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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相遇
“砰——”
浩瀚如海的蓝光从长剑上荡开，化为圆形光环冲出树林，惊起飞鸟无数。
初陵的手被弹到一边，掌心开裂，犹如濒碎的玉石，没有血液渗出，只浮起几粒绿色的荧光。
灵族非肉.体凡胎，受伤后不会流血。
尖锐凌厉的痛楚倏然传来，初陵一脸惊奇地看着掌中开始快速愈合的道道伤痕，好像第一次感觉到何为疼痛。
这种惊讶甚至短暂地盖过了他对秦羽歌的佩剑，以及剑柄所系飘带上沾染的血渍的好奇。
“嗡嗡……”
长剑的剑锋轻轻抖动，发出阵阵嗡鸣，清亮悠长。
初陵望向它，只见点点光芒从刃上剥落悬空，化为一行字符——记忆犹在，不可踏出此地。
“我不记得了。”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初陵的嘴已经先动了，说着连他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话：“我没有你说的记忆，我如今只记得两个姓名——一个我的，一个你的。”
闻言，抖动的长剑顿时静止，仿佛站在其身后的那人也怔住，做不出反应。
片刻后，长剑上空又冒出两个字：当真？
“当真。”初陵诚实点头，若是不看相貌，倒像个听话又懂事的稚子，“我连自己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初陵恍惚从长剑银白的刃面上看到了无奈之色。
“锵！”
下一刻，长剑拔地而起，如来时一般卷疾风而去。
周遭的蓝色圆环同时消失，或隐入地底，或没于虚空，初陵眨个眼的功夫，面前就变得空空荡荡的，只余一片缓缓飘落的树叶。
“走得真是干脆啊……”
初陵抬手挡在额前，远眺长剑飞离的方向，眼中光彩熠熠：“它走了，是不是代表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说罢，他的身体又比脑子快了一步，踩着空气朝前跑出一段距离。等回过神来再转过头，他已经离湖泊很远，水面变成了一线银光，逐渐被薄雾掩去。
初陵困惑地歪了歪头，半晌，又像是突然想通什么，抿着嘴唇拉出一个姑且可以称之为笑容的弧度。
由于上一次调动面部肌肉和五官早已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他的这个笑容略显僵硬，能不显得惊悚，全托赖于容貌本身的俊丽秀美。
“我要先……我要先去做什么？”
初陵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思索。衣摆与银发长长地拖在身后，却尘埃不沾身。
不多时，他从当前贫瘠的经历里翻找出一件勉强令自己感兴趣的事，于是捏着拳头一捶掌心：“去寻找那散发着奇特味道的血液的主人！顺便……顺便……”
顺便什么？
初陵托住下巴，眉眼疑惑地皱起。
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做什么事，可记忆缺失过多，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顺便……”初陵苦恼地挠头，左思右想找不到答案，索性凭心而为：“顺便问问，他是不是秦羽歌的剑柄系带上的血渍的主人！”
定下目标，他重新舒展眉宇，快乐地原地转了一圈，犹如天真的稚童。
初陵没有过去的记忆，便似一张白纸，天生的好奇心只能用在仅有的几粒墨点上。
他若有所感，或许从前的自己安排过什么重要事情，那是他理所应当去走的人生轨迹。
可他已经忘了。忘却的过往和决定就不再是命运，也构不成枷锁，责任担当更是无从说起。
所以他是自由之身，他要去自由选择新的人生。
初陵藏不住满心的欢喜，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赤足踏风而行，步履所经之处花草芬芳，水汽氤氲，枯黄的枝叶亦染上新绿。
立春未至，春天已经降临。
……
“这是……水木妖的魔心？”
丹桂盘坐在秦福身前，手指拨弄着他带回来的两颗魔心，任由它们在自己掌下滚来滚去。
这两颗魔心与寻常魔心不同，通体翠绿晶莹，如剔透的明珠或宝石，不规则切面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折射出斑斓色彩。
水木妖状态特殊，心脏自然也很特殊。
“确实是水木妖之心。”越雪生拿起一颗举到眼前细看，“内蕴庞大生机，毫无瑕疵杂质，品质完美。”
丹桂捧着另一颗，眼睛闪闪发光，毫不掩饰心中的喜爱和赞叹。
水木妖的心脏外形精致，深受女性修士追捧，是不少装饰性法器的首选点缀材料。
秦福看到丹桂的表情，几乎和她同时开口：
“丹桂师姐若是喜欢，这一颗就……”
“这玩意儿碾碎了能上色吗？我想把我的唢呐染成绿的！……嗯？小师弟你说什么？”
“……师姐您能按常理出一次牌吗？”
“啥意思？”
丹桂眨巴眨巴眼，丰盈太过的鹅蛋脸上满是纯良的疑惑与无辜。
秦福抿了抿嘴，笑容慈祥和蔼：“没事，只要您的唢呐不介意——”
他看了那把金光闪闪，气势磅礴的唢呐的一眼：“水木妖之心当然是可以上色的，而且着色力度极强，您放开了手脚拿它捶人，一两千年都不会剥落。”
别问他为何知道丹桂的战斗方式是用唢呐捶人，你在天玑门混半年你也可以立刻就猜出来！
丹桂乐得咧嘴一笑，勾住秦福肩膀向他打听水木妖的聚居地。
一旁的唢呐拼命闪光打灯，恨不得把四个字刻在自己把上：老子介意！
看着师姐弟二人有来有往的交流，越雪生耷拉着眼皮，强压下不住上扬的嘴角。
在树林外围略做休整，三日时限已过。
秦福收好自己的任务物品，听丹桂询问越雪生下一站要去哪儿，得到的回答出乎他们意料。
“我原本打算离开荒墟，前往百月宗观礼——百月宗宗主之女下个月将和乾朝九皇子联姻，确切地说，是九皇子入赘。邀请函半年之前便发过来了，天玑门和百月宗又素来交好，我身为天下行走，不能不去。”
“不过在那之前，我必须先到荒墟前线一趟。”
秦福：“皇子入赘？”
丹桂：“前往前线？”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完，忍不住又对视一眼。
越雪生看了看他们，挨个回答道：“百月宗宗主之女天生琉璃不坏体，未来几乎必定可以踏入归真境。而乾朝九皇子天赋平平。双方联姻，看的就是联姻对象的天赋，九皇子如不入赘，百月宗不可能同意。至于前往前线，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既然来了，正好顺道完成。”
“那乾朝皇帝与那位九皇子倒是很能屈能伸。”秦福咕哝道，也没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问：“师兄到前线做什么？能说吗？”
他对越雪生的行踪有点好奇，但不多，不强求答案。
越雪生看向秦福，他微微瞪大眼，睫毛很长，专注看人时，眼神有一种毛茸茸的柔软感。
越雪生不由得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能说。秦先生镇守前线二十载，前不久与三头实力逼近天妖境的妖魔交手，虽然逼退了它们，自己却也受了不轻的伤。我此回过去，是给他送疗伤丹药和一样重要东西的。”
秦先生？哪位秦先生？
秦福歪了歪头，很快便想到这个称号背后之人的身份，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撇了撇嘴。
修行界能人众多，可提到秦姓者，唯有那两人——他前世的父兄，秦羽歌，秦玥。
秦玥身神分离，自囚于天玑门。越雪生说的秦先生，只有可能是秦羽歌。
原来他一直守在荒墟前线吗？
“那师哥你去吧，路上小心。”秦福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反应，“我实力不济，便不去拖后腿了，先回天玑门交了任务再说。”
“好，我把鸿鹄舟给你，启动之后，它会自行驱动送你回宗门。”越雪生瞧了瞧他，这一眼似有深意，细看却又纯澈温和，“丹桂师妹，难得来一趟荒墟，你多留两日，继续历练。”
“没问题！”
丹桂拍着胸脯应下，脑海中转过了好几个唢呐染色计划，嘴角差点咧到耳根。
三人又相互嘱咐两句，便各自踏上选定的方向。
鸿鹄舟揣在怀里，秦福不急着立刻离开，先折一只传讯纸鹤发往人族聚落，然后慢慢往林子外走，散步一样。
自然之术环绕于身，常人与妖魔难察，在自然生灵的感官中却如日月悬空，让它们生不出对抗之心，只能谦卑垂头，为他让出道路。
理所当然的，此时的秦福在某个人眼里，也如日月一般耀眼到不可逼视，更不可忽视。
“呼——”
温柔清冽的风吹过耳畔，分明没有什么异常，秦福却突然心头一凛，条件反射地停下了脚步。
他这一停，乘风快速靠近的人就收不住了，一团青绿色的旋风转瞬即至，像一头铆足了劲的大角羊，不偏不斜、全速全力地撞进了秦福怀里。
秦福瞬间就被顶飞了出去。
“哎呀！不好！”
惊呼声从旋风中传来，秦福还没反应过来，震惊的表情和面具一般焊在脸上，甚至身体仍在半空，距离落地犹有十几米高。
就在这时，旋风破碎散去，化为地下飞快冒芽生长的藤蔓，它们缠绕成螺旋状，腾越而起。
与此同时，一道白得有些反光的身影飞身向前，在空中揽他入怀，抱着他迅速旋转数周，轻巧落在结成拱桥的藤蔓上。
“砰。”
秦福的额头轻轻磕在那人鬓角，而他恰好转头，二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在微不足道的距离里，看见彼此眼中世界的缩影。
这个时候，似乎应该有暧昧的气氛升温。
“呀！”初陵惊叫一声，伸手揉了揉秦福的前额，担忧又自豪地说：“我的骨头很硬，方才我拿林子里的石头试过威力了，碎金断玉不在话下，没把你的头磕疼吧？”
秦福：“……”
这世界连正常画风都没有，有个屁的暧昧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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