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念

　　天界有一条天桥，名曰碧落。碧落漫漫，直达黄泉，风晚前世就是这么跟在贺听的后面，走在这漫长的碧落上，从祥云飞鹤走到人间烟火，再到彼岸黄泉，奈何桥上。

　　如今，他还是走在这条道上，送的，确实前世陪了他最久的那个人。

　　“再往前行，便是鬼域。” 谢檀停住脚步，他鲜少着着一身素袍，散着长发。戾气生生磨灭几分，倒是多了平日里见不到的清俊。只是一开口，那份清俊又硬生生的被他踩在脚下碾着：

　　“风不惑，这回算你欠我的。”

　　“行，等你回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风不惑后退半步，做一拜别礼：

　　“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此去说长也不长。只是前世许多事情，都是因为有了谢檀才能轻快几分，这一世谢檀历劫，却又不知会有些什么变故。

　　往返碧落，刚踏足天界，金冠黑袍的仙人便迎在此处，笑容温和：

　　“不惑，可是把人送到了？”

　　风晚作揖行礼，清明到：

　　“回禀天君，贪狼已然步入黄泉。”

　　“不必多礼。”天君舒展着笑容，拂尘一扬，便隐去了碧落。

　　“不惑啊，陪孤走走。这条道儿走下去，是不是百花仙的花圃了？”

　　“是。”风晚跟在天君身后，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大战时我于此处立阵伏击魔军，花圃被炸了。”

　　“......” 天君摇头叹气，无奈到：
　　“你啊.......”

　　“不惑啊，孤是什么时候把你抱回来的。”

　　风晚想都没想，直言到：
　　“六百年前，于天地灵气交汇之处。天君道我是天地灵气汇聚的仙胎，便领了我回去，悉心教导。”

　　“对啊......六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天君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回忆着：
　　“那时候你还是那么小一个仙苞，见风就长，才半刻的功夫，就长成小明程那般大的孩童了。那一双眼睛澄澈的很，就那么滴溜溜的看着孤......你有些地方跟孤很像，从凡间吧莞叶那孩子带上来的时候孤就知道了。” 天君叹着气，他们终于走到了花圃处，百花仙收拾了焦土，新的仙花仙草还在抽着芽儿，只是不再是往日盛景。

　　“是您教过的，万物皆有灵，亦可生生不息。我是天地所诞的仙人，吃的是人间的香火，自然要怜悯世间万物，救济万千生灵。” 风晚言到。

　　“你看看，就是这个脾性，拗的狠。” 天君抖着拂尘：“你也是，沉清也是。孤当日就抱回来你们两个孩子，原本是琢磨着两个孩子互相磨合，性子能和顺些，结果你们倒好，硬是和对方反着来。你以为万物皆有灵，只要没有做错事的都有无数个可以修正的机会。他以为万物本恶，只要是有可能犯错的，都应该提前就掐灭掉，你们......”

　　“谢檀没那么偏激，有些时候，还是能听得进去劝的。” 风晚为谢檀扶正一下他在天君心里养歪了形象，天君点点头：

　　“说得对，死活不听劝的只有你。”

　　风晚：......

　　“但他确实脾气大了点，来给你求个情，差点把孤的天君殿的柱子拆了。你不应该放着让他一个人来，若是你也在，那些文神或许还能少挑点错，沉清也不至于下凡。”

　　风晚低头：

　　“是我思虑不周。”

　　“也罢，让他下去磨磨性子也好。” 天君又沉默了几步，连带着风晚也跟在后面无话可说。

　　气氛凝结了一刻钟左右，天君忽而又到：

　　“那个小孩，你且当个寻常孩子养着吧。文神那边，孤再说说。”

　　风晚这才抬头看他，眉间终于流出一丝笑意：

　　“多谢天君。”

　　“谢孤做什么...” 天君长舒一口气，缓声到：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孤年岁大了，等三界平定的差不多，就该放放手里的事儿了。”

　　神仙自是不会老去，天君也正是一副青年男子的皮相。只是虽笑着，周身的威严也足够不让人轻视，那双俊朗眉眼也似看透了世间万象，慈悲有余，更多的是万象皆空。

　　他确实老了，一幅依旧俊朗的躯壳下，早已是疲惫不堪的灵魂。

　　他忽而又到：

　　“孤记得这花圃以前开的漂亮，你在里面和沉清闹腾压死了不少，被百花仙告了一个月的状。”

　　他忽而又暗淡：

　　“那时孤罚了你们，罚完了才知道，你们不是胡闹，是想效仿人间孩童孝道，折朵花赠我。”

　　“那时顽劣，不知天君与父亲之间的区别，闹了笑话，挨罚也是应该的。” 风晚神色不动，依旧是那副不悲不喜的姿态。

　　气氛再度凝结。

　　直到行至仙居，明程与贺听迎上来，天君才挥挥手，让他回去。

　　“义父，听儿今天中午把餐食全吃完了，一粒也没有浪费。”贺听迫不及待的求夸，把饭吃完是很了不起的，毕竟仙界的餐食，寡盐少油，就跟白开水里煮熟了捞出来似的，难以下咽。

　　风晚早已辟谷，除了偶尔的口腹之欲，时常去人间买些点心糖糕回来当零嘴吃，一日三餐早已经不需要。仙界的餐食通常是给小仙童们准备的，营养均衡，等长好了身体再修炼辟谷。

　　“很好，多吃点才能长得高。”风晚记得贺听以前没那么黏糊的，虽然也是乖巧，但决计不会像只黏人的小狗一样什么事都要求夸奖。

　　这就是“陪伴”的作用？

　　也好，甚是可爱。风晚又忍不住在贺听头上揉了一把。

　　明程咬牙切齿，可是他邀不了功，因为他午餐根本没吃完。风晚四处张望，问到：

　　“莞叶呢？”

　　“大师姐去将军殿交接公务了，将军没来得及做的祈愿，现如今全都要堆到咱隐华殿这儿来了。”明程唏嘘：
　　“有的忙啦——”

　　“义父，听儿也可以帮忙。”贺听一双眼睛眨巴着，头发被风晚揉的蓬起：

　　“听儿不会拖后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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