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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圣上对长宁到底还是怀有歉疚,所以事情都被压下来了。但父女二人自那里之后便生了嫌隙。
最初长宁总会做噩梦,梦到便惊醒。她没有梦到过他们之间任何真实的事情,相反,她总是会梦见她想象的事情。梦见孟廷川在狱中最后的情形。她无数次地猜测孟廷川死时会想什么。
可是日子一长,便连梦也没有了。孟廷川像是消失在水中的幻影一般,了无痕迹。
长宁在情爱和欲望长成的秘林中躲藏起来。
直到后面,郭子仪向安西将军求皇家赐婚。长宁离开长安,离开权力的中心,远赴西北。
外面的人总是猜测,是不是长宁失去圣心了,所以圣上才会把长宁嫁给一个安西将军。本来武将就低文臣一等,结果还是在安西,天高皇帝远,没有长安的荣华,也没有迷人的权力。这里什么圣眷荣宠都不管用。这里只有漫漫黄沙和无休止的战争。
但长宁还是来了,遇见另一个廷川。
起先的时候,长宁觉得郭廷川木讷,就像西北的沙漠一样干,她本打算离开的,可是长宁在这片沙漠里转悠着,却看见沙漠里还有一大片绿洲,水波荡漾,生机盎然。
这就是他了。
他镇守着安西,为大唐带来和平,可是他的忠诚好像被安西的黄沙遮蔽住了,圣上不信。
廷川,就像一个咒语,二人的命运是那么相似。
长宁睡去了。
郭廷川看着给她号脉的大夫:“怎么样了?”
“公主只是伤心过度,一时忧思攻心,修养修养身体无大碍,但是公主心病难愈,还望大人解她心疾。”
“有劳大夫了。”郭廷川行礼,又叫下人给了赏钱。
大夫往出走和徐进刚好擦肩而过。
徐进刚想问,郭廷川就开口。“她没事,我今日不去军营了,你代我吧。”
徐进点点头。
郭廷川留下来,陪着长宁。
桌子上是那封信,信纸被眼泪打湿,字迹晕开。刚才郭廷川帮她捡起来,自然也细细读过了。
郭廷川马不停蹄地从边防赶回来,然后就看到长宁在书房,再加上那封信,这么一通折腾,他也累极了。
他把外衣脱掉,穿着白色的里衣,轻手轻脚地上床,拉开被子,长宁蜷缩着,像是婴儿一样,郭廷川往过挪了挪,厚实的胸膛贴着长宁的背。他就这样圈着她睡过去了。
很长的一觉,从日暮一直到傍晚,漫天金光被黑暗吞噬。郭廷川是被痒醒的,他感觉有羽毛在扫自己的脸,睁开眼睛,看见长宁在摸自己眉毛上的疤。
“醒了?”长宁手停下,看着郭廷川。
郭廷川醒了,但是人还有点儿迷糊,点点头。下人已经把灯点上了,整个房间里是温暖的暗黄色,不亮,勉强看清对方的脸。
“明天还要去边疆巡防吗?”长宁问他。
“不去。”很果断的一声,像是讨厌他的工作。
他们都睡醒了,但是没人想要起来。情人相互依偎,喃喃低语。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聊着长宁在长安的生活,还有郭廷川在安西战场上多次化险为夷。
长宁:“所以你眉毛上的那道疤也是突厥人干的?”
“噢,这个还真不是。”他摸摸自己眉毛。
长宁好奇。
“这个是我小时候,当年的万贵妃。她的女儿过生辰,宴请朝臣,我父亲带着我去了。”
长宁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人们都喜欢那个女孩,给了她很多东西,其中皇后赏赐了一把金钗。她拿在手上把玩。皇后叫我抱抱妹妹,我去了,抱着她结果她拿着金钗胡乱比划,然后就有了这个。”说着郭廷川指了指。
这是安西将军受到的第一道“刀伤”。
长宁捧着他的头,开怀大笑,然后俯身亲了亲那道疤。
万贵妃是她的母亲。
一切的一切开始得那样早,在不经意之中,缘分情义便在暗处萌芽。夜还很长,此刻离日出还有很多的时间够他们缱绻,可夜又太短,等天一亮,便又要开始担心周围的敌人,薄弱的兵力,猜忌的帝王……
信里的事情,两个人闭口不提,各自有了自己的打算。
郭廷川在府里陪了她几日,最后不得不走了。
真的很奇怪,情浅的时候好像日日相见,但情浓时却总要分离。他走了之后,长宁一如往常,继续去书房看他的书。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另一边,郭廷川走在修筑的防御工事上,徐进还有几个将领跟着他。
郭廷川:“按照现在的兵力,如果四周真的要攻打,诸位觉得我们能撑多久?”
徐进说:“半年吧。”
“我们要向大唐调兵,长安谋反已经平息,可向圣上调回那两万兵力。”其中一个将领说。
郭廷川点点头。“赵将军,你现在就派人去长安调兵,来回要至少四个月,若圣上真能调兵,你我兴许还有条活路。”
“前几天抓住一个探子,突厥来的,打探消息。受不了刑,自尽了。”徐进说。
有探子,就说明很可能周围的几个少数民族已经知道安西的实况了。其实他们能拖到现在已是奇迹了,如果不是郭廷川之前的战略,这里早就变成尸山火海了。
郭廷川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士兵,他腰上别着刀,暗红的披风被吹起,有一种雄壮的美。
几天之后,突厥的一个小队突然打了过来。
“将军,突厥人打来了。”送口信的士兵说。
“我去。”赵毅自告奋勇。“突厥的一个小队,还不够我赵毅塞牙缝的!”
郭廷川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突厥很可能在试探安西的兵力。
他拉着赵毅:“赵将军,这一战不大,但请将军务必打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来。我们万不可泄势。”
这一战确实容易,百人的队伍,他也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就在赵毅为将要的胜利庆贺时,一把暗箭射穿了他的脖子。
周围的士兵一下大乱,急急忙忙往城里跑,一下子乱了。
弓箭手站在山坡上,满意地给突厥的小王子复命。坐着喝酒的年轻男人是突厥的新王,默啜可汗,不久前,他刚刚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们,夺得了王位。
年轻的君王总是野心勃勃,下手也狠绝。
另一边,郭廷川知道之前和平的日子在这一刻就要终结了。现下唯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要么战赢,要么战死。
赵毅被暗杀,就像一个标志,标志着安西军和突厥之间仇恨的序幕彻底拉开。
郭廷川和徐进站在赵毅的墓跟前。就是一个简单的土堆,前面插着一块木板。四周是萧瑟的荒地,只有乌鸦叫唤两声,墓碑前摆着他们拿过来的酒和水果。
“你给长安赵家送信了吗?”郭廷川问。
“派人送了。”
“他有后人吗?”
徐进点点头:“家中有一个八岁的孩子。”
“那就好。”
赵毅的离去,他们都难过,但是有太多的生命在他们的眼前消逝,而将军,尤其是安西的将军,战死沙场已成为他们默认归宿。
为自己战死的兄弟哭泣,只有在他们二十几岁才有,而越靠近四十岁就越没有这种能力了。
隔了一会。
郭廷川:“突厥不可能单打独斗,他们势必要与其他部落联合。”
徐进面色沉重道:“到那个时候,就是你我为大唐效忠的时刻。”
郭廷川摇了摇头:“是我,不是你。”
徐进听他这么讲,有些生气。“这么多年,难道我会是贪生怕死之徒吗?郭廷川,不光你一个人想要做英雄。”
“不是,你还有比杀身成仁更重要的东西。”
“什么?”
“长宁。”
徐进:“她不是你女人吗?怎么你殉国她要跑。”
郭廷川摇头:“就是因为她不会跑,才拜托你。”
“河西已经被吐蕃占领了,想要东归长安势必要借道回纥,若有一天安西真的危在旦夕,请你护送她回长安。”
徐进本想犯贱逗他,郭廷川对徐进一向挥之即来,招之既去,此刻严肃的嘱托让徐进不忍在开玩笑。
徐进:“知道了。”他故作洒脱,想要打破此刻沉重的气氛。
“真不知道这个公主怎么就把你迷成这样。”徐进嘴里叼着草,显得漫不经心。
郭廷川隔了好一会,低着头,看着脚底下的蚂蚁迁徙,他挪了步子,不想挡到他们的路。
“我们都爱她,不是吗。”
风吹着他们二人,吹得明了。
徐进在见到长宁后有一种感觉,他相信郭廷川一定也有这样的感觉。在边关吹了几十年的风,看到长宁,她便成为了一个符号,代表着那个遥远的长安,那个最远的大唐。在某一刻,用平静的眼神,无声的话语,告诉他们,那些你拼死守护的,是值得的。
是啊,我们都爱她。
那日之后,便开始打仗了,郭廷川冲在前线,徐进在后方。
战事越来越频繁,郭廷川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长宁在将军府里,等待着,她把院子里打理得很好,干净简洁,庭院里种满了花花草草,长宁盼望着,等到了夏天的时候,院子里的花全开了,郭廷川回来,和她坐在院子里吃饭。
某一天,长宁早上起来,发现已经有花开了。不光花开了,这天徐进也来了。长宁见徐进匆匆忙忙地走进来,突然很害怕。她以为徐进是来告诉他郭廷川出事了。
“公主。”徐进穿着盔甲,风尘仆仆。
长宁:“仗打完了吗,为什么你回来了?”
徐进看着长宁,扑通跪下:“公主,仗不会打完了。”
长宁愣了愣,“既然仗不会打完,那你为何回来?”
“我护送您回长安。”
长宁摇摇头,说:“我不走,等仗打完了,我还要和郭廷川坐在这里吃饭。”
“公主!我们不会胜利了,现在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徐进跪着,长宁坐着。
“长安调兵了吗?”长宁的声音有些颤抖。
徐进摇摇头。“圣上放弃安西了,几个月之前,安西就已经成为孤悬塞外的飞地了!”
“我们借道回纥,也许还能回到长安,走吧公主!!!”徐进语气很急切。
长宁如释重负一般松口气。
“我不走,我说了,我还要和郭廷川…这里是我的家。”长宁哽噎,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是又有一种坚决。
“我哪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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