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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滴雨
蓝眼睛骑士的身后
一片漆黑
瓦尔柏说，他出生在一个非常繁华的大城市，那个城市位于多种交通工具的交会点，陌生人来，陌生人去，非常热闹也非常黑暗。
陌生人带来的不只是金钱和货品，还有他们想要抛得远远的事物，例如他们垂垂老矣、拖累他们的老亲人，兄弟的寡妇，不想要的孩子，都丢弃在这一个混乱的大城市。
这些无依无助的人沦落为乞丐，靠着乞讨和打零工维生。这些落魄的人们也严重地影响了市容，并且在夜间造成不少社会问题，使得定居这个城市的贵族和居民非常苦恼。
于是教会给了他们一块位于城市外围的小地，定时丢点少的可怜的食物和金钱给他们，并且警告他们夜间都得待在这里。
那块地非常的小，上面只有几栋非常破旧的老屋子，漏水又摇摇欲坠，补也补不好。这个地方表面上有个非常好听的名称叫做””神之家”，可是市民都在背地里叫那个地方””垂死之家”。
屋子里苍蝇老鼠一堆，又挤又臭又脏，但所有无家可归的人们晚上还是都会来这里睡觉，因为居民和贵族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这些人晚上还在街头游荡，他们会叫巡逻的军人杀死他们。
小小的几栋屋子看似无法容纳与日俱增的流浪人口，不可思议的是竟然从来没有住不下的问题，因为这里的汰换率非常高。
这里的人在城里打零工时，常常因为做不好就被殴打，严重时会致死。身上的伤和累积的疲劳以及疾病都常夺走他们的生命。再来就是不小心冒犯贵族、酒鬼、结党的年轻人而被杀死，或者是城里发生案件时会被作为代罪羔羊抓去处刑。
这些就已经够糟糕了，但更糟糕的是””垂死之家”的人还会彼此伤害、抢夺、斗殴，让本来已经很混乱的地方有如地狱。
“我还记得那个地方的光线和气味，那份记忆就像是梦魇。”瓦尔柏对梅米说，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那抹笑意和之前的不一样，让梅米不寒而栗。
瓦尔柏说他不是一个人被丢在那里里的，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他们刚到那里时几乎不敢入睡，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努力的找食物和躲避可怕的人。
状况一直到哥哥们稍微长大些、和其他孩子们结成联盟后才稍有改善。他们抢到了垂死之家里最小的一栋房子，以此为据点互相保护扶持、一起茁壮。
他们一直以为他们这一辈子就是要这样以””活下去”为目标，在这个地方苟延残喘直到再活不下去为止，也从没奢望过什么，直到梅米出现那天。
那是在晚上发生的事情，因为是晚上大家都聚集在一起，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睡着了。忽然间，所有的人都陷入沉睡。
“嗯，这的确是我会用的做法。”梅米突然插话道。
瓦尔柏回了梅米一个笑容就继续往下说。
等他们醒来时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笔数目不少的钱和一张纸条、一个梅米的魔晶石小戒指。
纸条上面大概是写说如果有人想要抢这笔钱将会被魔法电晕，请他们不用担心，并且希望他们能利用这一笔钱好好改善生活，而且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也希望他们能利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别人。
可是瓦尔柏和他其中一个哥哥以及村中少数人得到的钱数目特别多，而且比别人多一张纸条，那张纸条告诉他们说他们有特殊的魔法天赋，并建议他们到某些魔法学校就读。
那些魔法学校的名字和纸条上其他字不一样，不是用魔法印刷的，而是亲手写上去的。
“我那个时候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后来才知道妳是让我们睡着之后一个一个用特殊的探测仪器测量我们的天赋，仔细思考之后才为我们填上最适合的学校。”
瓦尔柏如此对梅米说道，坐在沙发上的他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目光却从没离开过梅米。
“妳是我第一个遇见的，真正的好人，和那些嘴巴说说而已的伪善者完全不同。”
“是吗？”梅米淡淡的笑着，””比我好的人可是到处都是，只是你运气不好没遇上而已。”
梅米自己也曾这样被他人救助过，才想要对这个世界要所回报。她看着瓦尔柏那双眼，里面所含的情感太过复杂。
不由自主的，梅米把自己坐着的小木椅轻轻移开瓦尔柏一小步，消极的想要逃避他们稍稍亲近的这个现实。
梅米猜她所做的事情没有逃过瓦尔柏的眼睛，但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几乎是连眼睛也没眨，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的，继续说起他接下去的人生。
大家都不敢相信这种好事竟然会发生在他们这群被神遗弃的人身上，又叫又笑的，他们描绘着这么一大笔钱可以做的事──家、温饱、治病、漂亮的衣服和玩具，并立刻搬出垂死之家，开始改善他们的生活。
他们讨论了一下，意见分裂为两派，一派主张要沿着戒指给的线索找到拯救他们的好心人，然后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献给那个人，瓦尔柏就属于这一派。另一派主张好好定下来过自己想要的安逸生活，后来两派意见调和了。
他们要一起赚够找寻那个好心人的旅费然后就分道扬镳，大家也决定让瓦尔柏和他哥哥那些被挑中人去学校学习，嬉闹的说什么一定要每天都好好写信回来。
“我们平平安安的过了三、四年吧？就在我们都已经找到你们多塞特之影的分部、就要一起前往接收入团鉴定时，发生了悲剧。”瓦尔柏停顿了一下，梅米彷佛在和他的眼中看到那一年的阴影。
“一场没有原因的屠杀，除了到外地学校学习的人躲过一劫外，所有人都被杀死了。被巴塔克流浪兵团，那个该死的将军下的令。”
“所以，你就加入他们，用你整个人生找寻复仇的机会？”
“对，”瓦尔柏轻轻的说，好像大声一点，就会惊醒记忆中那些已经沉睡的亡灵似的，””我好爱他们，爱到如果没有复仇，我就无法继续走下去。”
梅米看着瓦尔柏，她能够理解那种心情，如果有人杀了杰维尔和影军的所有的人，她将会因为失去所有的至亲至友而有如亡魂。
失去了所有生命的重心，而那时她所剩下的选择也许将跟瓦尔柏一样，复仇。
“然后，其他躲过一劫的人在复仇的过程中一一死去，只剩下我。”瓦尔柏又轻轻的笑了，梅米发现瓦尔柏会以微笑取代所有悲伤的表情，一个让人有些鼻酸的习惯。
“也只有我能在复仇后完成我们这一派最初的梦想，那就是追随妳，梅米。”
＊＊＊＊＊
最后，梅米还是把瓦尔柏留在身边。
她仔细想想后觉得自己回到地面上时太过脆弱，的确需要一个护卫。至于瓦尔柏背叛的问题她已经和金恩说好了，如果将来真有什么变故，她会将瓦尔柏转给金恩，好让金恩能继续监控瓦尔柏。
是的，梅米虽然同情瓦尔柏，但仍不相信他。
那个骑士的眼中一片让人看不透的灰蒙晦暗。
不过状况就跟梅米说的一样。梅米每天飞来飞去忙来忙去，很少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城市。但她和瓦尔柏约好只要她没有工作就回到原本那个隐藏在森林里的城堡休息，而瓦尔柏会一直留在那里等她。
那个城堡的确是一个理想的落脚处，隐密安全又有影军的人随时可以互相照应、交换情报、传递讯息。
只要不是战地运输，而是一般货品采买、交涉、谈判、订契约、或者是和其他商人的交际宴会，梅米都会尽量带着瓦尔柏，所以几乎所有熟人都知道她收了一个侍者。
那个侍者还是巴塔克的残党，副将瓦尔柏，一只戴上脚镣的野兽，这让许多客户对她提出强烈质疑，但梅米都对他们郑重保证自己绝不会让瓦尔柏胡作非为。
就不知道他们信不信了，但生意的确有下滑的现象。
梅米在商家洽谈时，瓦尔柏总是百般无聊的半躺在一旁的沙发上盯着梅米，或看自己的书，等梅米结束后两个人再去哪里玩之类的。
有一次梅米的商业伙伴家里有三只黄金猎犬，也在等他们的主人结束工作后带牠们去玩。那三只狗和瓦尔柏赖在同张沙发上，互相打闹玩耍。狗的主人看呆了，不小心笑了出来。
“看来妳也带了一只大狗呀，灰毛蓝眼睛的大狗。”
梅米看向瓦尔柏，真的有点像等主人带他去散步的大灰狗，整天赖在旁边一直盯着主人。
但同时，她也不理解瓦尔柏这样子一直想要黏着她的行为，不会觉得无聊吗？他对她报恩的心情、仰慕的心情真的有那么强烈吗？
但是梅米没有再去问瓦尔柏。
于是在去帕欧丝之前的日子就一直这样过，工作、和瓦尔柏一起出游，日子平稳而安祥。
就像可以一直过下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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