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转眼过了两日，梅雨时节退去，天便渐渐晴朗起来。尤迦起身不久，坐在铜镜前，心不在焉地托了腮，由着宝音在身后挽了她的秀发，轻轻梳理。

　　“姑娘的头发真漂亮。”宝音忍不住赞叹道。

　　尤迦扑哧一笑：“哦，”她对着铜镜眨了眨眼，笑吟吟道，“只是头□□亮么？”晨光透进来，她的睫毛细密且长，仿佛有阳光在其上跳跃，有一种轻灵的味道，侧脸静默而姣好。

　　宝音不由一怔，由衷赞道：“啊，姑娘长得也很漂亮呢。”

　　“少贫嘴，”尤迦回身，笑着点了点宝音的额头，转眼瞧见外头晴朗的阳光，心中不免又有怒气，“就算是我——阿爹也没这样管过我，他凭什么禁我足。”她咕哝道，在房中烦躁地走了几步，越想越有气，蹬蹬跑过去，打开门，却是一愣：“你怎么来了？”她没好气道。

　　“来瞧瞧你。”北君昊也不生气，淡笑着看住她，眸中褪了几分犀利，缓缓道。

　　尤迦哼了一声，转身走回房内：“我好得很，用不着你来瞧。”

　　“噢，”北君昊挑了挑眉，不紧不慢道，“既然你这样好，看来也用不着带你出去散心了。”他转身，作势离去。

　　“你——”尤迦急忙回身拉住他，却也软不下语气求人，想到自己也是公主之尊，此刻不免既委屈又气恼，“你不要欺人太甚。”她恨恨别开头去，不愿看他。

　　“好了，”北君昊缓下语气，“想出去，就去换身衣服，我在后院侧门等你。”

　　“姑娘，”宝音见到尤迦换好衣服出来，上前诺诺道，“姑娘，能不能带着宝音一起去，宝音不愿，一个人呆在这里。”

　　尤迦便明白了几分，想了想，点头道：“那你便跟着我一块出去吧。”

　　门口处，北君昊远远瞧见走过来的俩人，微微眯了眯眼。一旁清媚敏感的察觉到一丝异样，亦忍不住抬眸望过去，眼底有一丝不明的意味一闪而过。

　　“没有马么？”尤迦看到门口停着的马车，不满地抱怨道，“这几日闷都闷死了，今儿个好不容易可以出去，我不要坐马车，我要骑马。”

　　清媚觑了北君昊一眼，见他并不出言反驳，于是唤人牵了两匹马过来。

　　尤迦娴熟地翻身跨马而上，动作利落而洒脱，她坐在马上，眼底映着远方的青葱草地，心情才渐渐舒畅：“我们要去哪里？”她在马上回身，笑容明媚。

　　“随你好了。”北君昊亦是翻身上马。

　　“那我们来赛马如何？”尤迦仰脸，笑得灿烂，也不等北君昊答话，扬手抽打马鞭，身下骏马长长嘶鸣一声，扬蹄往前奔跑而去。早春微凉的风吹得她鬓角的头发乱舞，衣袂翻飞，她却不管不顾地打马往前跑，像是追风而去，很快消失在大道尽头。

　　“公子对那个女子倒是纵容呢。”一直候在门口的婉儿瞧见所有的人影都去远了，才在清媚身旁幽幽说道，眼底有着淡淡的殷羡。

　　“婉儿羡慕她么？”清媚侧眸瞧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

　　“啊，怎么会，”婉儿被一语道破心思，不免有些手足无措，“我只是——只是，”却在清媚通彻的目光下，渐渐颓然无奈道，“婉儿虽然不知道公子的身份，但观其公子气度，却也能猜到，公子非富即贵，若是能——”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侧过头去，神情恻然，“我知道清媚姐看不起这样的婉儿，可是像我们这样沦落风尘的女子，能有什么好的盼头——”

　　“我并不是看不起这样的你，”清媚微微肃容，缓缓道，“只是你这样的盼头用在公子身上，却也是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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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迦打马跑了一阵，也不知到了哪里，人却渐渐多了起来，她只好勒住马，牵了马匹，沿着河水缓缓行走。

　　“你今天怎么想到带我出来了。”她觉得无聊，左右张望着，漫不经心地问道。

　　“因为，”北君昊似笑非笑地瞧着她，道，“若是我再不带你出来，怕是你真要想出什么鬼点子逃跑了。”

　　“谁说我要逃跑了。”尤迦很快道，却在他微有深意的目光下，渐渐有些心虚地将脸望向了别处。

　　河对岸，数十个衣着光鲜的人按着秩序坐在流波曲水边，河面上有一酒杯缓缓顺流而下，停在一人面前，那人即取而饮，缓缓念出诗句，便有几声零落的喝彩声远远飘来。

　　“那边在干什么？”尤迦望过去，好奇道。

　　“今天是上祀节，”他颇有耐心地解释道，“你现在看到的大概就是南方文人墨客口中所说的‘流觞曲水’了。”

　　“是么，”尤迦眼底兴起几分兴趣，走过去，隔着不远瞧了片刻，见那几人也只是喝喝酒吟吟诗，便有几分悻悻。

　　“姑娘，”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宝音下了马车，抬眸寻到尤迦，远远唤了声，走近了，忍不住小声抱怨道，“姑娘怎么走得这么快呀。”

　　“谁叫你不会骑马。”尤迦回身笑道。

　　安置好马车后，罗成走过来，神色冷郁。

　　“怎么了？”尤迦来回看了几眼，问宝音道。

　　“刚才那会儿马车太慢，奴婢又看姑娘走远了，”宝音在尤迦耳边怯怯道，“奴婢也是一时着急，所以就——就说了几句。”

　　尤迦扑哧笑出声来：“你说什么了？”想到罗成好歹也是一个暗卫，现在居然成了马车夫，已经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一旁，北君昊亦是缓缓弯唇，勾出了一抹笑意。

　　远远的，大道上渐渐有一铁骑踏草而来，马上的人在几步之遥勒住缰绳，利落翻身下马急速跑过来，单膝跪地，低声拜道：“主子。”

　　一阵风吹来，刚才欢愉轻松的气氛便渐渐散了。

　　“什么事？”北君昊淡了脸色，沉声问道。

　　报信之人抬眸觑了几眼，欲言又止。

　　“前面山上有家寺庙，”尤迦浑不在意，故作轻快道，“宝音，你陪我去瞧瞧。”拉着宝音，自顾自跑远了。

　　“说吧。”北君昊负手，冷冷道。

　　……

　　大金瓦殿前。

　　巨大的香炉立在广场中央，终年檀香不断，烟雾袅袅盘升而上，渐渐弥漫了整个寺庙。殿内三尊金塑大佛像高高立于殿中央，面容丰颐柔和，秀目静宁，略略低垂的眸中似哀悯，又似漠然，遥遥俯瞰着座下跪拜的善男信女。

　　“姑娘求什么？”解签摊前，颇具仙风道骨的老者抚着胡须，和善问道。

　　尤迦微微咬唇，低声道：“姻缘。”

　　老者了然点头，接过卦签，瞧了一眼，面色微微一变。

　　“怎么不好么？”尤迦瞧见那一丝变化，猜测道。

　　“非也非也，”老者摇头抚须，含笑道，“方才老朽观其姑娘面相，就觉得姑娘乃是大富大贵之人。”

　　尤迦微微扬眉，她是回纥公主，自然也算是大富大贵，一时倒觉得那老者确有几分本事，却在下一刻听得那声音缓缓道，“按如今这卦签上所说，姑娘不日将为君王之后，一人之下万人——”

　　“一派胡言！”尤迦蓦然拍案而起，眸光澈冷如冰，冷冷道，“你区区一个江湖术士，为了骗取钱财，竟然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好大的胆子。”

　　那样突如其来的发作，就连候在一旁的宝音也惊得变了颜色，而那老者却只是微笑道：“老朽向来有一说一，不为红尘俗物，只管解签。”

　　尤迦怔了怔，面上渐渐惨白如雪，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姑娘，”宝音跟在她身后走了一阵，怯怯道，“刚才怎么了？”

　　她站在山顶，俯身眺望着山脚下如蝼蚁般的人流，怔愣无法言语。风吹得她身上的衣物猎猎作响，她的腰身极细，显得很是单薄，仿佛在下一秒就要飞离这个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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