与胡蝶的那杯不同，这杯有两根吸管。
　　那男子拿起转身走开。
　　“你们认识？”
　　“不，不认识。”很快的否认，狼狈的。
　　明显的谎言，他在她眼里看到了一点湿咸的意味。
　　他顺着她的眼神看到刚才那名男子与同时进来的女子共饮爱情海，嬉笑着。
　　“风亚，再拿根吸管。”
　　“胡蝶，我们一起喝。”他拉住胡蝶。
　　胡蝶扭头看他，待明白了他的意思，呵呵：“念辉别开玩笑。”
　　转身离开，他陪她走出了月。
　　“你说，我强势吗？”她问。
　　“……是的。”
　　她呵呵：“我妈妈说，总有一天我会遇上一个能管得住我的人的。”
　　她坐在路边的绿化带上，看住他：“是，可是，念辉那个人不是你。”
　　“我明白。”念辉沉声。
　　“你真的明白吗？”
　　他无声的点点头。
　　“啊……好，你走吧。你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要和我混在一起。”
　　为什么？他看向她，拿眼睛问。
　　“第一次见面，我请他教我跳舞；第二次见面，他请我喝爱情海……”
　　“……你知道爱情海应该怎么喝吗……只有两个人一起喝，才是真正的爱情海……”
　　“我的爱情海，已经有那样一个人了……你，回去吧……寻找一个和你适合的，一起喝爱情海的人吧……”
　　“不是你吗？”
　　“不是。”她斩钉截铁的回答，“我不会对你发出邀请的。”
　　“即使那个人不再留恋？”
　　“即使是。”她伸手抚摸他的脸，侧身上前，在他的耳边吹气：“你是这样一个洁白的家伙，与众人不同，我不想害你……”
　　她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脸，站起身：“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见。”
　　以后果然不再见，她对他避而不见。
　　——也没有时间再见，只三天后他听到了晴天霹雳。
　　张扬也唏嘘：“怎么说也是那样年轻的一个女子，怎么会……”
　　他找到她的室友常欢，要了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衣服作为纪念。
　　他问常欢：“她……是笑着走的吧？”
　　彼时他站在凤凰树下，风吹过，丝丝缕缕的花坠落，他抬眼看树上的花。
　　“念辉，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凤凰花了，疲倦的，残败的……”
　　他听到她的声音。
　　“……这花好像我啊……”
　　那一刻，他忍不住眼里的汹涌，终于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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