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错坟后她掉马了

作者: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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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胁(修)


      世子身边的隐卫杀人快,清场子也快。

      云程分发完了银子立刻垮起脸,把还有气儿的人,都赶出了方圆几里之外。

      衡沚方才的一句话来来回回,如撞钟般回响在阿姀的脑海。

      完了。阿姀如是想。

      今日若不是贪图五两银子,你崔姀不会有如此下场。

      这一瞬,连阿姀连墓志都为自己想好了,上面刻几个字,就写“后人哀之鉴之,莫为五两银折腰。”

      衡沚比阿姀高出许多,此时抬眼望去,他一张脸在阴影里多少显得有点骇人。

      刀从阿姀颈侧移开,衡沚一抬手,轻松收进了鞘,“说吧,宣城公主,好好的掌上明珠不做,跑这儿给人哭丧?我爹命贱,可受不起公主这一身斩衰啊。”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阿姀硬着头皮胡说,“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小人一条贱命,岂会是什么公主。”

      衡沚将她细细端详了一番。阿姀乌发高挽,一双杏眼还没消肿,耳尖也冻得通红。身体瘦得一把骨头,衬得人像雨打了的梨花。

      即便身上的丧服沾染了一身泥水,也并不显得落魄。

      “姓赵的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哭丧?”衡沚微微弯腰。

      这朵雨打的梨花锐利地盯着他,身体忍不住向后倾了倾。

      阿姀受不了他这副极具压迫性的语气。手上紧张地揪着衣摆上的几条麻绳,全都扯成穗子,“一人五两银子,他说只管哭,哭到出殡为止。”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哭过不久还带着明显的鼻音。

      强装镇定的样子,让衡沚终于想起,公主生于惠舒二十三年上元夜,至今不过十七。

      惠舒是她祖父武安帝时的年号。那时她父亲尚是储君,宫中添了新丁让武安帝开怀不已,认为是个新年吉兆,在都城办了一场隆重的上元盛会天下同庆。

      公主便被赐名元宁。

      此后她便消失在了世人眼中。

      直到约一年前,如今的天子公主的皇叔亲笔下通缉令,广而告之公主私逃,令见者当即上报。

      听闻公主入了恪州界便不知踪影,衡沚已经暗中追查了许久,竟真的在父亲出殡这天逮到了她。今日与其说是为杀赵参军而来,不如说他是为了她而来。

      几天前,衡沚尚在服丧时,宫中的内侍薛平忽然亲至。这薛平是今上身边权势最大的内侍,新帝登基后封了长秋监令。一到他亲自办的差事,十有八九没好事。

      这次也果不其然。

      他先是如何如何恳切地表达了一番吊唁之意,又将皇帝的哀意以话术修饰一番。废话说完了,才提及正事。新帝下了令,说他所钟爱的一副天子游猎图流落北地,命衡沚三月之内找到此画快马送进都城呈上。

      此举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衡沚心中清楚得很。

      不日他将继位成为新任召侯,衡家的势力在这恪州三道之内,是说一不二的好用。新帝不是凭本事继位的,朝廷眼下内忧外患,再往北一些的草原还在盯着中原沃土。

      大崇境内也不太平。北地有靠恪州镇草原,西边原州和蜀中都各自为据,蜀中不臣之心也早有。这便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势力。大崇立国已久,都城内势力庞杂,经不起任何一仗。

      新帝如今想要挑个软柿子捏着立威,就只能找衡沚这个刚失了父亲的狼崽子。想要护住恪州,不能跟新帝硬着来。

      巧的是,衡沚的确有这幅画。

      衡启自沉湎酒色,流水一般花钱。这次办丧事多亏了那些好叔叔,花出去他巡防营三年的军饷。这幅画市价极高,本想着丧事过后练兵,便将画典当出去换点经费的。

      衡沚昨夜看着账,彻夜都没睡。即便是互市发达,也经不住这样花销。

      是以更不想将画交出去了。

      但不交,就要承受新帝的盛怒。此时若正好将公主带回去,加上他亲自陈情一番,卖一卖父亲新丧的惨,也顶多领个不轻不重的罚。

      不过看来这位公主,并不是好掌控的。

      得慢慢来。

      阿姀见衡沚半晌没搭理她,以为他已经信了,便伸手去他亲卫那儿领银子。

      可等到银子发到她这儿,荷包却空了。阿姀抬头,盯着那手持空荷包的亲卫,对方满脸写着不关我事几个大字。

      别太荒谬了吧,这破烂儿一样的命数?

      “打个商量吧,殿下?你留下,他们我放走。”衡沚高高在上,即便是阿姀越来越难看的神色,他也全不在乎。尊贵的公主似乎不明白,她身上这种出众的气质,即便是在人堆儿里也能一眼瞧得出。

      从都城一路逃到恪州,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受了多少苦。本以为这样的北地,再也不会有人认得她了,半路杀出来个衡沚,一切又都功亏一篑。

      手紧紧在衣袖下攥成了拳,即便是指甲嵌进皮肉的痛,此刻也难以抵消阿姀心中的火。

      可她还是屈服了。

      为了这些把她当做亲人一样照顾的友人。

      “银子付你,过来。”人都放走了,衡沚见她仍气得咬牙的模样,觉得有意思。

      阿姀转身看了看。

      四周的人都走了,方才那个亲卫押解着周嫂子他们,只怕都要出了这片林子了。

      阿姀警惕地望着他。

      衡沚见她不动,手又抬了抬。

      “那你费这么大功夫,留我做什么?”阿姀走近,从他手中拿过银子。

      一个刀尖舔血的想法忽然在阿姀心中有了形状。

      衡沚轻笑,正欲装得和颜悦色点,同她商量点事。

      连手掌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丝毫不设防的情形下,阿姀便像只水中灵巧的鱼,一转身就开溜了!

      甚至片刻之前还在同他好好说话。

      她拎着衣裙,速度之快,不亚于军中拉练兵士的绕城奔袭。衡沚只反应一下的功夫,人已经从小坡上滚下去,窜得无影无踪了。

      衡沚:“……”兔子变的?

      气极反笑,衡沚方才甚至担心吓着她,还特地把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

      他一个人,站在风里冷静着。

      亲卫云程小跑过来,掂量着问要不要追。

      “要。”

      人不要太闲得慌。

      跑出去四五里地,都跑到荒无人烟的庄稼地里去了。阿姀气喘吁吁地一回头,世子爷还溜着马,一个人没带,悠悠地在后头跟着。

      阿姀叹了口气,觉得刚才真是漏算了,抢匹马的话这会儿都出了恪州界了。

      哭是很耗体力的,一天没吃饭,现在也跑不动了。天冷得要命,这丧服又不抗冻。阿姀两眼一黑,看不到希望,索性摆烂地往大石头上一坐,周围全是枯死的庄稼。

      倒是很应景。

      衡沚甚至没提速,过了一小会儿,马才走到阿姀跟前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姀是真好奇。

      四周将将暗下来的天色里,衡沚服一身玄色,摸摸马的长鬃毛,底下悬着几个没响的铃铛。“不干什么,没见过公主,瞧瞧。”

      他眼一抬,语气那样张狂,显得这番话出奇得正经。

      阿姀不可置信。

      恪州的铜墙铁壁,难不成都是用他的脸皮垒起来的?

      “那你现在看也看过了,能不能放我走了?”她耐着性子,甚至还带着笑。

      说着,衡沚将马一栓,走到了她的面前。

      眼前人微微弯腰,阿姀看着越来越近的五官,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不能。谁让你跑了?”

      行,你有种。

      若不是面前的这人姿色还有点东西,今日即便是跑不了,也死活要跟他同归于尽。

      阿姀盯着衡沚,衡沚望着阿姀。

      约莫是气呆了,她忽然指着衡沚身后大喊一声,“看!”妄图利用他不明所以回头的空,先给他一拳再说。

      不过这招用过了,便不兴再用了。

      方才是衡沚没反应过来,现在再使,那就是自投罗网。

      果然,阿姀拳头还没丢出去,就觉得手腕一紧,还勒得有点疼。

      头顶一声嗤笑,她不由地低头一看,细白的一截手腕上悬了个拇指指甲大小的银锁。另一头正不紧不慢,牵在衡沚手上。

      “看着了。”衡沚语气不咸不淡地,把银链锁在辔头上。“这不就是吗,笨蛋。”下巴微扬一下,又把阿姀的骨气践踏了个百转千回,“事不过三,你要是再敢跑,我就把公主哭我老子坟头的事,找个人写成话本子传出去,天天在酒楼里演。”

      末了,还很欠揍地添了一句,“还要挨家挨户发。”

      若今夜有雷,一定先劈死衡沚。

      阿姀彻底认命了。再跑下去说不定会被他耗死,跟他回去,不过就是被抓回都城,那时候也有办法再逃。

      “怎么,这身衣服还不脱吗?”无赖扯着链子往回走。

      宽大的白布袖子遮住了阿姀手腕上的银链,牵在马上,阿姀就不敢跑了。这马是北地的烈马,跟衡沚的个性一样,野得要命,被它拖一拖能当场毙命。

      “冷啊,你也不看看你爹挑什么气候下葬。”

      “那真对不住了,死人等不了。换了吧。”衡沚看了看她,风吹一下她都能倒,还是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递过去,“将就一下,回府了让人给你买两件厚的。”

      阿姀一点没客气,粗麻丧服随手扔在了地里,像是将不顺的心气儿也连同着一起扔了,随秋风一吹,飘到不知哪儿去。衡沚的长袍还暖着,只是是个窄袖,披挂着挺不伦不类。

      “你爹出殡,你这样打打杀杀,不太好吧?”阿姀见衡沚牵马走在前头,忍不住问道。

      衡沚的背脊宽阔,走路身板也正,是骨子里有好教养的。阿姀望着他快要隐入暮色的肩颈线,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感受到了些许落寞。

      也许是因为秋风,也许是因为天色。

      “没什么。他溺死酒色,死在歌姬床上,本来就不太算是个人。”他没有回头,平平无奇地叙述着,好像已经很习惯了。

      怎么会都有混账的爹啊,阿姀心中叹气,对衡沚不爽也因感到同病相怜而减轻了几分。

      “那你爹可真不是个东西。”阿姀说完,眼见着衡沚回头,凉凉瞧了她一眼,又十分有眼色地添了句,“我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几不可闻地,阿姀听见了前头一声轻笑。

      走了没多久,衡沚嫌慢,发觉再走下去天亮也到不了,将阿姀一把丢上了马。阿姀累了一天,本就困得迷迷糊糊,就在他策马的低声里睡过去了。

      不太踏实的睡梦里,都是两个老头在互骂对方不是东西。

      -------------------------------------

      恪州丘几道,互市隘口一间择客而待的胡姬客栈。

      这家客栈叫做春风渡,有波斯来的最好的舞娘,最美的若羌女侍。

      因为只挑合眼缘的客人接待,一日的接待也有数,一时名冠北地,无数人趋之若鹜。

      胡商在大崇做生意,实在太会拿捏人心。深知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就会越为人追捧。

      披散一身枯草般灰白长发,歪斜在胡床上的人神色迷离。鸡皮般皱褶的胸腹袒着,左右围拥了两三个围着面纱的胡姬。

      即便只露出眼睛,也可见胡姬们摄人神色。如胡笳在古道悠扬,是许多人毕生不能见的风情。

      “监令,有书信。”小太监放轻脚步,走上前来。

      纸笺递到眼前,薛平才懒懒睁开眼来,“怎么个意思?”

      见他没接,小太监自觉换了说法,“您吩咐盯着的那户人家,近日来为首的动作没停,除过料理家务,均在办您交代的事。”

      这便是说在盯梢衡沚的事了。

      “嗯。”薛平萎靡地仰头,叫胡姬喂了葡萄酒,“家主要画,就是没有他也得有,上心就成。”

      小太监低眉顺眼,“他也还算听话的。”

      薛平听了一乐,“不听话怎么办?他们家今时不同往日了。毛头小子,只得乖乖听话了。眼下家主能用的人不多,拿捏一个是一个喽。”

      也就是仗着胡姬听不懂。

      捏腿的捏腿,喂酒的喂酒。这都是砸了大把银子的,享受的自然享受,殷勤的自然殷勤。

      老板从前可没见过这样阔绰的豪绅,那一箱珠宝一箱金银地抬进来,抵得上买百个胡姬的了。

      “只是,还有一事不知是否当讲。”

      主要是为这事,才硬着头皮进来。薛平再手握权势,也不过是同他一样的阉人罢了,享乐的时候是从不许人看着的。

      今日算是心情好,才没叫他带伤禀报。

      “废话少说。”

      小太监只好挥退了薛平一边耳侧的女侍,凑近低声回复,“之前去寻小姐的人到了这恪州界便再没了踪影,那时城中有大丧,乱得很。只是人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了,那人平常并不近女色,回城时却带了个女人。奴才觉得奇怪,要不要……”

      薛平忽然直起身子,“有这事?”

      “不确定,但他的私宅守卫严,每次都将咱们的人甩掉,不好考证。”

      “小姐啊。”薛平右颊上有个痦子,还长了几根毛,指甲盖那么长,此刻一笑更显突兀,“亦是好久没见小姐了,消息若属实,带回去家主肯定更高兴。”

      想起数年前,他还是新帝身边一个内侍。

      年宴海平阁中遥遥一见,也知先帝的那位公主如琢如磨,是个美人坯子。

      只是亲生的父母不喜,后来听说送去什么尚书夫人处养了。

      新帝继位,她还曾为了个女婢在殿外长跪。脱簪去饰以首抢地,昼夜不停地求。

      新帝哪是怜香惜玉的人?公主磕破了额头,也没能救得了女侍的命。

      爱屋及乌,恨亦如此。

      自私逃出宫,新帝动辄怒骂公主,要捎带着先帝后,自己的亲哥嫂。也是父母辈的仇算到子女头罢了。

      活着的宣城公主,成了新帝心头的一根刺。

      大好的立功机会,对于倚靠皇帝眼色过活的长秋监,哪能是轻易放过的机会。

      “不确定,那就去见见。若是小姐,自是要带回家的。若不是,也该给这毛头小子立个家室将他拴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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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阿姀:你好像那个山匪
    衡沚:你看,催婚的都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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