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怀中女子的身体软馥香甜，微闭的睫毛却轻轻抖动，从一开始的措手不及到微微抗拒，仿佛极力想要镇定，小脸却又往外稍稍别开，面上透着一股倔强的神情。

　　北君昊忽然觉得好笑，草原大会上，男扮女装的她站在高高的摔跤台上，眯着眼睛眺望人群，又得意又娇俏，那样喜形于色，他便觉得那真的只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子罢了。而后在夏宫中重遇，果然被他猜中，回纥公主，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蛮横和骄傲。

　　而他早已从郁郁多年的少年储君登基为帝，城府极深，玩弄帝王权术早就炉火纯青，往往信手拈来，杀伐处决毫不手软。而不管是他身边的人，还是敌对者，哪一个又不是善谋者，像这样一眼即能看透的女子，真真是少见的。

　　于是，他便觉得这样的一个回纥公主倒真有那么一点可爱，而且如果要和回纥联姻的话，他也不希望自己身边的皇后有太多的小心思，所以一路走来，他纵着她，却又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那个女子的确有着公主的娇蛮和任性，却也很是聪□□黠，对世事自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偶尔单纯，偶尔透澈。那个时候，他就问自己，大漠的雪狐如果住进华美的宫殿，又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她真的嫁给那个葛邏祿部的思貊王子，是不是更适合……

　　他微微皱了皱眉，放弃了这种想法，也放开她：“尤迦，”他微笑道，“当日朕派人在万象殿向你的父汗求亲，这种想法，朕从来不曾放弃过。”

　　尤迦一怔，稍稍退开几步，面上红晕尚在，却仰头与他对视，毫不示弱道：“所以你才会一直帮助我避开大哥的搜捕，是么？”她轻笑了一下，语气略带嘲讽，“我既然逃了一次婚，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嫁给你。”

　　“这个朕倒是不担心，”北君昊扬眉冷笑，负手道，“不管你逃到哪里，朕总能找到你的。”

　　他的语气里隐隐一股帝王的威势，尤迦不由听得心惊，缓缓低下头去：“那么，我可不可以知道你为什么要娶我呢？”语气幽微。

　　“主子，”门外青衣内侍躬身请示道，“早上有人退房，主子是否要了那间上房。”

　　北君昊颔首道：“那便要了吧。”回身的时候，看到尤迦手肘支着窗口，托着下巴，似在凝神听对面的箫声，冷哼一声，淡淡道，“今日是菖蒲节，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尤迦有些讶异地抬眸看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他到乌苏是为了什么事，但是这样乔装打扮的出来，她总还不至于天真地以为真的只是在游山玩水，然而她却也没有多问，一愣之后浅笑道：“能出去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乌苏的国都赤谷城虽小，但东北接北辽，往东南便是祁国的边城山峪关，西面又是连接着漠北，直通西域。其城池依水而建，祁连，北苍山脉间的北大河穿城而过，水利便捷，便成了南北往来的交通要塞。

　　五月初五，无雨，天朗气清，则示为大吉丰收年。

　　乌苏靠近北边大漠，民风相对要开放得多，罗江河畔青翠的草地极盛，三三两两尽是年轻的少男少女，男子射箭游戏，女子吆喝助之，亦有不少孩子趴在草地上斗草。

　　“真是热闹，”尤迦走在罗江河畔，偏头微笑道，“果然还是民间要比宫里有趣得多呢。”

　　北君昊侧眸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你觉得他们的生活很好么？”

　　“是很好啊，”尤迦理所当然地点头道，“这样无拘无束，不好么？”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北君昊淡淡道，“你在羡慕他们的时候，其实他们也在羡慕你呢？”

　　尤迦一怔，回头莞尔笑道：“所以我也只是图个新鲜罢了，若是日日看着这罗江大约多半都是会腻的。”她在河畔蹲下身来掬了弧水，望着不远处渐渐划过的桨船，心思微微一动，提了嗓子喊道：“船家，可不可以载我们一程呢？”

　　掌托的船家听到喊声抬起脸来，斗笠下的脸庞略带几分沧桑，见到岸上模样清秀的少年，倒是心生亲切，朗声道：“行咯。”慢慢将船划了过来。

　　尤迦踏上船头，远处江面辽阔，水波浩渺，阳光下粼粼波光连成一片金色的铄粒，她从未做过船，踩着脚下微微晃动的船面，不由觉得新奇而有趣。

　　“主子，”青衣内侍却在北君昊身旁低声道，“船上恐怕不安全。”

　　尤迦的脸上有着欢愉的神色，北君昊抬眸瞧见，最后也只是无声地挥了挥手，跟着踏上了船头。

　　“这儿的渔船很多呢。”尤迦立在船头，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条一条的渔船与他们擦肩而过。

　　“小公子不是乌苏人吧，”那撑船的渔夫慢慢摇着桨橹，遥望远处，悠然道，“咱们赤谷城靠水吃水，有一大半的人都是以渔业为生的。”

　　六月的风带了一丝灼热，尤迦干脆坐在了船头，将手伸进水里，感受水流哗哗地流过指缝，咯咯轻笑，玩了会儿，却突然被北君昊一把拉起。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直直地射到了她刚才坐的地方。

　　尤迦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耳边北君昊冷冷喝了声：“跳。”便被拽着扔进了水里。

　　第二次落水，尤迦自认为没有第一次那么慌乱，只是情急之下仍是呛了好几口水，她在水里憋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北君昊过来度她一口气，她便毫不客气地凑上去，狠狠扒着他，在他嘴里喘气。

　　江面上是一片凌乱的打斗声，北君昊拽着她浮出水面，一条桨船已经摇了过来。“主子，”青衣内侍将俩人拉上船，不远处燕云十六骑早已同刺客缠斗上。

　　一片刀光剑影中，黑衣蒙面的刺客渐露颓势，却在看到浮出水面的俩人时，竟又振奋起来，奋力往桨船边杀来，然而在燕云十六骑残酷的杀戮中，终于渐渐失去锐气，只剩下几人负隅顽抗。

　　“主子，”青衣内侍在一旁低低道，“那些人该如何处置？”

　　北君昊冷冷哼了一声，唇边弯起一个肃杀的弧度：“不过只是些不成气候的人罢了，留着也没用。”

　　船慢慢靠了岸，青衣内侍尖着嗓音，对燕云十六骑冷声吩咐：“不必留活口，杀无赦。”便听得几声刀刺入血肉的声音，黑衣蒙面的刺客已经全部倒下。

　　北君昊冷漠地瞥了眼不远处一具具倒下的尸体，低眸的时候却看到尤迦面色微微苍白，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中隐隐露出几分恍然无措，心中便微微一叹，弯腰抱起她，转身离开了这肃杀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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