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三）血莽花

　　三、
　　流殇的都城——苤牙。灯红酒绿的夜晚似乎就像她的国主一般，在被灯火染亮的繁华街道上，浮尘露乳的女子倚窗卖笑，或盘发或散楼的青丝，就像是结党而伴的酒客样，在糜乱中被浸透周身。

　　即便是高官，都几乎适应了在笙歌中谈论国事，也因国主本身的懒散好色，精致的布景里，楼台小酌，青衣歌舞，还有华美的长袍簇拥的达官贵族们，稀以平常地胶合在一起。

　　至于苤牙最出名的花楼——近水阁，处于最出名的花街中，每晚谨慎地接待着华服优美的官员，楼宇憧憧的静水阁就似乎是专为身份高贵的人寻欢作乐的存在一般，虽言是小酒薄菜，但精细的程度恐怕连永裳宫的御厨都要轻叹三天，更传闻即便是里内拂琴倒水的乐姬茶童都比普通的青楼女子来的秀美出品。

　　于是乎，夜深却依旧繁闹的街中渐渐行驶的华辇，有牛铃轻薄了月的面纱，自车顶盘旋下来的绳结与绛红的绸缎做的布条装饰在华辇周围，而四周严森的守卫则透露出辇中所坐之人的高贵，但如此的华贵，在此处却一点不显得希奇，当它停靠在其它高贵的车队中，处于更多似炫耀权威金钱的车子里，不管是华辇还是守卫，都变的平凡无奇了。

　　——

　　“哎呀哎呀，变得太平凡了嘛。”用金细的绳线把竹片固定在朦胧的绢纱后，那里面的人透过帐帘睇向外面，口里喃喃着似乎对不够突显有小小的不满，“早知道会如此平凡，就不该坐这辆出来的……”

　　他又瞥下窗外，看到正与静水阁守卫交涉着的侍卫，后就坐回去，对着辇里的另外一个人叙述了，“这里似乎非常的谨慎，看来没询问出我们的身份住所是不会轻易的放行呢。”

　　说罢，他就依偎了过去，对着趴在榻靠上悠闲翻阅书册的人，看到对外面的情况不闻不问的男人，他又轻声询问，“如果被看出是自宫里来的，那么主上的安全就会受到威胁了，所以，我们一开始就该选再平凡点的车子才对。”

　　即便说，这车子在这里显得平凡，但只要识眼的人都不难看出装饰本身价值连城，尤其如果认出保护的侍卫其实就是禁军，这个一国之君的谎言不消片刻就会被识破了吧。

　　而榻上的人，却只是平淡地‘啊’了声，宽大的长袍子皱了一团帖服在他的身上，腰间的玉配正因他侧向另一边被压在了身下，而他更是非常无所谓的接口，“这已经是内宫最普通的车辇了，你难道想要朕走的来嘛？”

　　“臣并非这个意思，只不过……为了主上的安全……”

　　男人修长的手指托着的书册慢慢地移下，在夜明珠照耀着的车厢中，一览无疑他那张玉似的面孔，他坐起来，靠近另一旁的窗口看出去，侍卫似乎被静水阁的人挡在外面，与此自己也被挡了不得进入。

　　“似乎，是蛮麻烦的。”他离开了窗子，满不在乎的靠着车壁，等到对面的人露出不甚安定的面孔，他心里竟哧了声，眉目都笑了起来。

　　“如果危险的话，爱卿一定保护朕嘛？但如果只是无谋的舍身取义，可一点不值得稀罕与表扬。”他笑着把身前的人抓过来压在怀里，并俯视着属于自己的一切事物。

　　“主上……”

　　“朕现在就委派你去调和外面的事情如何？你这张能令死人起死回生的利嘴与容貌，定能诡辩出符合我们两个身份的道理来，由此令他们心服口服，又不拆穿我们的身份。”他笑地欢快的眼眸，倘若隐藏去过分多的桀骜不逊，一派的庸懒以及自以为是，又无法令人讨厌。

　　那身下被要挟的人，不甚满意地喃喃，“要我去说什么啊……人家可是很乖的小孩子，他们一个两个都彪悍的可以把臣吃了，不想去啊……”

　　“必须去，如果连门都进不去，回宫后可是会被樱婷嘲笑的，你希望如此嘛？”

　　那一声嘲笑，使得冲动的家伙跳了起来，但虽要冲出去一显身手，嘴里却囔着，“臣怎么能容忍主上因为小小的侍卫嘴巴不甜而不能玩乐呢？所以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让他们放我们通行。”

　　“你如此觉得，会不会太勉强呢？”

　　“您太看不起臣了，想当年臣可有优钵罗之称，为此可是非常自豪的事情。”他昂起下巴，拉起外衫，兴致冲冲地跑了出去。

　　留在辇里的男人却哧了声，“哧……还佛眼了……”

　　联想到佛教的青莲，就不难想到梵纱曾经覆盖在几个人的身上，那渐渐腐烂的气味更是萦绕于他的四周，久久褪散不去，想到为了自己，有人深埋土下，一个个说爱他，爱得不得以统统消失的人们。

　　于辇外传来贴身侍卫的询问，恭敬小心的底语声，“主上，似乎很郁闷。”

　　那些忠诚的存在的仆人，不管是提灯的还是拉车的，都是可以信任却不得不防备的人，他闭上眼，轻轻的‘嗯’了声，但是对于这个人，他到真的比习惯放纵感情呢？

　　他轻轻地叹息，转回头，自朦胧的窗纱望出，耳畔有悠远的琴声，飘忽着淡淡的哀伤，想是近水阁中的琴师正在拂琴吧。

　　伴随着琴声，萧恬香的轻音紧接着萦绕沉灵的乐声。躺在车里的人不禁感叹起来，“配合的真是天衣无缝哪！”

　　而窗外发生的事情却是，他那男宠兴高采烈地朝近水阁里冲去。完全忘乎所以的模样。

　　这个家伙，似乎忘记，他是陪着谁来的。辇中非常了解尉迟某人的帝淮匡只差没有翻起白眼来，但还等不到他有所表示，那冲冲闯进去的人似乎意识到自己还是某人的妃子，又提着衣摆，匆匆地冲了出来。

　　冲开门帘，出现在帝淮匡眼前的是尉迟冥灭红着的脸，似急切地表现出自己的能耐来，“主上，可以进去了。”

　　“噢……”男人轻飘地睇了他眼，当着没看到方才的事情，也无露出任何的不信任，点了点头后，跟着出了车辇。

　　“主上，今天的月色很美吧。”

　　“琴声更加美妙，但如果是月的话，就想让人犯罪了。”

　　“夜是容易让人犯罪吧，刚刚老鸨说，由于今晚有三方会院，所以很多高官都在，我们是不是会被认出来啊。”如果让他们知道皇帝来到这里的话，是不是有更好看的戏看呢？尉迟冥灭想的竟然只是如此的问题。

　　帝淮匡清淡地回道，“朕有多久没上朝了？你忘记姬缨婷可是把全朝的官员都换过了？”

　　“也是哦……连原来的君如意都不在了……”尉迟冥灭欣悦地说着，可在触及帝淮匡忽然阴冷下来的面孔马上住了嘴。“主上，近水阁中的美人可是远近驰名……臣的口水都要出来了。”

　　“是嘛？”忽然冷漠下来的声音，说明了‘君如意’是如何的禁忌。

　　“对啊……连茶童都清秀的令人垂涎哈……”眼睛朝着上看，又转了两圈，完全是转移话题。

　　“是嘛……”

　　“是啊，听说今天是流殇最有名的三家青楼为争夺花魁，正在打擂台呢！…阵势好比当年洛水选天下第一美人了。”他急急地脚步朝里冲着，嘴里还感叹连连，“今晚真是来对了，臣对那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垂慕很久了，哈哈……主上你走快点啦……”

　　“天下第一美人？……”帝淮匡的脸上倏地露出一串黑线来，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不就是洛水的复水痕嘛？那个传说中单靠美色就争夺到王位的皇十七，也就是把姬缨婷托付给自己的家伙？

　　“你不会愿意见到他的。”

　　“为什么啊？……人家可是对美人没有抗拒能力的。”尉迟冥灭露着色色的神情，倘若天下第一美人就在自己面前。

　　“别肖想了。”他淡淡地说着，瞥了瞥还在想着美色的自家妃子，但毫无继续说明，而走近秀美的庭院，就因里面灯火通明的景色皱了皱眉头。

　　引路的小童谦逊地给他们带路，行过用竹帘隔开互不相干又能见到中间的展台，上面正好有一个个或美艳或绝代的美人鱼贯地踱出，互展着自己的绝技。

　　“啊…………主上，人家先离开下……”目光完全都在台上美人的尉迟冥灭，就如此抛下刚刚还说着自己要保护的的皇帝陛下，撒开腿冲了出去。

　　真色……被抛下的男人心中居然会感叹出这个专属于自己的名词来，而且还是对自己的男宠。

　　然后——

　　“啊啊…………”耳畔传来一声声忽高忽低的叫声，倘若还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口水声。“啊…………啊…………”兴奋的就像晚上的呻吟。

　　突然觉得非常丢脸的帝淮匡忙转过身，就当不认识这个花痴，朝另一边寻去。

　　近水阁里的偏沁长廊在他走过弯曲的石路后出现，褐黄的竹简用纤绳系卷在彩色琉璃的屋檐下，而一侧的厢房却是用厚绢纱当着隔帘。

　　天上的月色射过绢纱投影出朦胧的影子，里内的交谈却能一览无疑。

　　廊的那一头，有方才清萧与沉琴的音律慢悠地传来，于是，好奇的他跟着靠近。

　　“主上……”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么清淡地叫着他，“再向前……可能……非常危险……”

　　“哦……”他并没回头，答应了，却依然走着。

　　“……还请主上回 ……去……”

　　“噢……”他依然答应着，却还是向前走。

　　“主上……”

　　“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作为侍卫最重要的事情。”

　　“……”后方突然没有了声音，但片刻后又恭敬地响起声，“……是……”

　　轻风拂过脸面，站在前头的人点了下头，又朝前走去。

　　就如此吧，他想着，就如此……继续吧。

　　而那后头的人，看着前头……平凡的脸上，迅速地隐去无言的淡哀。

　　就如此吧，他看着，就继续……如此吧。

　　化作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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