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 奈何做贼

　　赵婷婷问崔希秋要不要换个工作，崔希秋犹豫几天后摇摇头。赵婷婷也没多劝她，几天后把她升为总经理助理。薪水比以前多一倍，需要干的事情比以前少一倍。崔希秋欣然接受。倒不是为了多出来的那两千多块钱，她是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
　　捧着味同烧糊纸灰一般的进口咖啡，崔希秋模仿心目中白领丽人的姿态。睨视碌碌无为的公司同事，崔希秋不由得感叹命运无常。
　　正是最幸福的时候，可她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一星期总有三四夜会从恶梦中醒来，噩梦的内容都差不多。她会梦到在梦中醒来时发现现在的一切都是梦，然后因此被惊醒。醒来后第一件事是冲到客厅查看挂在那里的结婚照。那里有赵婷婷和父亲的黑白照片，黑白艺术照模糊了年龄差异，两人看起来犹如神仙伴侣。再后来梦里也出现了发现结婚照里仍然是继母的噩梦，崔希秋重复着一次一次醒来。有时候她也分不清当前这一次是真的醒来还是仍在梦中。
　　爱情同样令她烦恼。调酒师在很多女人心中都是很有魅力的职业，连冯伟那个貌不惊人的胖同事都有着不少艳遇。城市的糜烂夜晚养育着一群吸血蝶，她们不在乎为了一夜疯狂而毁掉其他女人的一切。为了保护冯伟，每天晚上崔希秋都会身着高档服饰坐在铭记的吧台里看他为客人调酒。女人们看冯伟的眼神令她骄傲，热血沸腾。时常发神经似地把身子探入吧台，抓过冯伟亲吻一下再放开，然后从周围女人们失落和妒嫉的气息中吸取养分。
　　太快乐了，她的恶梦中开始加入冯伟背叛的情节。
　　夜无安枕令她逐渐烦躁起来，时常和冯伟为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口角。她知道自己只是在发泄，也明白这样的发泄不仅毫无帮助而且还会破坏现在的幸福。但她控制不住。如果不找地方发泄，她会疯掉。她不能伤害重新走到一起的父母，所以她选择伤害自己和冯伟。后来她在公司里也开始失控，动不动无端指责下属。以前的朋友都开始疏远她，说她是有了点权势就不知道怎么用。
　　她最看不顺眼的仍然是刘菲丽。讨厌刘菲丽的轻浮，讨厌刘菲丽的造作，讨厌刘菲丽的心机，讨厌刘菲丽和蔡清越走越近。听见刘菲丽中午要和蔡清一起去吃饭，她故意藏起一份文件，午休前十分钟要刘菲丽去找。刘菲丽觉着是崔希秋故意整她，又不想和公司正牌老板的继女撕破脸。聪明如她便忍下来，饿着肚子找了一中午。随后万分委屈地打电话给蔡清。
　　刘菲丽有自己的打算，蔡清虽然不是宇信的真正老板，但是他家境比赵家更好。刘菲丽在那次婚宴上特别留心了蔡清的家人，结论是非常满意。她打算和蔡清恋爱后就怂恿蔡清离开宇信回自家公司，或者是自己开公司。她已经看出宇信的配额几乎全都是蔡清家的人脉拿到的，留着帮赵家赚钱太可惜了。可惜蔡清这人始终若即若离的，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两个人已经约会过五次，第三次约会的时候上了床。床上的他仍是沉默寡言，做完后就穿衣走人。刘菲丽事后大哭一场。她不是处女，不在乎什么贞操。偏蔡清就是有本事一言不发地让刘菲丽觉着她是个妓女，最贱最烂的免费妓女。刘菲丽因此迟疑过一段时间，几天不敢靠近蔡清。正犹豫不定的时候，蔡清送了一条价值不菲的白金项链给她。链坠是一颗红宝石的心。打开首饰盒的一刹那，刘菲丽真的爱上了蔡清。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会忽略物质，刘菲丽很久没动过劝蔡清离开的念头。今天她忍不下去了，一定要给崔希秋点颜色看看。
　　听过刘菲丽的哭诉，蔡清只是唔了一声就挂断电话。刘菲丽心里一阵慌乱，又开始质疑自己和蔡清之间的关系。从没有过一个爱字，蔡清也从没主动打过电话给她。她忽然发现根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蔡清的女朋友。宇信之花憔悴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趁着其他人还没有吃饭回来，刘菲丽低声抽泣起来。下来看热闹的崔希秋在会计室门口停下，心头郁结的火气被慌乱取而代之。她真切地察觉到她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
　　崔希秋的手机响了，背对门口的刘菲丽迅速挺直腰板擦拭泪水。崔希秋不敢面对刘菲丽，一边往没人的楼梯间跑一边含糊地说喂。
　　打电话的是蔡清，他要请崔希秋去吃饭。
　　崔希秋有些慌乱，心里是说不清的感觉。像是喝了一杯混杂着兴奋与失望的烈酒。很快就想到蔡清可能是要替刘菲丽出头。崔希秋心里又是另一种感觉。打电话给冯伟说公司有应酬酒会，冯伟没说什么，叫她小心。她安慰自己说：这不是说谎，蔡清说不定想谈公司的事情，算是公司的应酬酒会。
　　晚上她努力不让自己像是盛装打扮过，选来选去挑中了母亲最早买给她的灰色连衣裙和那双金色凉鞋。原本不是顶喜欢这种灰色贵妇的打扮，可一想到什么既要高雅又要有女人味的场合脑子里浮现出的就是这一身。崔希秋妒嫉起母亲，无论是哪一世的母亲都是女人中的女人。有些变态地在心里耻笑母亲爱情上的失败，一个极品女人却要靠巫术留住所爱的男人。
　　晚上她忍不住对蔡清提起这个问题，说完后很后悔，努力掩饰原本的恶意。蔡清安静地听完所有欲盖弥彰地掩饰之词，只说一句：极品的女人当然只有极品男人来配，她失败是因为她爱上的是一个极品人渣。
　　手比理智更快一步，崔希秋将手里的红酒连杯子砸到蔡清头上，蔡清闪过杯子，只溅上几滴红酒。侍应生紧张地跑过来，蔡清让他们给崔希秋换一杯酒。崔希秋满脸通红地僵坐着，觉得整个餐厅里的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她想要离开，但是不知道要怎么站起来。蔡清没有生气，崔希秋忽然觉得他看起来像个僵尸。没有感情，没有生气。
　　崔希秋问他：“你找我什么事？”
　　蔡清说：“想问你一些事情。”
　　崔希秋准备好应付关于中午文件事件的说辞说：“什么事？”
　　蔡清却说：“假如你只剩下一年的生命和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充满痛苦和猜疑的真实世界；另一个是由谎言构成的美满世界。你希望在哪种选择里度过这一年？”
　　崔希秋觉得这很像一个陷阱。想了想她说：“我宁愿生活在谎言里。”
　　蔡清接着问：“你觉得那是幸福吗？”
　　崔希秋说：“不是，但是我会感觉很幸福。”
　　蔡清点点头：“你觉得现在幸福吗？”
　　崔希秋下意识地摇头，嘴里却说：“是。”
　　蔡清又问：“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能给你幸福，但他已经有爱的人，你会怎么做？”
　　崔希秋不假思索地说：“把他抢过来。”
　　她想到那条在瓷罐里漂浮的黑线，现在正在一个男人的体内蠕动着。
　　蔡清垂下视线说：“你不在乎做第三者？”
　　崔希秋说：“我有权利追求幸福。”
　　蔡清没说什么。晚餐接下来在无言中度过。蔡清把崔希秋送回家，崔希秋进门前，蔡清郑重地说：“你会幸福的。”
　　崔希秋干笑。这一整晚都令她紧张。
　　已经将近十点，赵婷婷和崔正治在沙发上看琼瑶剧，赵婷婷哭得泣不成声。崔正治好象个木偶一样坐在旁边，崔希秋觉得父亲现在像是赵婷婷怀里的大玩偶。崔希秋走进来，崔正治高兴地站起来到厨房里端出两碗温热的四物鸡汤。
　　赵婷婷很喜欢各类广式煲汤，以前是蔡清帮她煲，现在是崔正治。现在崔希秋也跟着喝，每天晚上睡前一碗。今天晚上吃得很饱，崔希秋不想喝，但是无法拒绝赵婷婷和崔正治失望的目光。她端起来大口喝下去，赵婷婷和崔正治都欣慰地笑了。
　　喝下之后崔希秋觉得肚子胀得难受，在屋子里翻滚一阵后她觉得有些反胃，跑到卫生间里吐了出来。食物已经处于半消化的液体状，她觉得很恶心，按下冲水马桶。马桶毫无反应，崔希秋咒骂一声。马桶水箱偶尔会出毛病，必须用手拨弄一下才行。崔希秋先去漱口，然后打开水箱盖用手拨弄几下。回头重新冲水，就在按下的那一刻，崔希秋看到一条黑色长线在马桶里浮出来。
　　它似乎在游动。
　　只是一刹那，马桶恢复功效，一切污秽都打着旋被冲入下水道。
　　崔希秋盯着马桶看了几分钟，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走出去。走过客厅的时候，她觉得赵婷婷在观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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