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的裙摆

　　“胡暖玉——你还手啊——”
　　远处传来了夜明珠的声音。

　　棍棒之下，黑山里村的老百姓翻到了没被烧坏的一些东西。
　　都是一切瓶瓶罐罐的。
　　还是碎的碎、坏的坏，不值钱。

　　村民们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我们肯定会再来的，赶紧准备好钱。”

　　胡暖玉想夺回来。
　　夜明珠拦住了。
　　“你别去了，看他们把你打的！”

　　胡暖玉傻愣愣的笑了笑，施了一道法术，乱糟糟的模样变回了神清气爽。
　　可是没维持几秒钟。
　　打回原形。

　　胡暖玉的法术并不好。
　　急忙解释：“我只是最近太操劳了。”

　　夜明珠把胡暖玉护在身后。
　　对着抢东西的人，大喊：“你们站住，我有钱！”

　　黑山里村的人愣住，纷纷包围过来。
　　就怕晚了拿不到钱。

　　“我有钱，我不仅可以还给你么钱，甚至给你们更多，但是你们得告诉我一件事。”
　　她要看看山匪们说的对不对！
　　尽管，可能已经知道答案了。

　　“只要你们指认出来是谁带山匪来抢道观的，我就给钱。”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孩子冲过来。
　　“是我家隔壁的大叔。”

　　孩子忽然冒出一句话，吓得村长急忙找人拦住。
　　“这孩子谁家的，赶紧拉走。”
　　孩童的率真、村长的慌忙。
　　夜明珠嗤笑，果然。

　　“放开我，哼，你说给我钱的，给我吧！”
　　孩子顽皮，围着人堆乱跑。
　　“我要吃糖葫芦，快给我钱。”

　　夜明珠拿出仅有的一些钱，放在孩子手里，还温顺的揉了揉孩子的头。
　　周围的人一看，果然有钱。

　　村长也拦不住了，纷纷跑出来指正。
　　“我还知道，那谁家的小子成天乱混，肯定和山匪有勾结。”一个粗膀腰圆地男人说道。
　　“还有我隔壁家的二牛子，他家穷过年没钱，跟着来强钱了。”年轻的小伙子也不落后。
　　“你说话要有证据，二牛子是我侄子，他可没有。”有人打断。
　　“他小叔，你怎么知道？”刚才还胆小的妇人，为了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没有就是没有。”
　　“我看你是心虚了，说不定你也牵扯其中。”

　　夜明珠和胡暖玉眼睁睁这看着他们吵起来了。
　　终于受不了了，在胡暖玉的搀扶下，夜明珠跪在墓碑前。
　　“师父，师兄，你们看看，值得吗！”

　　胡暖玉小心翼翼给她擦眼泪。
　　他也觉得不值得。
　　为了一点钱，立场那上就变了。
　　能跟自己人打起来。

　　“给钱，给钱！”
　　村名们也不顾情面了。
　　跑到夜明珠面前要钱。

　　夜明珠不想再师父师兄面前丢脸。
　　正说要走。
　　可是来不及了，他们几个妇人跑过来，按住夜明珠，开始搜身。

　　胡暖玉一看有人碰夜明珠，也顾不得别的。
　　推开了妇人，谁也不能伤害夜明珠。
　　夜明珠够委屈了。
　　谁要是敢碰一下，他就......

　　只是刚碰到老妇人，胡暖玉却脸色煞白。
　　直接跪倒在地。

　　夜明珠一脚踹开围攻她的人。
　　“暖玉，你没事儿吧，你不要吓我啊。”
　　“快走——”
　　带上夜明珠，胡暖玉快速离开了。

　　胡暖玉以前的山洞。
　　勉强能住人。
　　狐狸姐姐的孩子们早就不知所踪了。

　　但来不及关心那么多。
　　胡暖玉只希望夜明珠没事儿。

　　两人最终决定，暂时安顿在这里。
　　“暖玉，你还好吧，我身边只有你了，你不要吓我啊。”
　　胡暖玉安慰夜明珠，乖巧的摇头。

　　他大概猜到了。
　　当初观主师父让大师兄带来的黄符纸起作用了。

　　身为妖怪，喝了观主师父带有法力的符纸水，若是伤人，肯定是受折磨的。
　　他愿意喝，只是提出了要求。
　　待在夜明珠身边。

　　观主师父担心夜明珠也死在黑山城的大劫中，又看到胡暖玉却是没有歹心。
　　说不定出了事情，还能照顾夜明珠。
　　观主师父答应了，也提出了好好照顾夜明珠的条件。
　　胡暖玉欣然应了，他也正是此意。

　　所以他大胆地喝了，大胆地粘着夜明珠。
　　最开始他喝下去，并没有感受。

　　观主师父答应只要喝下去，若是伤人，肯定会尝到万箭穿心的痛苦。
　　唯有伤害人类，才会起作用。

　　万箭穿心之苦。
　　真的不好受啊。

　　只是想着推开缠着夜明珠的老妇人，自己就痛得很不得死去。

　　胡暖玉如实相告，夜明珠绷不住了，搂着胡暖玉痛哭。
　　“师父，师父——是徒儿无能啊，师父......”
　　从生到死，师父都牵挂着他。

　　胡暖玉安抚夜明珠。
　　到头来，苦了胡暖玉了。

　　胡暖玉并不难过，他不会杀人的，他只会陪着夜明珠。

　　为了夜明珠，也为了自己不再受黄符纸带来的痛苦。
　　胡暖玉不在刻意修习法术。
　　怕修炼太快，法力太强大了，以免误伤他人。

　　两人打算躲一个月，再回去查看道观，顺便祭拜师父、师兄的。
　　墓地就在道观旁边。

　　可是过了四五日，夜明珠心里总是慌乱。
　　胡暖玉心疼的不行，两人提前回去了。

　　再去看，道观已经毁了。
　　师父和师兄的墓地竟然......被人挖了去。

　　尤其是......师父的。
　　为了让师父走得安心，夜明珠随葬了不少东西。
　　道家用物最多。
　　竟然一件也没有了。
　　师父的尸体，就这么在阳光下暴晒着。

　　他还看到四十三师兄，三十九师兄被火烧的尸体......分首异处。
　　最爱她的十三哥竟然被人扔到一旁。
　　七师兄和几个师兄放在了一起。

　　大师兄和二师兄平日就爱朴素，入葬品也没有什么。
　　此时竟然如同烂泥一样.....埋没在野草之间。

　　这是她的家人啊。
　　是谁连死去的人都不放过！

　　“是谁——”
　　“到底是谁！”夜明珠的嗓子终于能说出来一些声音。

　　震惊到失声，再到大声悲鸣。
　　眼泪彻底掩盖了视线。

　　胡暖玉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听到夜明珠的痛哭声，也终于清醒过来，匆忙的收拾惨状。

　　夜明珠也想赶紧让他们安息。
　　可是痛苦到.....失去感知。
　　毫无力气。

　　夜明珠怒火攻心，口中涌出一口腥甜味儿，来不及多想是什么，人就昏迷了。
　　卧床了好几日。
　　夜明珠的脑袋每日都不清醒。

　　有了遁入逢魔的倾向。
　　胡暖玉去打探消息，竟然是不知道是谁干的。
　　一夜之间，道士们的墓全都被翻了一个遍。

　　尸体被随意“摆放”，陪葬品少了很多。
　　夜明珠猜出来了。

　　心中的执念越深，遁入逢魔的可能性越大。

　　师父、师兄们死了，那些老百姓也没有放过他们。
　　执念就算是错的，也要这样错下去。
　　是那群村民。
　　一定是。

　　那些爱她的家人们；可怜的师父，师兄们，死后也不得安宁！

　　忏悔？
　　负罪感？
　　师父的要求？
　　都滚开吧。

　　都该死，都不配被师父、师兄保护。

　　一日，趁着胡暖玉去买药。
　　夜明珠持刀，进山。

　　胡暖玉想拦着，可是没拦住。
　　黑山里村五百多人口。
　　没有一个活口。
　　死尸遍地。

　　梧桐树下的死人最多。
　　他们以为梧桐神树肯定能庇佑他们的。
　　夜明珠却没有手下留情。

　　画面血腥、残忍。
　　路边的花花草草被染成红色。

　　夜明珠最终一把火，烧了村子。
　　顺带着那颗被胡暖玉用法术催生的梧桐树，都烧了。

　　夜明珠看着火光，好像看到了道观着火那日的情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疯了。

　　夜明珠灿烂的眼眸，此刻充满了仇恨。
　　夜明珠抬手，拔剑，决定“以死谢罪”。
　　谢，照顾不周之罪。

　　可是刀刃到了脖子上。
　　夜明珠想起来，不止他们该死。
　　黑山城里的人都该死。

　　师父葬在道观，平日里都会接济黑山村里的贫苦人家。
　　如今入土了，却也没落得安宁。

　　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急着照管。
　　没有一个人去告官。

　　甚至坟墓被挖开了去，没有一个人给他们安葬好。
　　让他们焦烂的皮肤在烈日下渐渐腐败。

　　都该死。
　　夜明珠照看不周，该死。
　　他们没了良心，也都该死的。

　　明明师父、师兄都那么好。
　　那群人根本受不起。
　　他们不配！

　　她不该杀人的，但是她不得不杀。
　　他们该死！
　　“都该死，一个也不留，都去死吧！”

　　屠戮了一城之人，原来根本不用太高的武功。

　　剑在手上，鲜血、汗水泥泞。
　　胡暖玉真的拦不住了。
　　无论撒娇、哭泣，以死相逼。

　　“明珠，你醒醒啊，我是你的暖玉啊！”
　　“滚，去死——”

　　夜明珠挥动手中的刀剑，胡暖玉没有躲开。
　　刀剑指在脖子上，血渍横流。
　　胡暖玉的一身白衣，已经染成红色。

　　胡暖玉看着疯狂的夜明珠，好几次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可是每次尖锐的刀刃进入皮肉几分，伴随着夜明珠鲜红的眼眸。
　　都是撤走了。

　　狼烟遍地，街道混乱。
　　一夜之间，挨家挨户，都是尖叫。
　　此起彼伏。

　　小儿的啼哭，看家的猫、狗乱逃。
　　哀求声、磕头声，从天空擦黑开始到黎明之后没有停止过。

　　胡暖玉身上被夜明珠砍了数刀。
　　最严重的是脖子上的一刀。

　　胡暖玉又怕又恨。
　　怕夜明珠出事，恨自己无能。

　　那一晚，他恨自己为何怕自己受穿心之苦，为何不刻苦修炼。
　　法术太高难免误伤百姓。
　　可法术如此，连心爱之人都不能呵护。

　　“明珠，夜明珠——”
　　胡暖玉竭力的嘶吼，却也是死亡夜晚中的一句哀嚎。
　　淹没在黑山城中百姓的惨叫下。

　　“观主师父......”
　　胡暖玉想到很久之前，观主让他外出搜寻有没有大妖一事。
　　观主师父说，黑山城有大劫，死了很多人。
　　恐怕是有妖怪肆虐。

　　哪有设么妖怪啊。
　　分明都是人造的孽啊。
　　他可怜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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