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响贪欢

　　那次早朝后，储萧便完全失去了自由，无论去到哪里都被下人跟着，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一言一行都被监视着。

　　终于来到了春猎那日，青葱郁盛的山野，营帐外红旗猎猎，世家子弟与各路朝臣都整齐地排列着，一旁的骏马嘶鸣更是将青年才俊引得跃跃欲试。

　　皇上储奕在说了一大堆激烈人心的话之后，青年们纷纷骑上骏马朝着树林中奔去，瞬时就隐没在丛林中不见踪影。

　　储奕看着没有绝尘的背影，也想再次体验那种风自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驰。不过，他现在要陪着裴渊，此人可不能出现一点闪失。储奕有看了看一侧的新楠与储箫，本来女子不该进围猎场的，但是他暗中调查到早年的新楠与裴渊关系不同寻常，并且新楠那时候还会偷跑去裴渊院中。

　　“燕帝，为了让你助兴，我还特意向镇南王讨要回你之前赐予他的宫女”

　　说着，储念就被侍卫带了上来。储奕早就看出来那人便是储念，特意将她带来裴渊面前，他倒要看看新楠与储念到底谁对他更重要。而储箫自己等会儿将他打发走省的误了自己的计划。

　　这是新楠第二次看见储念，却是第一次近距离打量她，她那狭长的丹凤眼妩媚动人，婀娜的身姿风韵，真不愧是能让裴渊舍命相救的妙人。想到这里，新楠的眸色暗淡些许。

　　既然有佳人在侧，为何又要挽回自己。

　　不过好像是储念被储游带去南方以后他才来找自己的，新楠心中更不是滋味。

　　“多谢皇上，不过她不会骑马，带着她也无法上路。”

　　“燕帝不必担心，我会命侍卫为她牵着马，定伤不了她的。”

　　储念也无法抗拒，只能乖乖上马，跟着他们后面。

　　对于以前的新楠来说骑马乃是易事，但现在的她右手几乎无法用力，否则便会剧痛难忍。并且，她察觉到自己的视力越发不如从前。当年可以可以在黑夜中飞檐走壁，如今的自己在傍晚时分连视物都有些许困难，所有上次才没有看见站在角落里的裴渊。她左手拉住缰绳，正要上马时脚上一滑，差点摔了下去，幸亏是身侧的储箫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没事吧！”储箫问道。新楠摇摇头，努力眨眼后才又看清了储箫的面庞，看来自己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一旁的皇上也察觉到刚刚的动静，问：“镇北王妃，你还好吗？”

　　“回皇上，臣妇只是许久未骑马，生疏而已”

　　“这样朕便放心了，朕还记得之前你在宴会上那行如流水般的招式，也知道习武之人不喜被困于深院中，特意让我这皇弟带你来，就是想看看你的骑技”

　　“皇上过奖了！”

　　几人也就这样寒暄着上路，刚刚储奕在问她的时候，她曾偷偷观察裴渊的反应，他依旧昂首目视前方，仿若与自己这边隔绝了一般。之后的下坡路，储念实在害怕便惊呼了声。裴渊便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并问道：“还好吗？”

　　看着储念点了点头，裴渊才转过去对储奕说：“要不还是让她下山去吧！”

　　“带她下去。”

　　这时，突然想起信号弹的声音，尖锐却又细长从树林中竟然窜出多名杀手，手持利刃便向离着他们最近的储念刺去，裴渊立刻飞身一跃，一脚便踹在那人的胸前，随后拦腰抱住储念，两人便同骑在一匹马上，一前一后，储念惊魂未定地靠在裴渊的怀中，好不般配。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新楠的双眼，她再一次看向裴渊，那人从未舍得分一点注意在自己身上。她想起了那晚他的哀求，想起自己对他最后的信任，想起自己这些年听到的关于他与储念的流言蜚语，都不及这一次他伤得她深。

　　他们已经被包围住了，而越来越多的杀手好像都往他们这边聚集。储奕也慌了神，拉住一旁的储箫。

　　情况危急，只能分开行动。储箫必须护着储奕，而此时的裴渊以及只能护住储念，这时候他才发现落单的新楠。

　　但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都向他们冲来，他也只能带着储念离开。

　　“新楠，你一定要跟着我，我会保护你的”储箫一边驾马一边嘱咐道。

　　“他们好像时冲着皇上来的。”

　　新楠看着身后穷追不舍的杀手，又说：“皇上，待会儿我们冲进那边那个树林的时候你就将您身上的黄袍脱下来递给我，随后便藏起来，储箫会继续保护你的，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

　　“时间来不及了，你要护好皇上”

　　果然在穿过那个树林后，杀手们便紧追着新楠不放。储箫被让储奕穿上自己的外衫，护送他下山。在半路途中，遇见上山的一众侍卫，便将储奕交给他们，又自己骑马进山寻找新楠。

　　裴渊已经带着储念在山下等候，只等来被侍卫护送下山的储奕。

　　“皇上无事吧？”裴渊问道

　　“无碍，是镇北王妃为我引走杀手才能下山”储奕第一次直面杀手，想到刚刚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

　　“皇上，王爷与王妃二人现在身在何处？”储念从后面探出头问道。

　　想到这里，储奕也皱起眉头，他没有想到新楠会这般舍命相救，一介女子却又有如此的义气胆识，不由得让他对新楠刮目相看。

　　“现在已经在搜寻镇北王妃了。”

　　一支支队伍上山又下山都没有找到新楠的下落，裴渊独自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心中又焦又急，却又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新楠被找到带了下来，一听到这个消息，裴渊才压住心中的焦躁，慢步走出，远远便看到被众人围着的新楠，她一如进山时衣物干净整洁，只不过是在骑马时稍许的颠簸让她的几缕发丝耷拉在她的肩上，为她增添了几分清冷。

　　他不敢上前，更不能上前。

　　他的密探早在他未出发前就告知了裴渊储奕的计划，他特意带去新楠与储念，就是想要试探出裴渊对她们两人谁人更重视。

　　所以在刚刚遇袭的时候他便一直护住储念，混淆储奕的判断。而从刚刚储奕的神情他也知道刚刚的那些刺客明显是在储奕的意料之外的。

　　他看着储箫搀扶着新楠进了营帐，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储箫，至少无论何时何地都有资格一直站在她的身旁，而不是只能远远观望，却无法上前一步。

　　夜晚，营帐中火烛摇曳，新楠看着面前的舞动的焰火发呆。储箫从外面端着一碗肉汤进来放在她的面前。

　　“吃点吧，你从回来便一言不发，是不是……”

　　储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新楠反驳“不是”

　　随后端起面前的汤一饮而尽。

　　“和离吧！”

　　储箫看着面前的人，没有说一句话。

　　“我累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新楠满眼疲倦的看着她，即使在火光通亮的屋中，新楠也看不清面前的人，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

　　“现在不行，要是你我现在和离，不知道京中又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储箫知道自己这样下去只会束缚新楠，可是也知道现在和离，所有人都会把污水泼在新楠身上。

　　毕竟一名女子被多名刺客追踪，直到黄昏才被找到，随后自己便与她和离，这样传出去定然会流传出各种不堪入耳的谣言。

　　“王爷，但凡我惧怕那种人云亦云的谣言，我早已活不到今日。况且如今您已经找到那位故人，迟早也要给她名分的，还不如我早些让出王妃这个位置。”

　　储箫看着她，她从一旁拿出纸和笔平铺在临时的建议木桌上，说；“王爷写吧！”

　　良久，储箫才拿起笔来写着，写完后，储箫又主动提出给予新楠丰厚的银票。对此，她也不再讲究，就收下了。

　　接下来的新楠一直呆在营帐中不出门，一是不想看见某个人，二是厌恶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那考究的目光。而皇上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只是嘱咐储箫照顾好新楠。

　　终于三日后回到皇宫就传出新楠与储箫和离的消息，紧接着新楠在荒山被刺客掳走，消失半日也被传出，顿时新楠成为了众矢之的，成为了京城笑料。

　　但是不出一日，就被压了下去，没有人再敢谈论这件事。多日陪在墨菀菀身旁的墨云柔也回去将军府，看见了正在收拾东西的新楠。

　　“夫人有事吗？”

　　“你，还好吧！”墨云柔想要安慰新楠，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思来想去，也只能问一声好。

　　“劳烦夫人关心，一切安好。”

　　她注意到新楠身后的包裹，她有预感，如果这次她再放任新楠离开，她将永远不会回来。

　　“你要去哪？”

　　“如今我的名声不好，再待着将军府上对将军与夫人的名声不好，不如搬出去”新楠说着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夫人放心，将军府上的东西我都不会带走的。”墨云柔还一直看着自己，新楠还以为是墨云柔怕自己带走将军府上值钱的东西，于是开口解释道。

　　突然，墨云柔拉住她的手，说：“去哪里？这里是你的家，你要去哪里？有娘在，他们谁敢嚼你的舌根，娘就拔了他们的舌头”

　　家，可是她记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家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生如浮萍，无所依。

　　“夫人莫要说笑。”

　　墨云柔“我是你娘，你叫我娘，不要叫我夫人好不好。”她激动的发抖的手轻轻抚着新楠鬓边的长发，说：“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知道你对菀菀心存芥蒂，你怨娘将你弄丢，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可是你不曾知道，在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娘一直都记挂着你，你每一年的生辰娘都为你准备了各种礼物，幻想着要是你收到礼物会不会高兴得抱着我向我撒娇。多少次的梦中，总会梦见一个小女孩围着我一直唤我娘亲唤个不停，我俯下身看着你，却终究看不清你的面容。娘亲和你爹爹都对不住你，君绝，能不能原谅娘，让娘好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苦，好不好？”

　　墨云柔已经泪如雨下，新楠第一次看见她的失态，也许太累了，她也逃不动了，便也遂了墨云柔的愿。

　　之后的日子，墨云柔每日都拉着新楠在府上到处闲逛，看着新楠身上的绣工，一看就不是出自自己之手，而新楠本身便不会女红，唯一的可能便是东院那位。想到这里，她有想起自己上次辛辛苦苦为新楠缝制的衣物竟然被她送给了宫女。

　　夜里，慕颂安看着点灯缝制衣裳的墨云柔，问道：“夫人白日再缝也好，半夜点灯赶工实在伤眼睛。”

　　“你不懂，这是我专门为君绝准备的衣物。”

　　看着他们母女俩的关系如此融洽，他也欣慰地笑了出来。

　　“话说菀菀也差不多要临盆了，明日我便带君绝去父亲家住下，至少她生孩子的时候有个照应。”

　　“如此也好，不过君绝会不会去？”慕颂安担忧地问道

　　“君绝墨云你想的那般小气，连自己的女儿都不了解。”墨云柔说到这里，也才想起来自己也是这几日与新楠走得近才发现她与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恬静，端庄，有礼数，但是她总觉得新楠的身上毫无生气，好像将死之人一般。

　　想到这里，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摇了摇头，暗叹自己真的只是想多了。

　　新楠晚上的时候总会去找流光，东院夫人看见新楠的时候，总觉得现在的她与之前的她差别极大，好似一个垂危的老人，可是现在的她还正值佳年，为什么自己会生出这样的感觉。

　　不过几日，墨菀菀便诞下一个大胖小子，当墨云柔将那孩子递到新楠手中的时候，她闻到了独属于孩子的奶香，整个人软软糯糯的，看着新楠也不哭，只知道嘿嘿地傻笑。

　　原来这就是襁褓中的婴儿，新楠看着这么小的家伙将来会长成一名俊秀男子，只觉得不可思议又奇妙无比。

　　下一次再次听闻裴渊的消息时，他已经回到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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