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作者后妈再爱我一次

作者:二十支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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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剑


      黑云密布,如同浓厚的烟,滔滔滚滚于天际之上。

      “阿宁,你要保护好小皇子。”
      男孩看着母亲,看到如同珍珠掉串一样的眼泪颗颗滴到地上,他抬手捧住母亲的脸,只是那样凝望片刻,忽然就松开手冲向一侧的老嬷嬷,从那老嬷嬷手里一把抢过尚且不懂人事只睁着十胜石一样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乱溜溜瞎转的娃娃。

      男孩的动作叫在场所有宫人与侍卫都惊恐万状,只见他高举起那孩子就如同举着无关紧要的包袱,他往御花园河岸边冲去,作势就要把娃娃丢到河里去。
      河水哗哗不绝,寒川潺潺,随之而响起的是母亲的叫声:“阿宁!”

      小阿宁才六七岁,小阿宁已经知道什么是别离了。
      就是母亲独自一人忍受着丧夫之痛的同时独身一人顶着巨大的压力去请求祖父,请求把阿宁留下来;就是母亲偷偷跪在月下祷告,希望赵国人心慈;就是母亲告诉他必须承担起责任,照顾好另外一个小娃娃。

      他哭着说不要,在家里闹绝食,可太饥饿,在四叔偷偷给他塞桂花糕时他虎咽狼吞险些被噎晕过去。
      那天他坐在花篱外,边吃桂花糕边擦眼泪,问四叔:“我真的要去别处吗?”
      “阿宁不管去哪里,都要乖乖的。”
      “我的字还没有学完,书还没有看完,前几日先生说我的字已经没那么像蚯蚓了。”

      宫人侍卫拥上去,要从男孩手里夺过小皇子。男孩被强行拉离岸边,手里的娃娃被夺回,他自己亦被人拉扯着,他叫着放开,气势恢宏。可孩子的叫嚷并不会有人作数,况且一切已经成了板上定钉的事儿。

      “阿宁……阿宁……”母亲抱住浑得跟小泥鳅似的男孩,以央求地姿态看着已经红了整个鼻子还使劲咬着嘴唇的男孩。
      她说:“好孩子,你要听话。”

      “母亲……我不要离开家,二叔说要给我做荷叶鸡,阿琪阿礼叫我去打马,我以后再也不偷拿三叔的墨宝了,五叔还说要带我和阿月去南泥山看雪,我不要走……”
      “还有爷爷,我不要离开爷爷……”

      “阿宁,我们等你回来,好吗?”
      男孩执拗地偏过头,眼泪终于从眼眶里奔突下来,可他心气儿高,他听先生讲男儿有泪不轻弹,于是他赶紧用袖子拂去眼泪,纵使是那泪珠子还是不停地往外冒,他也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哥哥。”
      “哥哥。”
      小皇子蹒跚着脚步,抱住他的腿不放,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叫男孩。

      “哥哥。”

      小阿宁偷偷觑了他一眼。
      “阿宁,小殿下更需要你的照顾,你瞧他这样小。”

      “哥哥。”

      “你瞧他比你还要小。”
      一缕霞光破云而出,撕开了那云层的裂缝。

      小阿宁像是接受了小皇子,摸了摸他的脑袋。
      以后两个人要相依为命,这个小东西,要依靠他,他也一样,需要有这个小家伙,才能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被抛弃于他国荒野。
      ……

      前往俞州郎鸿的马车里。
      母亲将食盒递给苏野宁,苏野宁打开来,像是木偶一样,眼睛不眨不动地盯着里头看。

      “你四叔说,你之前最爱吃云香斋的桂花糕,他特意起早排了两个时辰去给你买的。还让你二叔专门为你做的荷叶鸡。这里面是南泥山的梅花化雪酿的酒。”
      苏野宁打断她,道:“母亲,我已经长大了。”

      母亲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呐,她道:“那你这次明白,不要将小皇子给丢河里了。”

      旧事重提,苏野宁苦笑:“我和子延在赵国一道,异国他乡连月亮我都不敢看,每次只能和他躺在榻上想,故乡变成什么样了?皇宫里的高楼修筑好了吗?朱雀街的灯笼新换上了什么新花样。狸猫巷总是把酥油饼炸得焦糊的朱七伯手艺到底练好了没有……”

      “母亲。”苏野宁抱着食盒,矮下头去看更低头拭泪的母亲,“你知道吗?其实我还算幸运的吧,我还知道,家乡是什么样子的,子延那样小,他什么不记得,不记得自己的父皇母后长什么样子,不记得有几个兄弟姐妹,不记得家中御花园是多大的,不记得大梁的风土。”

      “我每每给他讲京城的事儿,他都会凝神思考许久。最后摇头,说不记得,说不知道。”
      “他并没有多渴望大梁,他不存在思念家国故土的想法,只因他自小就是在赵国长大的,可他也想离开,因为他在那边屡受委屈……”

      苏野宁忽然把剑从脚边拿了起来,剑出鞘,叫母亲惶然无措。
      他继续道:“母亲,这是爷爷赠我的剑,你看……”
      那剑从中间看,有明显的拼接的痕迹。
      这剑曾在赵国,曾在保护小皇子时刺穿他的小腿,险些让他废掉一条腿。

      “子延那样小,它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得罪了谁?为什么那么多伤人的暗箭?”
      他又将剑归鞘,继续道:“子延变得那样沉默寡言,我心疼。我和赵国的‘兄弟姐妹’打成一片,我替他周旋,暗中保护,我于赵国苟且偷生,我习赵国书,写赵国字,言赵国话……似乎我就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赵国人。可我日夜都在想家,因为我记得家是什么样子的,我记得我曾经在那里生活过。”

      “别说了阿宁……”

      “母亲,我不想去俞州。”他把食盒的盖子合上,从座上半跪到母亲脚边,他昂起脑袋看这个女人,“母亲,爷爷给我寻的新夫子是曾经教太子殿下的。”

      “阿宁,你不可以任性。”

      “可是我想家。”
      “我宁愿和爷爷一道于战场上厮杀,我也不要去做人质……”

      母亲摇头,发间的步摇头一次被这个沉稳贤淑的女人晃得那样厉害,她捧住苏野宁的脸,欲说还休,最后一把抱住了这个才十几岁的孩子。
      苏野宁闭上眼睛,手缓缓抬起,可在离母亲的背半寸的距离,又被无助地收回了。

      “母亲,皇宫里那原本准备构建的几座楼废了,重新寻人起图纸新建了,朱雀街改名叫麻雀街,不允许挂灯笼了。狸猫巷的朱七伯最后还是没能完成七嫂子的夙愿将饼子炸得金黄香脆。”苏野宁放下手,声音淡淡的,“他痛风痛死了。”
      ……

      那日柳泊头七,嫁去河西的柳大姑娘柳涓回来了。
      苏野宁从屋外进来,轻轻关上了门。
      他把袖口上的白布扯下来丢至一边,走到了床边去。
      床上男孩睡得正酣。

      “子延。”苏野宁摇了摇男孩。
      萧子延猛然惊醒,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好似方才熟睡是假的一般。
      苏野宁晓得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从赵国开始,萧子延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他也知道他睡了,可他又不得不于睡梦中也提心吊胆,警惕着一切。
      他看见是苏野宁,松了口气,方才问:“怎么了?阿宁?”

      “柳家择了明日下葬柳泊,我们得走。”
      “走?去哪儿?”
      “回京城。”
      “可是……”萧子延眼中满是担忧,“我们还不能回去,郎鸿人不会允许的,京城也没有派来接我们的人啊。”

      苏野宁道:“阿延,郎鸿的男儿都死了,他们会孤注一掷,我们必须得走。”
      萧子延怔怔地看着他,随后手盖在他手上,低声谨慎地问:“阿宁,你察觉到什么了?”

      “如果我们不走,我们就回不去了。”
      “有人要杀我们。”

      “可是……”萧子延有犹豫。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阿延,你放心,我会替你断后,你先走。”
      苏野宁其实是晓得自己走不了的。

      “你断后?”果然,拔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有什么能力替他断后?你苏野宁自己都自身难保。”
      萧子延感觉到苏野宁的手赫然收紧。
      柳湄脸上不着一点脂粉,发上不坠一支珠钗,她身穿素衣,推开门进来了。
      苏野宁把萧子延护在身后。

      “柳湄,阿延只是想离开。”
      “那你呢?你也要离开吗?”柳湄问苏野宁,“你在入断喉谷前说过的话,你记得吗?”

      苏野宁道:“记得。”
      在赵国时,苏野宁就能感觉到有那么一伙人不计后果不计成本地想要杀他以及萧子延。
      在进断喉谷前,他与柳湄交换,希望柳湄替他揪出幕后之人。柳湄让他躲到断喉谷去,她给了他一副药,说可以解断喉谷毒雾的毒,使他自由穿行于断喉谷中。

      柳湄替他引开了杀手,自己却被追赶至断喉谷上的绝壁崖边。柳湄早就发觉,这些人其实是冲她来的,她把苏野宁引到断喉谷去,一是为了确定,二是希望可以反杀。
      当然,她其实也可怜苏野宁。
      可怜。她不觉得可怜这个词可怜。她觉得苏野宁可怜。
      和她一样。谁不是被禁锢了自由身呢?他们不是迷失在浓雾中的鸟雀,他们是被人折了翅膀丢进深潭中无法再乘风而起的木鸢。

      “你不能走,你得保护我一辈子。”
      交换的条件,和她在一起,保护她。

      苏野宁捏着剑:“我并没有要走!”
      柳湄知道她心里痛恨自己,她的目光凌凌地扫过萧子延,她道:“我可以放这个‘哑巴’走。”
      “阿延不是哑巴!”
      柳湄当然知道萧子延只是不爱说话。

      苏野宁妥协:“柳湄,我需要一个承诺,我需要你起誓。”
      柳湄莞尔笑道:“你想要什么承诺?你想要我以什么起誓?”

      “用你的自由身起誓,若是你欺骗我,若是阿延回不去京城,你便一辈子困于郎鸿,一辈子不得自由。”

      柳湄嘴角一直抿着笑意,她轻描淡写道:“好啊。”
      “若是我骗你,”她看向萧子延,“若是我没能把萧子延送走,我生生世世困于郎鸿,即使是郎鸿最终于江湖中覆灭,我也一辈子遭受郎鸿的诅咒,不得自由。”

      袖中小臂还在刺疼,如同无数只乌鸦在啄她心上的腐肉。
      她已经不是自由身了,她已经和郎鸿烙上了不可分离的死契,可是她确实愿意,愿意拉一把萧子延,让他离开。
      可苏野宁不行。
      最起码苏野宁眼下不行。
      苏家的人要杀她,苏野宁不能走。
      哪怕她确实心里有要解救他的想法,她确实暗暗起誓要在自己离开郎鸿时带他离开。
      他们一起离开。

      -

      “阿宁,我不解……”

      “你不解什么?”苏野宁不管何靡这头了,走近地上的萧子延,他决绝冷陌地从他腿上把断剑给抽了出来,血迸溅在他袖上,血滴沥在地上,在萧子延虚汗上头,满眼惶然时,他反问萧子延,“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阿宁……”

      “我……”苏野宁也有些哽咽,他想绝不可能是他幼年意气用事想把阿延丢河里让他仇记了那么多年,彼时他们还那样小,两个离家的孩子,心里都窝着一团火。
      还有什么呢?
      苏野宁从离开大梁到赵国伊始就一直挡在萧子延身前,他也那样小,他真心与他相伴,告诉那个娃娃故乡的风,故乡的雨,故乡的月亮和太阳。

      他那样耐心,他那样掏心掏肺。
      被欺辱时苏野宁永远第一个站出来护在阿延身前,被诬陷时他誓死也要还阿延一个清白。
      赵国的七载光阴年岁,遍地豺狼,环伺虎豹,一步错,步步错的局面下,苏野宁拉着他恂恂谨饬,拉着他漂浮挣扎于恶水泥沼之中。
      苏野宁想不通,苏野宁不明白。

      俞州郎鸿,他再次和他并肩,他站在他的身后护着他,他拼了命地挡住暗箭,他甚至将自己卖给了柳湄那个疯子。
      他还哄骗自己说,本也就不是自由身,何求奢望自由命?

      “是因为那时,柳湄放你走,你遭了一路的难,所以,你才如此的吗?”
      “我知道她想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你明明也知道……”
      是的,柳湄不止一次这样做。
      柳湄之于苏野宁,似乎积攒了几世的仇。柳湄说:“杀你的来自京城。”
      “那些人不是俞州人,不是郎鸿人!”
      “那他们为什么不杀萧子延?他的身份,不是比你还重吗?”

      可苏野宁不曾怀疑过,她坚定柳湄居心叵测。他坚信柳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而那时的萧子延听闻后几次落泪,他抓着苏野宁宽厚层茧的手掌,他摇头,挚诚地同他保证:“阿宁,不会的,不可能的。”
      “阿宁,不管如何,你我都不能反目,都不能背叛彼此。”
      ……

      “你恨我?”苏野宁感觉那虽残了却削铁如泥的断剑此刻不似在他手中,而是在他心上钝钝地割。

      他知道萧子延从俞州出去后一路受了不堪言的磨难,他知道萧子延路枕白骨身盖丧布,和野狗抢食,被恶人凌|辱,好不容易回到了京城,又无法证明自己是皇子。他那样绝望,却又那样坚强,若不是那日祭天大典,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自己的父皇。

      “那个就是从小被送去赵国的十四殿下!”
      “天呐,我听说那天他都快被打死了,皇帝陛下身边的大太监看见他后颈窝的胎记,才认出来的!”
      “他整个人身上又是虱虫又是蛆蚊的,无比狼狈!”
      “听说他经常在街边偷食东西。”
      “不不不,他什么脏东西都吃呢!听说还吃……”
      ……

      “我知道你受苦,可你……”
      郎鸿灭后,苏野宁回到京城,那时的萧子延闭口不谈坊间那些盛闻,他只是对苏野宁道:“若不是阿宁,我早就死在赵国,早就死在郎鸿了,我不在意他们如何传言,我只要活着。”
      “阿宁,既然郎鸿已经灭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苏野宁想,结束了吗?

      “既然你在意,又何必……”
      萧子延凄楚悲怆的目光看着他。

      罢了,在不在意又如何呢?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你不该那样做。”苏野宁站起身来,他割离自己与萧子延多年的情谊,割却二十多年来的携手相伴,两个浮萍一样的人,各随流水去,他继续道,“你就是恨我,我也并不在意,可我是为大梁而战,禾阳一败,败的是大梁。”
      他转过身,像是还在酝酿着什么,阳光从天上洒下来,洒在他的脸上,洒在“大将军苏野宁之墓”的几个字上,那样的讽刺,那样的荒唐。

      许久,他吁出一口气,将那还滴着热血的断剑掷到地上。
      深深地嵌入泥土之中。

      萧子延看不见他的脸,他的面容以及情绪,只听到他无比凄凉的声音和清清的风一道响起。
      他道:“我真的死了,死在赵国。”
      “死在郎鸿,死在禾阳。”

      “剑也早就断了,断在那一年,它擦过我骨头时。”

      那时他还不怎么会用剑,暗刀险些割破萧子延的喉咙,是他举起剑,杀了第一个人。
      那是老爷子给他的剑,断了。
      他哪里舍的,他捡起剑,找遍了整个赵国最好的铸剑师,让他拼接回去。
      在郎鸿,苏野宁曾用那剑挑开了刺杀柳湄的刀,剑再一次断裂。
      柳湄说,能替他接上。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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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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