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伤疤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室友们经常看到裴星秀单耳塞个无线耳机，无论是下课后，还是睡觉前或是吃饭时，他都在听东西。

　　那天一个室友见裴星秀趴在桌上睡觉，他好奇心起，轻轻拿起耳机戴在了自己耳朵上。耳机里传来一些低低的噪音，并没有想象中的歌曲或有声小说。

　　室友正纳闷，裴星秀醒了过来。

　　室友嘻嘻一笑，把耳机递回给了裴星秀。“星秀，你这听的是什么呀？鬼风吗？”

　　裴星秀接过耳机，插回到自己耳中。“一些资料。”他说。

　　裴星秀非常失望，连续听了两周，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他之前想着林修己或许也在误导其他病患，但事实是林修己这段时间接诊的病人很少，更没有任何误导治疗的迹象。在接诊时，林修己无时无刻不在展现自己的耐心与和善，如果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光听录音，一定会认为他是无可挑剔的好医生。

　　这段时间最常来看诊的是一个有狂躁症的小朋友，治疗时小朋友不停喊叫、说脏话、骂林修己。林修己一任院长，又是个年过七十的长辈，对小朋友却是十足的包容，全程治疗一句重话未说，还批评了试图训斥孩子的母亲。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收获，那就是某天裴星秀在听回放时，竟然从林修己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林修己敲一下桌子，念一遍裴星秀的名字。这让裴星秀顿感背脊发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揭穿了。好在那之后林修己接的话是“很好”。

　　两周前林修己的话言犹在耳，林修己竟然邀请他学习心理专业。他回来之后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如他那天所问，心理专业有无数优秀学子，林修己为什么要选他？

　　一些并不难猜的答案渐渐浮出水面。

　　如果一切如他所想，他倒是可以加以利用，把战线拉短。

　　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依法惩治林修己，还是通过一些手段曝光他的劣行？裴星秀倾向前者，但问题是没有证据。他早已咨询过律师，没有证据无法立案，即使有证据官司也不一定能打赢。这种案子全国都无先例，开创者这个角色太难当。

　　犹豫了一阵后，他把一份资料发了出去。目前事态未明，他必须两手抓，两个方案同时进行。

　　++++++++++

　　赵盈给裴星秀介绍的打工是导游。

　　前阵子赵盈和人喝酒时，那人问她认不认识A大历史系想打工的学生，要求成绩优秀，表达能力强，外形良好。裴星秀百分百符合要求，所以马上被录取了。他简单背了几份资料，今日便正式上岗。

　　这是一个三十多人的一日团，两个导游带。由老导游主讲，新导游副讲。这份工作对裴星秀来说十分简单，且薪水丰厚，他乐意之至。但他今日的任务不单单做导游那么简单，他要找出一个人。

　　前几日，裴星秀发了一份整理完备的资料给“道貌岸然”公众号运营者，揭露了林修己在15年前蓄意误导顾月伊，导致顾月伊患上精神疾病的细节。资料里多数信息都出自顾月伊母亲之手，当年她临终前悉数交于大女儿顾月宏，然后便带着遗憾撒手人寰。

　　那日在B市小院里，裴星秀请求顾月宏与他并肩作战，再次指证林修己，顾月宏眼含泪花郑重同意。

　　裴星秀完整阐述了自己的计划。优选计划——收集证据，顾家姐妹作为原告出庭，让林修己付出法律代价。次选计划——在收集证据无果的情况下，充分发动自媒体作用，让林修己名誉扫地。

　　那之后一个月过去了，裴星秀的优选计划并不顺利，虽然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结果，但他没有放弃。至于次选计划，他决定同时进行，于是他把重新整理的资料发给了“道貌岸然”运营者。

　　运营者看过资料，又跟裴星秀进行了几次沟通，他提出要见裴星秀一面，但裴星秀不可以直接见他。

　　裴星秀乍听有些不解，但马上理解了运营者的意图，他便告诉了运营者自己的打工内容。

　　所以，此时运营者就在这三十几人当中。

　　会是谁呢？

　　裴星秀暗中观察。

　　是那个看起来颇有正义感的大叔吗？是那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吗？高中男生、爷爷奶奶、一家三口、结伴的女大学生、情侣、单独一人的年轻女子……谁都有可能。

　　他不完全知道运营者具体想看他什么，但运营者从另一个城市赶过来只为了看他，他便觉得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裴星秀并没刻意表现自己，他恪守员工培训手册上的要求，认真工作、热情友好、详细讲解、积极回答提问、照顾好每位游客、让游客感到亲切温暖。

　　将近一天的工作结束后，裴星秀对运营者是谁有了自己的猜想。

　　游客们原地解散，老导游对裴星秀说工资财务人员会转账，注意查收。老导游又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坐地铁，裴星秀则看着不远处等他的三人微笑谢绝。

　　一家快餐店内，裴星秀和一个绑低马尾女子对面而坐，而一同进来的男子带着一个小朋友在儿童游乐区玩滑梯。

　　“他们也想来A市玩，顺便就跟过来了。”女子解释。她顿了顿又说：“你好，我姓萧，单字维，我是公众号道貌岸然的运营者之一。”

　　裴星秀伸出手与萧维握手，“您好，我是裴星秀，我通过了您的测试吗？”

　　萧维点头，“但……这并不代表我要和你合作，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请问。”

　　“首先，”萧维说，“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不要告诉我为了伸张正义。然后，告诉我你全部的计划，一点都不要漏。”

　　裴星秀温和一笑，“为什么不能是伸张正义？”

　　对于裴星秀来说，解开魏愠的心结是他最初的目的，但见了顾月伊后，伸张正义便成了第二个理由。凭什么林修己可以操纵别人的人生？凭什么林修己享受金钱、荣誉、名声，而顾月伊却只能在十平的房间里度过余生？

　　萧维愣了一下，马上道：“好，可以。只有这个理由吗？”

　　裴星秀淡淡道：“为了一个朋友。”

　　“为了朋友……复仇？”萧维问。

　　“算是吧。”

　　“你和他不是一般的朋友。”萧维用的是肯定句。

　　裴星秀没做隐瞒，“对。”

　　“不告诉我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萧维问。

　　裴星秀垂眸看着手中的咖啡杯，沉声说：“他不知道我做这些，我没权利到处说他的事。”

　　“好吧。”萧维道，“告诉我你全部的计划。”

　　裴星秀抬起头，注视着萧维，开口道：“我不能告诉你全部计划。”

　　萧维轻轻挑眉，“怕我卖了你的消息？”

　　裴星秀笑了一下，算是默认，“我可以告诉你我计划的后半段，这不影响接下来的事情。”

　　“你不相信我，我凭什么帮你？”

　　“我知道作为媒体人，您想尽可能知道全部的信息，但我要做的是把您必须知道的告诉您。我完全可以骗您说这是我计划的全部，但我没有，从某个角度来说，正代表着我信任您。”裴星秀说。

　　听完裴星秀这番话，萧维觉得不无道理，便示意他继续说。

　　“虽然我没运营过自媒体，但我给众多公众号、个人网站投过稿，我知道自媒体流量为王。直白地说，有热度，后续才有钱。我免费提供给您这么有热度的话题，我们的合作是双向获利。”

　　萧维眯了眯眼。

　　裴星秀继续道：“抛去这些，我个人想求您帮帮顾月伊、以及所有被林修己误导过的人。法律制裁不了林修己，所有受害人的希望都攥在您的手里。”

　　萧维轻笑了一声：“好一招威逼利诱加道德绑架。小朋友，我十多年前就开始做自媒体了，这么多年下来，你知道我手里有多少号吗？你知道每天的阅读量加起来是多少吗？你知道我每月的进项又是多少吗？你觉得单凭你一番言论就可以说服我供你驱使吗？”

　　见萧维微愠，裴星秀微笑着赶紧说道：“萧维姐，不要生气，我刚才……是在表现作为合作者的能力。抱歉，我会把所有计划告诉您。”

　　萧维眯眼不语。

　　“我在表现我的语言能力，表演能力，随机应变能力。”裴星秀诚恳说道。

　　萧维冷眼看着裴星秀，不解他是何意。

　　“我目前在以一个患者的身份在日生医院看诊。”

　　裴星秀这话终于让萧维开了口：“你……竟然去日生扮演一个患者？”

　　“不完全算扮演，”裴星秀说，“我本身就有一些心理疾病。如果完全是谎言，绝对骗不了林修己。”

　　萧维看着裴星秀的眼神起了些变化。

　　“萧维姐，我不仅需要你在你的公众号推送关于林修己的文章。”裴星秀说，“我还希望有组织、有计划、成批量地在各个自媒体平台推送。”

　　萧维凝望裴星秀许久才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知道需要多少投入吗？我说的投入包括钱和精力。钱你应该明白，我给你免费做，但不是人人都给你免费。然后是精力，你给我的资料虽然详尽，但要知道，如果发表的时候掌握不好尺度，那林修己转身就可以反告我们。没人想吃官司，你懂吗？”

　　裴星秀点头，“我都知道。钱的话顾家姐妹可以出，她们能出大概30万。您的公众号打响第一枪后，热度肯定会上来，到时会有很多营销号跟风发，这些根本不用钱。至于那些有影响力的公众号、大V、达人们，30万的话对于他们虽然少，但总能翻起一些水花。至于尺度……”裴星秀看着萧维，“就需要萧维姐全权帮助把控。您有十多年的自媒体经营经验，在您的爆料下，多少政商名流被扒皮，多少明星歌手直接被踢出娱乐圈，所以我相信您可以。”

　　裴星秀又笑了笑，“好了，我现在几乎把所有计划告诉您了，我相信您是感兴趣的。我翻了您这些年所有的爆料，我知道您不是一个只为钱的庸俗之辈。”

　　“哦？”萧维感了兴趣，“那我为什么？”

　　裴星秀道：“我认为您有理想，你想用文字产生一些影响力。”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