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

作者:云笈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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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水行


      “黑水流离向西下,岸上羊肠九回转;山高不及波涛险,水底蛟龙正幽咽。”
      “黑水三千丈,黑山九万方,山高水深皆可测,惟有人心不可量。”
      “朝发贤城古渡头,暮宿黑水江中流,狂涛大浪不可怕,人心险恶胜覆舟。”
      二十艘披红挂彩的官船一线儿行驶在黑水上,因是顺水而下,船夫们只需注意水流风向,掌稳舵即可,比先时逆水行舟轻松得多,心情一畅,便放开嗓子一唱一和起来,沙哑洪亮的歌声回荡在如壁峭立的峡谷中,盖过了猿啼鸟鸣,也似盖过了滔滔水声。
      “吴老头,”为首的官船上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叫道,“我们小姐出嫁,你们就不能唱点好的?啥‘人心险恶’、‘山高水深’的?来点喜气的不行?”船在黑水上行了十来天,这管家已跟船老大混得厮熟,听这船歌没句吉利话,忍不住皱眉招呼住了。
      在徒弟身边看舵指点的吴老头回过头来憨厚一笑:“不是没喜气的,只怕唱出来,您老又嫌村俗。”
      “这个就不俗啦?亏你还是在外面跑船的,唱这些个也不怕晦气!”管家鼻中哼哼。
      “嘿嘿,”吴老头走到管家身边道,“这您老就不知道啦,这歌有个名堂,叫做‘镇水谣’,唱了水里的蛟龙就不翻腾哩。”
      “哪有这样镇水的?再说这水里有龙么?”
      “咋没有!我初学船那会儿,这黑水上不太平着呢,我师父那样的掌舵好手也好几回差点儿死在水里头。我还亲眼见到蛟龙的头尾出水呢。”吴老头双手比划着,形容道,“那头,跟山似的;那眼,比你们丞相府的门首的灯笼还大。”
      见管家撇嘴不信,吴老头又道:“后来有个姑娘坐我师父的船走上水。那天也是风浪大得铺天盖地的,船都快掀翻了,满船人都慌得什么似的,只有那姑娘,不但不躲进舱里,反而站到船头唱歌。说来也怪,那么大的风雨声,满船人都在乱喊,她的歌声竟一丝不乱,清清透透地传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风浪就小了,船也走得动了。”
      “有这么神?”管家更不信。
      “嗬,我亲眼见,亲耳听的,你咋不信呢?那姑娘把这歌教给我师父,我师父又教遍这黑水上下游的船工,从那以后,黑水再不起风浪、坏人命了。世人都说,是这歌把蛟龙唱睡着了哩。”
      “所以你们下水就唱?”管家还是半信半疑。
      “每回出船都得唱,”吴老头一脸严肃地纠正,“不唱就出事!”
      “哪有这种事!唱歌就能把龙镇住,那打仗的时候把这姑娘叫去一唱,敌人不就乖乖投降啦,还打什么打?”
      “那……”吴老头口拙,不善言辞,“那我咋知道,反正是我亲眼见的。”
      两人正争得激烈,船舱门帘一掀,一位青年走了出来。
      管家忙束手低眉道:“三爷。”
      那青年看年纪不到二十,长身玉立,面容俊雅,衣饰华贵,一袭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笑着向吴老头道:“那女子可是身穿黑衣么?”
      吴老头一愣之下点头道:“对对,从头到脚都是黑的。公子咋知道?”
      青年不答反问道:“那时你多大?那女子多大?”
      吴老头又是一愣,道:“那时我刚满整二十,那姑娘,大概也就二十出头吧。”
      青年的眼中一亮,兴奋叫道:“果真是她!”
      管家和吴老头对视一眼,又同望向那青年公子。
      青年思索了一会儿,回神时却见身前两人莫名其妙地瞪着自己,笑着解释道:“教你们‘镇水谣’这女子,应该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声”的漱玉宫宫主漱玉仙子。”
      “漱玉宫?”吴老头咋舌道,“不就在女儿国对岸那个岛上么?听说那岛上全是毒蛇猛兽,而且人都长着狗头,怪模怪样,妖怪似的,人万万去不得。那姑娘,真是那岛上的?”
      “‘高低婉转如漱玉,瑶池仙曲无人听’,”青年公子缓缓吟诵,眼中露出崇拜向往的光彩,“如果不是精通音律,声如漱玉,蛟龙岂会就此沉睡?”
      “少爷……”管家实在不愿信这些个灵怪之事,却见号称博学多才的主子深信不疑,只好把满腹疑问塞进肚子里。
      管家虽喝住了本船上高歌的船工,其他船只上的歌声并未歇止,一声一浪,撞击在两岸山壁上,又层层涌回波荡,似乎天地山水也加入这高低应和,宏阔嘹亮,舒人心胸之极。
      青年公子不禁赞道:“这歌词虽是俗语,却大有深意,兼且音调嘹亮大气,真不知一个姑娘家唱出来是什么味道?”
      吴老头接口道:“那姑娘昂首挺胸地往船头上一站,嗓子一亮,嗬,那气势,就跟……就跟……”想了半天,才道,“我也说不好,就像那满天的乌云风雨就是蛟龙,在江里、天上折腾,她的声音却从更高的天上传来,轻轻一吆喝,就把那龙喝走了。”
      “依你说,不就像招呼自家的狗了?”管家凉凉地在旁捅篓子拆台。
      青年公子看他一眼,噗哧一笑道:“总之你就是不信对吧?”
      管家不好回嘴,只低头不语。
      “唉,‘高遏行云,低迴流水,柔可动心,烈足荡魄’,书上不就是这么说的么?可惜,漱玉仙子少来人间,此曲终归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听到的。”说着眼望岸上青山,呆呆发楞。
      唉!管家在心中叹息。少爷又开始冒傻气了。怪不得老爷不许少爷看那些邪书。突听少爷问道:“还有几天行程?”忙在心中一合计,回答道:“今天傍晚就该到君子国懋良港,那里有专人迎接,上岸后再走三天就能到君子国京城。”
      原来此条黑水横贯了西荒大陆上黑齿、靖人、白民、淑士、女儿、君子六国,因发源于黑齿国之黑山山脉,故得此名,是连通六国的最佳水路。此番淑士国丞相翦伯达之女与君子国王子结亲,送亲队伍便由翦伯达封地——淑士国贤相郡启程,沿黑水直航到君子国懋良港,再转陆路进京。
      翦伯达是淑士国权相,封地贤相郡沃野千里,出产富饶,兼且门生遍及朝野,权势熏天,连国王对他也忌惮三分,此次西荒第一大国——君子国的王子求亲,不求王国公主,而求丞相千金,便知其势炎。
      翦伯达膝下四子一女,长子星珏,次子星林,三子星竺,四女星罗,幼子星石。爱女翦星罗是正室薛夫人所出,容貌娇美,艳名远播,且是独生女儿,自然爱如掌珠。此次远嫁异邦王室,虽然荣华富贵不可限量,薛夫人仍是大力反对,镇日啼哭。但翦伯达言道:“翦家目前虽熏灼,但为国王所忌,危在不测,如与外邦强国结为姻亲,那便如添了一道护身符,稳妥得多。”这般日劝夜劝,薛夫人方才应允。是以道途虽远,翦夫人仍是倾其所有,准备了足足二十艘官船的嫁妆,又让三子翦星竺与姨侄薛定愕护送,自己亲自送出几百里,这才依依垂泪地返回。
      翦星竺发一回呆,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原来已近午时,转身吩咐管家:“是不是该吃午饭了?去请姨少爷。”
      管家应声而去,嘴角却不以为然地一撇,咕哝道:“他算哪门子少爷,要我请他?”随口吩咐一个小厮去了,自己脚跟一转,进了自己的舱门。
      那小厮年方垂髫,年齿虽幼却古灵精怪,又自小在相府豪门里奉承应对,何事不知。见头头径直进舱,便扮了个鬼脸儿,一溜烟儿到船头看船工掌舵去了。不料未到舱尾,一扇窗被人“吱呀”从里头推开,里头站的可不正是姨少爷薛定愕。
      那张面具看起来真怕人,怪不得相府里的人背地里都叫他“没脸鬼”呢!“哎哟!”小厮拍着胸脯叫一声,“吓我一跳,姨少爷。小的正要来跟您说,三爷请您去前头用餐呢。”话音未落,人已到了舱尾,轻忽无礼之极。
      薛定愕在面具中冷哼一声,只是仰望江岸烟雾渐散的峭崖绝壁,船夫们此起彼伏的歌声如浪,涌进耳中。
      “黑水三千丈,黑山九万方,山高水深皆可测,唯有人心不可量。”
      有什么不可量?不过是趋炎附势、人情冷暖,值得这么一遍又一遍地唱么?就像刚才那三尺小奴,如果不是见他主子们轻贱于己,他便敢这般无礼么?这一江水再怎么澎湃汹涌,暗藏潜流,确实比不上人心的深险迂回,人情之翻覆无常啊。
      想当年,他的娘——西荒第一美人薛苾姮——是何等名动八方,令白民国云骑校尉薛家门楣增光。可惜她,偏偏不是个顺时顺俗的柔弱女子,似水娇颜中包裹的是一腔烈火般的性子。王室逼婚,她宁死不从,一怒投江,尸骨无存。薛家在王室的压力与国人的讥嘲中难以度日,索性趁次女薛苾娥与淑士国翦氏长子完婚的机会渐次迁离,成为了淑士国民。不料十八年后,已成为淑士国尚书夫人的薛苾娥在街头发现了沿街乞讨的薛苾姮,如果不是熟悉的声音和一些掠发皱眉的小动作,薛苾娥完全认不出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女人——衣衫褴褛不说,昔日那张艳冠群芳的脸颊上,从左额角到右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皮肉翻卷,分外可怖。当场就将薛苾娥怀中的翦星竺吓得哇哇大哭。
      薛苾姮身边,有个脏黑瘦小的小男孩,捧着破碗,一脸茫然,那是薛苾姮的儿子。而且,薛苾姮平静坦言:她没有丈夫,没有成亲。她的儿子——薛定愕,从母姓,是私生子。
      当时,薛家父母已经亡故,还有一个隔母弟弟薛苾馥在,但他说“蓬门小户难住盛名之人”,讥刺薛苾姮未婚生子,丑名在外,拒绝收留。于是薛苾娥请求丈夫,将薛苾姮母子俩安顿在了翦府。虽然衣食无缺,但淑士国礼教森严、民风保守,母子俩饱受轻侮责难。而偌大翦府中本就人多嘴杂,勾心斗角,正经主子过的也是如履薄冰的日子,何况两个末路收留的穷亲戚。母子二人身无余财,薛苾姮也不屑于巴结笼络,是以除了翦夫人薛苾娥时加关怀外,母子俩背地里常被人作践欺凌,至于看人眼色,听人冷语更是家常便饭。
      薛定愕四岁时,母亲一针一线、一刀一石为他缝制了一张牛皮面具,嘱咐他永不可取下来,以真面目示人。他不解,追问。母亲说,这张脸只会让他多灾多难,一生不安。看着坚冷如冰的母亲满眼含泪,他乖乖听话,再没让自己的脸见过日月星光。
      翦府的人背地里都叫他“没脸鬼”,他知道,那不但是笑自己戴上面具的丑怪不堪,更是讥笑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没脸见人。小时候听到这话,他会冲上去跟人打斗,于是一群小孩围殴他一个。母亲见他一身青肿破败地回去,什么也不说,只默默给他上药。
      六岁那年遇到师父,教他拳脚刀剑。他资质极佳,引得云游四海寻亲的师父一住就是十年,把随身宝刀也送了他,又再度远游。从学功夫时起,再没人敢当面讲他母子二人的坏话;但,他也早已明白,有些事,不是靠打打杀杀能解决的。
      去年冬天,娘突然一病不起,临死前嘱咐他将自己的尸首火化,带到女儿国绛霨湖畔安葬。本欲立刻启程,姨娘抵死不从,哭道:“我知道你这一去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了。但这世上,除了我眼前这三个儿女,你们娘儿俩便是我的至亲,现下姐姐也去了,你便多陪陪姨娘不好么?待到明春你星罗妹子出嫁,你代姨娘送她去了,你再去哪里,我也管不了了。”见不得待自己亲善温柔的姨娘流泪,便又留了几个月,直到星罗出嫁,这才正式拜别姨娘姨父。
      从此之后,便是孤身一个人了,安葬了娘之后要作什么呢?是四海为家还是择地定居呢?正想着,耳边传来翦星竺的声音。
      “愕兄,”翦星竺一脸笑容走近,“想什么这么入神?”
      薛定愕还以一笑,“没什么,看看江景。都说‘百里之外一幅画,舟行黑水不卷帘’么,这百里一换的景致,不看就辜负了。”
      星珏、星竺、星罗三兄妹是薛夫人所生,对他母子自有一份亲厚之情,唯其如此,向来性子冷冽的他才只会对这三兄妹有笑脸。
      尤其是翦星竺,像极了姨娘的和善脾性,对谁都是一副温和笑脸,全没有纨绔子弟的跋扈蛮横。下人们反在背后笑他痴傻,真是人善被人欺,好人做不得。
      “是啊,前晚夜宿白雁渚,星垂平野,月照江流,雪芦金沙,冷烟如罩,何等清冷细致。今日穿这峡谷,山势又何等险峭高拔。今早你早起了么?山在云里雾里,恍如绰约仙姝列班朝圣一般。真是难描难画!”说着叹口气,“如果星罗不是出嫁,而是出来游玩,该有多好。”诸多兄妹中,星竺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妹子,如今却一嫁万里之遥,叫生性多情的他如何不惆怅?
      薛定愕不语。脑中思绪翻腾,百味陈杂。犹记得姨父允婚那晚,自小就爱黏他的星罗来找他,红着脸低语:“愕哥哥,我……我不想出嫁。”
      当时,自己怎么回答她的呢?“你去求姨娘姨父,他们爱你如命,不舍得你远嫁的。”
      “可……爹爹已答应啦。”
      “哦?”他愣了一下,转而劝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么,再说你这夫婿贵为王子,将来说不定就是君子国国王,你可就要当皇后啦。我该先恭喜你才是。”
      “什么?”星罗涨红的小脸皱成一团,委屈地快哭了,“我又不认得什么王子国王的,谁希罕当皇后了!” 说完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愕然,“你跟星竺讲了么?不,跟你大哥星珏讲讲看,姨父还肯听他的劝。”
      “你、你、你……”星罗掩面大哭,心中又气又恼,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大笨蛋!你以前说要娶我的。你、你……”
      他彻底呆住,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星罗,那是多小时候的玩话,怎么当得真。你……”
      “好!爹娘不要,你也不要,我学姨娘跳江去,大不了就是死!”说得激愤,转身就要跑。
      “星罗,”他忙一把扯住她,“你别傻,”想到娘一生的遭际,他心中阵痛,“像我娘那样,很好么?你……你别傻!”
      “那……那我,我……”哇的一声,星罗扑到他怀里大哭。
      唉!星罗真想嫁他么?是表达对命运不满的唯一方式,还是一腔少女情怀无可萦系,所以才情丝暗牵到自己身上呢?若说星罗对他情有独钟,两人却是年岁稍长后就难得聚在一处的,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呢,这样也能倾心吗?
      可是那汪少女纯情凝成的清泪,似乎已留在左肩上,残集成印。

      “转弯了——”船工们声声长号,惊醒他的沉思。
      “转过这个弯,前面就是平原,再没有山壁夹江了。”旁边的翦星竺道。忽然语声一变,激切惊呼:“你看!”
      薛定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青翠峰巅上,俏立着一个白衣女子,山风激荡,衣袂长发鼓舞飞扬。她手中撑着一柄淡碧纸伞,人在偌大强风中屹立崖畔,似在俯视江面,真如一朵风中微颤的白莲一般,虽看不清面目,但风姿若仙,缥缈绝尘,令人心醉神迷。二人心中不禁怦怦乱跳。
      此时船头一调,已出峡谷。先前被高耸群峰所掩住的万丈日光一齐撒下,金光刺目,二人忙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女子却已踪影全无。唯有山岚水雾,渺渺茫茫。
      “难道真有山精水仙么?”翦星竺回望青峰,喃喃痴语。
      “星竺。”薛定愕微笑,“你神仙鬼怪的书看的太多啦,一会儿漱玉仙子,一会儿山精水怪。这些东西或许有,反正我没见过。”
      翦星竺一愣,笑道:“好长耳朵,我在船头上说话你也能听见?”
      “顺风而已。你亲自来请我吃饭么?”
      翦星竺抱歉地苦笑:“那些人就那样儿,你别往心里去。”
      薛定愕无所谓地摇摇头。
      二人一前一后向前舱走去。翦星竺道:“愕兄,这趟出来,你真不回去了?”
      薛定愕不答,算是默认。
      “唉,”翦星竺叹口气,“我知道这些年姨娘和你很受委屈,二哥时时为难你。但你知道,娘她很疼你,你……唉,我知道劝也没用,但盼你有空多回去看看她。”
      薛定愕点头。

      “大概酉末就能到懋良港啦。”吴老头站在舵手边跟翦星竺闲聊,“马上就要过‘鬼爪滩’了,公子看看‘鬼爪’吧。”
      “可是黑水分流处那个‘鬼爪’?”翦星竺一脸好奇神色。
      “就是就是。公子真真好学问,头一遭出门,啥都知道。”吴老头极力夸赞。“黑水到这里就分流了,小的一支流到铜头铁崖峡,大的一支横流过君子国入海,‘鬼爪’长在大□□边。其实就是一块石头上分了五个岔,杵在江中心,有高有矮,倒真像只鬼爪。据老人们说,那是蚩尤爷爷被黄帝分尸后,手爪落到这江里变的呢。”
      翦星竺面露惊讶之色,问道:“你叫蚩尤‘爷爷’?书上说蚩尤无恶不作,残暴噬血,你很敬他么?”
      吴老头一愣,满脸茫然:“是么?书上这么说?可是三苗国现下还每年祭蚩尤呢。听说蚩尤帝的心肝落在那里,灵气不散,坟上长出棵神树,叶子都是红的,每年祭日还滴血冒白烟呢,可不是位神道?”
      翦星竺一手抚着下巴,皱眉沉思一会儿,道:“啊,对了。我看那本书是从中土传来的,中土是黄帝后裔,自然帮他说话了。”
      吴老头胡乱点点头。抬眼看看江面,叫道:“‘鬼爪’到了。”
      顺流直下,帆也鼓满,船速极快,顷刻间只离鬼爪石百步之遥。
      “咦,”舵手问道,“那些绿油油的是啥东西,我眼花么?”
      吴老头揉揉眼睛,惊道:“好像,好像是水草。”船行更近,“天,啥时候长的,这么多?!”
      翦星竺细看,不禁头皮发炸,只见儿臂粗的不知名藤条,枝叶勃发,密密麻麻铺满拦断了鬼爪附近的江面,恰如一条翠色铜索,缠绕着黑色巨掌,架在两岸之间的江面上,触目惊心,诡异无比。
      “这是什么?”薛定愕听见一群人在船头惊叫,出舱走近发问。
      “好像——”翦星竺搜索着脑中的奇书异说,“‘藤如儿臂,叶如蛇形,须似龙触’这好像是‘龙蛇藤’!这东西只长在犬封国的玄水湖里,怎么会……?”
      “怎么办?”舵手问师父吴老头,“是停下来还是直碾过去?”
      “碾过去?”吴老头急得满脸通红直跳脚,“能碾断那些藤么?”
      “如果真是‘龙蛇藤’,那就碾不断,刀都砍不断!”翦星竺道。
      “那——”吴老头当机立断,“落帆停船!”
      舵手旁边的青年忙奔到桅杆处大叫:“落帆!”然后又跑到船尾大喊“落帆停船!”
      第二艘船又忙向其后的船传话,一时间,江上净是“落帆”的吼声。
      但以顺流船速之疾,首船仍是冲进了藤条堆中,紧接着“砰砰”数声巨响,船队连连相撞,在江上挤成一团,不能动弹。然而,即使是汹涌江流以如许猛力冲推着船队,江上的巨藤仍是将船队稳稳拦在了江中,竟无一根断裂。
      翦星竺茫然无措,薛定愕却想起这似乎跟师父所说盗匪劫道所用的法子颇为相似。于是一把拉起翦星竺,向翦星罗所乘的船只跳去。立足未稳,便见翦星罗的丫鬟宝儿从舱中跑出来,一眼看到翦星竺,慌的也不行礼,只一把拉住道:“三爷,这是怎么啦?这一撞,把小姐的额都擦破了,正沁血珠儿,我说让人去您舱里头取药呢。”展眼望见江上绿色一片不知何物,脱口问:“那是什么?”翦星竺一听妹子受伤,未及应声,便向舱内走去。
      正在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笛声,却不像寻常笛声似的悠扬,也不似远远传来的缥缈,音调凌厉,一声声便如在人耳边吹奏。
      薛定愕抬头四顾,大江两岸不见一人。若是劫匪,此时便该现身;若说并非为此而来,则长藤和笛声又太过巧合。正想着,脚下一荡,差点被掀翻在甲板上。忙稳住脚步,到船舷边一看,江水如沸,先只是波浪翻涌,后来却如遇风暴,黑云渐聚,狂风大作,卷起岸边的沙尘吹得人睁不开眼,舵工没法掌舵,船帆也被吹破,扯在桅杆上如同败革,在风中互相击打着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更让人心生恐惧。一波大过一波拍向两岸的巨浪将船队冲得七零八落,船上的人早乱成一团,不住地惊叫呼喝。
      混乱中,薛定愕隐隐听到一个老人的惨呼:“蛟,蛟龙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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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黑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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