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伤疤

　　闫磊心下一惊，他迅速调整好状态，淡然说道：“因为那些都是真的。”

　　这个答案让裴星秀皱起了眉，半晌后他开口问：“你嫉妒他吗？”

　　闫磊的脸上闪现了一丝怒意，裴星秀只用一句话便点燃了闫磊的情绪。“不，我不嫉妒他。我讨厌他。我讨厌他向来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大家费尽心力也得不到的东西。我讨厌他总一副游弋于事外的样子。我讨厌他从不正眼看任何人，包括我。他拥有很多东西，聪明、天赋、家庭、财富，但他却不善用它们。他假惺惺融入集体、取得好成绩、演讲、活动，但其实他凡事都不走心。你懂那种感觉吗？你和他接触起来没有那种感觉吗？”

　　裴星秀扫过闫磊的脸，缓缓说道：“你知道他经历过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吗？他自顾不暇，仅此而已。他不是故意游弋于事外，他不是故意不能融入集体，他不是故意不走心，他不是故意不正眼看你。你懂吗？他自顾不暇。一个将要溺水的人，又怎么可能还能顾及别的？试想你就是那个溺水之人，有人和你谈天多么蓝，水多么碧，谈人生、谈理想、谈学生会某个方案具体怎么进行，你可以全心全意投入吗？”

　　裴星秀停顿片刻，他注视着闫磊，继续说：“我不觉的魏愠百分之百正确，他在探索人生的过程中一定也犯了很多错误，像我们每个人一样，但他在尽力摆脱那些桎梏，他不是你说的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倨傲自负的人。你不应该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报复他。”

　　随着裴星秀的阐述，闫磊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怪异。他一直认为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甚至正义的事。他在给魏愠教训，他认为这是魏愠应得的。他的行为也许有私利，但并不完全是一己私利。

　　“我不是报复。”闫磊说。

　　“你不是报复，所以你在行使正义吗？如果换做是你经历了魏愠的事，你依旧可以乐观面对世界，相信身边的人，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吗？”

　　面对裴星秀咄咄逼人的语句，闫磊开始怀疑自己的逻辑。他真的在做一件正确的事吗？

　　闫磊的脸色越来越差，复杂的情绪攀上了他的脸，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我……但是……”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经历了那样事的人，最怕的就是被人知道他的秘密。他百般隐藏，千般遮挡，万般逃避的事就这样被你爆出来了，你知道魏愠会怎么样吗？他会被摧毁，而你就是摧毁他的刽子手。”

　　闫磊窒住，他心跳加速，心神大乱，满脸惶然。

　　他真的错了吗？魏愠将被他毁掉吗？

　　闫磊自小就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他学习刻苦、做事认真、尊敬师长、友爱同学。他看到垃圾会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见到不平的事会马上出手阻拦。

　　他的人生导师是自己的父母，他的父母拥有几乎完美的人格。他们是他的向导与灯塔，他将永远与他们看齐。

　　多年前，闫磊的父亲因为举报学校弊政差点被开除，后来也因此影响了升迁资格。父亲坚定地告诉他：与错误的人、事作斗争，是一个人高尚的品质，即使因此要冒巨大的风险，也在所不辞。

　　闫磊以为自己在主持正义，让魏愠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但……但事实却是魏愠只是自顾不暇。

　　闫磊后背出了一层透汗，在这盛夏无风的夜晚，他却觉得全身冰凉。他错了吗？他错了吗？！

　　而在他惊疑不定之际，裴星秀却从墙角一处捡起了一根手腕粗的铁棍。

　　面对裴星秀的步步逼近，闫磊惶惑如惊弓的兔子。他双唇微张，喉头发噎，声带如被人捏住般无法发出声音。

　　裴星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冰冷沉寂的脸像索命的阴使，令人恐惧到极点。

　　“你要干嘛？”闫磊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你可以选择告诉你的父母，或者一条腿被打断。”

　　闫磊知道裴星秀没在开玩笑，他双腿发软，仿佛铁棍已经落在了他的腿上。他开始假设裴星秀把他的行为告诉自己的父母……不！不可以！他宁愿双腿被打断。

　　“腿。”闫磊咬着牙说。

　　一声钝器击打人身体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闫磊的惨叫。

　　等闫磊父母从楼上下来时，裴星秀早已不见踪影。

　　闫磊妈妈大叫着抱起儿子，惶恐地问：“小磊，你怎么了？谁打的你。”

　　此时他们周围已经围了一圈青蓝高中的职员，每个人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闫磊环顾四周，用最后的力气说：“妈妈，别急。我左腿断了，是……是小偷弄的。”说完他就因巨大的疼痛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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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魏愠离开已经快一周了，这一周里裴星秀每天给魏愠打电话、发信息。魏愠守了承诺，他没关机，但他也没接电话或回信息。

　　裴星秀举着手机，思虑再三后拨打了一个号码。

　　“喂您好，找魏偲吗？我是她的丈夫。”

　　裴星秀：“您好，我是魏愠的同学，他一直没来上学，也不接电话，请问他还好吗？”

　　魏愠姐夫：“是小愠同学呀，小愠没事，可能因为黑白颠倒所以没接电话。他姐姐在医院生小孩，他每晚照顾姐姐。放心吧，再过几天他就回学校。”

　　裴星秀：“魏愠姐姐还好吗？”

　　魏愠姐夫：“谢谢你的关心，小愠姐姐现在没事了，宝宝也很好，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裴星秀挂了电话，心中的担心这才缓解了一些。魏愠没事，姐姐也没事，过几天就回来了，一切等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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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放学的最后一个课间，裴星秀在走廊里看到了魏愠。魏愠在和老师说话，裴星秀站在不远处等他们说完，直到上课铃声打响，老师也没有让魏愠回去的意思。

　　魏愠往裴星秀这边看了一眼，裴星秀会意。他回了教室，准备放学后再去找魏愠。

　　放学后，裴星秀来到魏愠的班级，魏愠在收拾东西。

　　一周多没见，魏愠瘦了，眼下的青紫亦如几个月前那样。

　　裴星秀上前帮魏愠收拾，魏愠抬眼看了看裴星秀，没说什么。

　　收拾完后两人出门打车。魏愠的东西有点多，裴星秀帮魏愠拿了一包，两人一起上了楼。

　　到了房间门口，魏愠没有开门，而是问裴星秀道：“闫磊的腿是你弄的？”

　　闫磊被打断腿后，休了两天假便上学了。他打着石膏，由同学扶着，当他在楼道里看到裴星秀后，匆匆别过了脸。

　　“是。”裴星秀没打算隐瞒。

　　魏愠下午去了学校，在走廊里碰到了一瘸一拐的闫磊。闫磊让同学先回去，他拄着拐杖和魏愠来到没人的楼梯间。

　　闫磊踯躅一阵，终于鼓足勇气和魏愠道了歉。闫磊道完歉就拄拐迅速离开了楼梯间，他不仅无法面对魏愠，也无法面对自己。

　　魏愠留在楼梯间，思考闫磊的话。“对不起”，闫磊只说了三个字。

　　“他应得的。”裴星秀说。

　　魏愠凝视着裴星秀，许久后，他别开眼，轻轻说道：“以后别跟着我了。”

　　那一刻裴星秀觉得自己的心剧烈颤了一下。他看着魏愠的脸，在寻求魏愠的解释。

　　“既然都已经发生了，章宇再过来也无所谓了，你不用跟着我也没关系了。”魏愠淡淡道。

　　裴星秀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到了魏愠知道自己打断闫磊的腿后可能会责难他，他想到了他还会陪魏愠继续度过无数艰难的时光，但没想到他会赶他走。

　　“不要赶我。”裴星秀有太多话想说，但千言万语却只说出了这一句。

　　“东西给我，你走吧。”魏愠拿过裴星秀手里的包，在裴星秀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开门进屋，又迅速把门关上。

　　裴星秀站在门外，意识如脱离了身体般呆立不动。

　　他心一阵慌，呼吸一阵乱，久久才稍稍平息。

　　“魏愠，”裴星秀的声音有些哑，“你在门后对吗？”

　　没人回应裴星秀，他继续说：“马上就放暑假了，再开学就是高三了。经过一个暑假，大家就会忘记那些流言。而升入高三后，更不会有人有时间去想那些流言。即使是现在多数人也不相信那些流言，他们只把它当做一个猎奇的八卦，为无聊的高中生活增添几分恶趣味。魏愠，相信我，很快大家就会全忘记的。只要一个暑假，这件事便不会再有人提起。”

　　裴星秀言辞恳切，但屋内却无丝毫回应。

　　“魏愠，开门，我进去说。好吗？”裴星秀的声音很温柔，像他平时每次安慰魏愠那样。

　　裴星秀站在门前，等着里面人的反应。一分一秒过去，等待他的却是彻底的安静。

　　裴星秀伸出手，按下了解锁密码。“嘀”一声解锁成功，但门却没打开，魏愠别上了屋内的防盗扣。

　　裴星秀愣愣站在门外，直到外公给他打电话，他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

　　他对着门，语气轻柔地说道：“我回去了。你自己冷静一下，明天到学校后我去找你谈好吗？”

　　屋内依旧没有回声。

　　“我走了，好好休息，明天见。”裴星秀转身离去。

　　路灯下裴星秀的影子被映得长长的，他的心里是说不尽的怅然。他回头望了眼魏愠的公寓，不好的预感再次涌现。魏愠明天会和他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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