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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竹轩
酷暑时节,烁玉流金。
墨竹轩庭院,有怪石嶙峋,流水涔涔,暑风簌簌吹过紫竹林,沁着丝凉意,如一幅淡逸劲爽的水墨画。
墨竹轩之名便由此得来。
此乃曹国公府上好的客院,面积不大,但环境最是清雅,是文人墨客最喜欢的调调。
屋外日头正盛,屋内的杜兰桥裹着厚厚的棉被仍觉得浑身发冷。
她瓜子脸、杏仁眼,眼仁又黑又亮,左眼下一颗泪痣轻点,似有千愁万绪,未哭惹人怜。
厚重的棉被裹着她单薄的身子,她抽出纤细玉手,捂嘴咳嗽几声,原本白皙的脸更加苍白,几乎没了血色。
好在她有一头顺滑的乌发,如瀑般披散着,又油又亮,倒把她病色给掩去了三分。
丫鬟秀荷端着个瓷碗进来。
见杜兰桥呆坐在床上,她蹙了蹙眉,嗔道:“小姐怎的不好生歇息,万一又受了凉该如何是好?”
杜兰桥抬眼看她,虚弱一笑,“躺着难受,坐起来透透气。”
秀荷瞧自家小姐强颜欢笑的模样,又回想其过往的遭遇,眼眶不禁湿润。
她强忍着泪意,挤出个笑来,“透透气也好,透透气也好,小姐莫要再想不开,待喝了药,病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将手里的药递给杜兰桥,杜兰桥接过,一饮而尽了。
嘶……真苦!
但嘴里的苦能比得上心里的苦吗?
杜兰桥本是省厅警局的心理顾问,给凶手做心理侧写,协助警方破了起大案。正高兴着呢,回家途中却遭到犯罪同伙的恶意报复,醒来就穿到古代同名同姓的杜兰桥身上。
原主双亲亡故,无处可去,只能投奔嫁到曹国公府的姨母。
姨母怜她,同府上商量后,给她安排了上好的客院“墨竹轩”。
表妹何菱玖乃姨母的大女儿。初时待原主极好,一见面就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胳膊叫“凝儿表姐”,还赠她好看的衣裙钗环。
原本国公府生活也算惬意,后来却变了。
因姨母对何菱玖寄予厚望,平时管教颇严,她总有许多做不完的功课,对她少有笑脸。
但对杜兰桥却不同,关怀备至、疼爱有加,安排了最好的客院不说,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往杜兰桥房里送。
一次两次便罢了,日子一久,何菱玖愈发不满,表面仍亲亲热热,背地里却对杜兰桥冷嘲热讽,有一次更是大刺刺地说她“灾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杜兰桥父母双亡,本就悲痛交加,再加上自身就是个自怜自艾、伤春悲秋的性子,听到表妹这么一说,果真就觉得自己是那“灾星”,是自己克死了父母双亲。
昨日,杜兰桥终于盼到如意郎君孟岩的回信,信里中却道:
凝儿替父母守孝三年,此乃大孝;常松乃家中嫡长子,有延绵子嗣之责,遵从父命,亦是孝……
信中好似充满太多无奈和不得已,但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明确:守孝三年我等不了了,我要听爹爹的话,和你一别两宽、各不相干。
这诀别信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杜兰桥受不了刺激,支开丫鬟,独自到静悦湖跳湖自尽了。
被发现时已经没了气息,现代杜兰桥就是在这个时候穿过来的。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年轻女子跨门进来,她一身豆绿蝶戏水仙裙,腰束嫩黄玉带,挂了松绿色丝绦、藕荷色香袋。
她单眼皮,樱桃嘴儿,妆容很淡,气质也淡,似一株清水芙蓉。
抬眸一笑,如微风拂过湖水,芙蓉摇曳,淡然气质更多了些秀丽灵动来。
“表姐,可好些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声音温柔,含着切切关心,若不是知晓她真面目,杜兰桥作为善于察言观色的心理师,恐怕都要被哄骗了去。
杜兰桥坐在床头,垂眸没搭话。
何菱玖笑容微僵,也不寒暄了,开门见山道:“母亲让我给表姐带些补品来,让顺便陪你说说体己话。”
说着,对身后的丫鬟香茶摆了摆手,香茶上前把手里的托盘放到圆桌上。
“东西送到了,上好的鹿茸、人参,还有西域来的新鲜葡萄,也算是便宜你了,跳个湖就能白得这些,这买卖可真划算得紧呢。”
这话着实刺耳,若不是亲耳听见,难以想象这么一个清纯小姑娘,竟对自己亲表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是来探病的?莫不是来寻仇的吧?要是换作原主,可不得又投湖一次?
杜兰桥抬眼看向她,声音都透着冷意,“这买卖确实划算得紧,要不表妹也去跳一个?说不定赚得的好东西比这些还多呢。”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在场的人都愣在当场。
这还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半晌都憋不出一个屁的杜兰桥吗?莫不是脑子烧坏了?
何菱玖最先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竟敢这么同我讲话!别忘了这可是曹国公府,可不是你那梨俊县的小破院儿。你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母亲的?要不是我母亲顾念着已逝的小姨,你会好吃好喝的住在这墨竹轩?怕早就饿死在梨俊县了!”
杜兰桥讽刺一笑,“我吃的用的都是姨母的,却不是你的!我亏欠姨母,却从未亏欠过你!我为何不能这么同你讲话?你不想想你是怎么同我讲话的?都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你!”
“你……”
何菱玖败下阵来,房里鸦雀无声,两个丫鬟大气都不敢出。
杜兰桥高烧刚退,身子还发虚,已不想再和这个表妹多言,她强行扯着嗓子道:
“东西送了,‘体己话’也说了,我头晕得厉害,还要歇息,表妹请回吧。秀荷!送客!”
“是!”秀荷听令走上前来,原本讨喜的圆脸冷着,一个人愣是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表小姐请回吧,我家小姐还病着,大夫说得静养。”
何菱玖微抬丹凤眼,淡淡瞥了眼秀荷,又瞥了眼床上脸色苍白的杜兰桥,轻轻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香茶,咱们走,这屋里晦气,多呆一刻恐怕都会折了寿。”
说完,转身,施施然而去。姿态端庄,气质淡雅,如一朵纤尘不染的清水芙蓉。
……
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来者三人,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一身褐色衣裙,头上只插了根玉簪子。
这是姨母身边最得力的莫姑姑。
她上前恭敬地给杜兰桥见礼,“表小姐,可好些了?”
“喝了药,好多了。莫姑姑,您怎么亲自前来了?”
“夫人让您去一趟萤荨居。”
“好,容凝儿洗漱一番。”
莫姑姑点点头,“表小姐紧着些,夫人有要事问您。”
……
一刻后,杜兰桥从里间出来。
她换了条半旧不新的裙子,头发乌黑油亮,随意挽成了垂髻,素面朝天,却也清丽非常。
她领着秀荷、莫姑姑以及莫姑姑带来的两个婢女,五人出了墨竹轩,往萤荨居去了。
路上杜兰桥问莫姑姑:“姨母寻凝儿何事?”
莫姑姑道:“奴婢不知,表小姐到了就知晓了。”
她说完,隐晦地看杜兰桥一眼,又低头走路,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莫姑姑是姨母的陪嫁丫鬟,掌管着萤荨居大小事宜,在这深宅大院浸泡多年,天长日久,练就了一番假面本领,话从来不写在脸上。
但一般人回话,大都是看你一眼再回话,莫姑姑倒好,回完话又看你一眼。这哪里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怕是知道得太多了!
不然以莫姑姑之功力,怎会轻易露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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