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之姬:残阳似血

作者:萧辰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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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 章


      (四)
      贺九独自仰天长叹,却不知单长老也整日愁眉不展。
      已经十日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单长老有些头疼地靠在了椅背上。低头瞧瞧自己长长的白色胡须,他甚至怀疑在这短短的十日中它们又变长了。
      他向来对单和的力量很有自信。的确,单和若只是有钱的话,恐怕还不能在一国的边境处生活地如此平和。单和,有的不仅仅是黄金宝玉,还有——人才。不知是不是风水的恩惠,单和镇的人们比其他地方的人要聪明许多,当然,力气也大许多。而长老家的亲信,更是从中挑选出的人才中的人才。虽然人数不多——整个单和也没多少人——但想从村子里找出个奸细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一向自信的单长老这回也有点动摇了。
      几乎全部的人手都派出去了,可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单和还是跟往常一样:“和盛”客栈依然生意兴隆;红楼的姑娘们依然不停地挥动她们幽香的锦帕;王婶也依然整日里忙里忙外,踮个不停。一切,宛如昨日。
      都快暗中把村子翻过来了,还是没找到。但端木说有奸细,就一定有奸细。。。
      想到端木,单长老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男人也是的,一天到晚神神秘秘,不知道他在贺府有没有查到什么。。。等等。。。贺府。。。那天在贺府。。我好象问了个问题。。。对了!
      单长老猛地拍案而起。
      真是的,自己真是老了,居然连他都没想起来。要问情报的话,他是最灵通了。
      突然,门外传来了管家通报的声音:“长老,秦化鸣来了。”
      单长老双眼一亮:嘿嘿,这小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大声地咳了两声,单长老向着外面叫道:“是秦老弟么?快请进!”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绿色绸衣,眉目清朗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只听他一进门就欢声道:“单长老近来可好?可把小弟想煞了!”
      单长老同样笑着迎了上去,拍着秦化鸣的肩道:“老夫健康得很啊!到是老弟你清减了不少啊,在外头做大生意了吧?”
      “长老哪儿的话。小弟在外头只是混混生活而已。”
      “老弟不必谦虚呐,要是连老弟都是‘在外头混混’,那我们村里其他人岂不都成乞丐了!”
      “哈哈,长老还是一样的爱说笑啊。”
      两人说笑着,并肩走到椅旁坐下。秦化鸣端起桌上的茶浅尝了一口,赞了几句。
      随即他脸色一肃,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倾身对一旁的单长老悄声道:“长老您也知道,小弟每次上门都是有好东西送来的。这次当然也是。而且,这次的东西很不寻常哦,小弟认为这或许会对长老有些帮助,所以才花大价钱向那些人购来的。”说罢,秦化鸣便小心翼翼地从里衣里掏出了一捆画卷。
      单长老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
      秦化鸣展开画卷,铺在了桌上。
      单长老霍然起身!
      “这。。。难道是笙月河的‘长空映月图’?”
      秦化鸣神秘地一笑道:“长老好眼力。正是笙月何的真迹‘长空映月图’!”
      “。。。老弟你这回很厉害啊!笙月河的真迹不是从不外传的么?”
      “下面才是关键所在。今次小弟我去皖京的路上遇到一个骆的商人,他便跟小弟推荐这副图。小弟一看便知是真迹,想他一个小小骆国商人,如何能弄到笙月何的真迹?即便是弄到了,又怎么敢拿到别国来卖?小弟觉得事情有些怪异,便问他多少银子可以让给小弟。其实小弟也只是想问问,那可是笙月河的真迹啊!就凭小弟的财力绝对是买不起的。结果,他说。。。”秦化鸣顿住,伸出了五根手指。
      单长老有些迟疑地道:“。。。五万两?”
      “五千两,银子。”
      单长老再次霍然起身。
      “这。。。怎么可能?!就算他是急着脱手,这个价钱也太。。。”
      “事情不仅如此。”秦化鸣接着道:“小弟当时虽然觉得奇怪,但千载难逢的机会在眼前,小弟还是买了下来。结果,等小弟一到京城,长老猜小弟看到了什么?。。。满街的骆国商人!”
      “骆国商人?虽然现下皖、骆两国关系紧张,但一些商人还是正常的。。。”
      “不,小弟的重点是‘满街的’!就如长老您所说的,现下正是特殊时期,一两个还算正常,但那么多就显得很不自然了。最重要的是,这么多的骆国商人都在干一个活儿——低价出售骆国的珍品!”
      “什么?!”
      “骆国商人的精明是众所周知的事。不是小弟自夸,要没有小弟这么多年的生意经,想要和他们做生意十有八九是要吃亏的。按理来说,在这种时候一般的商人们都会选择安分守己的在自己国家待着,可现在他们居然一窝蜂地跑到‘敌国’去。不仅如此,还以极低的价格出售自己的货物。小弟看过了,其中有好几样都是像‘长空映月图’这类仅在骆国流传的珍宝,其价格却也都在五、六千两之间。”
      “的确很奇怪。。。”单长老摸了摸下颚的胡须,“这样的东西未经朝廷批准,那帮商人们是不可能有胆量拿到皖来出售的。也就是说。。。”
      “这是朝廷计划好了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可是,”单长老不由得又摸了摸胡须,“这样低价把骆国的珍品出售给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就算他们想在不久后对我们出兵,也对这场战争有着必胜的把握,但日后的回收工作也必会成为朝廷的一个大麻烦呐!”
      “是啊,”秦化鸣接道,“而且凭骆目前的实力,再怎么用计也是拼不过皖的。毕竟历史的遗迹摆在眼前,一个繁盛了三百年的大国和一个近十年才刚刚崛起的小国。”
      “不管怎样,这件事我会留心观察的。还要跟贺老弟说一下。不过,”单长老苦笑了一下,“他这会应该知道了。”
      动了动身子,单长老突然拍了下头顶,道:“哎呀!跟你说着,就把今天的事的忘了。。。唉,老了。秦老弟,老夫要拜托你一件事。”
      “长老有事尽管吩咐,小弟一定尽心尽力。”
      “哎呀,别说的那么严肃,其实也不什么大事。就是乘你最近待在单和的时候,多。。留心一下周围的人,你明白么?”
      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心知肚明了。
      “是了,小弟明白。”
      轻轻拱了拱手,秦化鸣便转身离去。
      单长老暗自皱了皱眉:看来,事情麻烦了。。。

      秦化鸣在街上慢慢地走着。望望热闹的四周,他不禁有些感叹:单和,还是和以前一样平静啊。可是,这份平静还能维持多久呢?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孩童的嬉笑声,紧接着,一个白衣少女婀娜的身影便进入了他的视线。不好!是她!秦化鸣心中暗暗叫苦:真是的,怎么才回来就遇到她了呢!
      扫了下四周,见一水果摊后有条较为阴暗的小巷子。秦化鸣不及多想,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躲了进去。白衣少女带着孩子们从他眼前飘然而过。轻轻叹了口气,秦化鸣有些无奈。难道他只能这样,一辈子从远处看着她?或许,他应该去见见她的。。。哪怕是在暗中也好。。。唉,算了,别再妄想了!去了,也只能增加她的危险而已。。。
      “秦化鸣。”一个带着媚惑却又冷冽之极的声音凭空响起。
      秦化鸣一惊,猛地转身——
      黑衣飘动。
      那是个黑白分明的男人。
      扬起的衣角,飞舞的黑色长发,仿佛欲随风而去。但仔细一看,却觉得他那纯粹的黑色似乎与周围的暗淡融合在了一起,深邃得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奇怪的是,在这片灵异的气氛中,秦化鸣唯一感到的就是恐惧。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恐惧,似乎这个黑衣男子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恐惧都引了出来,沿着血液,漫至全身。尽管如此,秦化鸣却没有将目光从男子身上移开。既是不能,也是不愿。
      黑衣男子却微笑了下。美丽而不可抗拒。
      “上面交代你的事有困难的话,可以到贺府来找我,说找端木就行了。”
      随意地转了个身,周围的黑色似乎突然变深了一下。待到颜色再度恢复时,黑衣男子便已不见了。
      与此同时,秦化鸣感到身上那股强大的压迫感也在瞬间消失了。但他似乎坠入了一个更冰冷的深渊。黑衣男子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上面交代你的事。。。
      他怎么会知道的?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难道是。。。一个念头忽地钻入秦化鸣的脑中。他轻轻吐了口气:应该是这样没错,那个男人是同伴吧。等等,他刚才说去贺府找他。。。原来如此。。。看来,我也该加快动作了。

      贺府,偏院。
      水月心不在焉地挥动着扫把,海蓝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荡起优美的弧度。
      端木。。。那个黑色的男子。
      水月可以肯定自己从没见过他。但那日一个短短的照面,却让水月产生了异常熟悉的感觉。两人对视的那一刹那,水月似乎从他那双透明的黑色眼哞中看到了许多,之后却回想不起到底看到了什么。而端木,也应该有和自己相同的感觉吧。水月的直觉这么告诉她:也许,应该让恒暗中调查一下。。。
      想到夜恒,水月有些泄气似地重重挥了下扫把:真是的!恒到底跑哪里去了?贺九人好端端地待在府里,他作为贺九的“贴身护卫”当然不会出府。可这几天我叫他,他居然不回应我!出去就出去吧,但至少跟我打声招呼啊。。。
      不由得皱了皱眉,水月轻轻地叹了口气,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这口叹气中包含了多少想念的碎片。
      “水月!”秦老伯专属的乌鸦式叫声“适时的”响起。
      水月慢吞吞地回过身,果然,秦老伯正双手插在他那水桶腰上,斜着眼睛瞪着她,胡子都快翘到眉毛了。
      唉,为什么这老头总爱在我扫地的时候打扰我呢?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水月还是象征性地应了一句:“找我有事么?”算了,看在人家胡子一大把的份上,留点面子吧。
      “哼!死丫头,神气什么!老爷正在房里气着呢,夫人让你去看看老爷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哼哼,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会儿要是出什么差错,老爷非剥了你的皮不可!最好把花瓶砸碎了,被老爷打一顿。。。哎呦,这花瓶可不能砸,那可是植好几百两呢。。那砸什么好呢。。唉,想当年我。。咦?那丫头人呢?”
      而这时候,水月早已溜得不见人影了。
      笑话!谁会乖乖站着听他罗哩罗嗦啊?又不是长生不死活着没事干了!

      离正厅还有一小段路,水月就瞧见天喜一脸为难地低头守在门口,圆圆的小脸此刻皱成一团,一双小手不停地搓揉着自己的衣裙。
      感到有些奇怪,水月便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天喜猛然一惊,刷地抬起头来。刚想回话,见是水月,便又恐惧地低下了头,抓着衣服的手指握地更紧了。
      水月也不着急,找了根柱子一靠,颇为悠闲地看着她。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天喜可是烦恼到了极点。终于,她猛地抬起头,以“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眼神盯着水月恳求道:“那个,水。。水月姐,拜托了!求你救救敏姐吧!”
      “什么?敏姐姐怎么了?”水月一惊,明明只是贺九心情不好,跟敏姐姐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敏姐姐做错了什么事惹到他了?应该不会吧,敏姐姐虽然平时冷冷淡淡的,但可不会像我一样冲撞上头的。至于侍侯不周那更是不可能,幼时便已入府、向来心细如发的她怎么可能侍侯不周?
      看了看犹自一脸焦急,却不敢开口的天喜,水月下了决心。虽然心中记挂端木的事,不想在此时落得个关禁闭的下场,但此刻还是敏姐姐的安危比较重要。毕竟她可是府上唯一不会对我另眼相看的人啊!
      主意已定,水月便大步越过已经低下头去的天喜,推开了正厅朱色的雕花门。
      室内,一片“风光绮丽”——
      一身酒气的贺九正将一身材窈窕的女子压在柱子上激烈地吻着。被压着的女子虽然满脸通红,但一双明亮的眼睛却睁地大大,无声地透露出桀骜不驯的光芒,只有仔细看时,才能发现她眼角那几滴因强力抑制才未掉下的泪珠。她,正是天敏。
      水月呆立在门口。门外,传来天喜轻声的啜泣。
      被贺九压制地动弹不得的天敏突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视线自然而然地向门口飘去。
      水月那难以置信的眼神就这么落入了天敏的眼中。她也呆住了。然后,那被自己压抑很久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了下来。
      本来被眼前的一幕震住的水月在见到天敏的泪珠的一瞬间清醒了过来。顿时,忿怒的火焰一下子烧遍了她的周身。
      “住手!”冰冷之极的声音蓦地在正厅中响起。
      正吻得天昏地暗的贺九听到人声,反射性地松开天敏,迷糊地望向门口。一双海蓝色的眼睛赫然进入他的视线。跟以往平淡的海蓝不同,此刻,这应该算是温柔的海蓝却变成了如冰一般的冷冽之色。
      贺九的酒意在接触到这片海蓝的时候便猛地消失了。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大世面的人,在这海蓝的冰冷眼神之下,心中竟徒然升起强烈的恐惧之感。
      水月一步一步地走到已滑坐在地上的天敏身旁,安抚似地碰了碰她的肩,天敏却颤抖了一下,将已经蜷在一起的身子缩得更紧了。
      望着几乎缩成一团的天敏,水月想都没想,回头就给了仍然愣在身后的贺九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随着清脆的响声划过,水月狠狠地抓住贺九的衣襟,冷冷地补了句:“禽兽!”
      一直杵在原地的贺九挨了这记耳光,顿时回过神来。望了望蹲在地上的天敏,他立刻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自知理亏,贺九也没有发火,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敢抬头正视水月的眼睛。
      水月也不管此刻的情景已经大大不符的主仆的身份,以毫无起伏的声音续道:“敏姐姐是我在这府里唯一尊重的人,你配不上她!先是我那因身份不合便被害死的母亲,然后又是郑康茹!我是管不了你的风流韵事,但凭你有什么资格向敏姐姐出手!别人道我是蒙你善心大发收养,我可不吃你那一套!等着吧,今日之事我绝不会一个耳光就了事的!”
      说罢,俯下身子使力便要扶起天敏。
      贺九默默地听着水月的斥责,听及水月提起她母亲,心中猛地一痛,自责之心更加强烈。
      厅中一时无声。
      “臭丫头!造反了是吧,居然敢对老爷对手!”一声气愤之极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静。
      水月回头朝门口望去,秦老伯正怒气冲天地站在那里,长胡子不住地颤抖着。他的身后,跟着一脸犹豫的天喜及几个强壮的家丁。原来是自水月推开门之后便一直在门外观望的天喜见水月出手给了贺九一个巴掌,自知事态严重,又不敢直接向夫人禀报,便匆忙把府里资格最深的秦老伯叫了来。
      轻蔑地望扫了眼秦老伯,水月自顾自地扶起了天敏,便要往门口走去。
      这个举动使向来注重礼节名分的秦老伯更加愤怒了。本来听到水月竟敢煽老爷的脸就让差点没被嘴里的茶噎死,此刻哪还忍得下去,手一招,狠狠地道:“来人!给我把这个臭丫头关进地牢!”他身后那群本就在待命的家丁们一得指示,立刻飞奔上前,将水月牢牢地抓住。
      水月也不睬他们,反正自己被这群肌肉男们抓住的次数多了,不差这一回。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已经被自己拉起来的天敏。
      敏姐姐,我知道你能挺住的,水月相信你。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尊敬的敏姐姐!
      像是听到了水月的心声般,一直低着头的天敏此刻突然扬起了头,朝水月露出了一个微笑。这时,她的面颊上已没有了泪水流过的痕迹。
      安心吧,不管怎样,我永远是你心中的那个敏姐姐!我的骄傲,绝对不会因此而消失的!
      水月也笑了。一直冷得似冰的海蓝眸中,此刻终于浮现出温和的亮泽。
      一旁快气昏了头的秦老伯可不会注意到她们之间微妙的交流,此刻他正密切注意着贺九的神色。虽然水月是府里的一个丫头生的,但好歹是贺九的亲生女儿,身份特殊,若是贺九出声阻拦,那他再想关水月也是白搭。但一向纵容水月的贺九此刻却什么都没说。秦老伯心中暗喜:哼,臭丫头这下可算完了,竟敢打老爷,他哪会再维护你?!冷笑一下,他又挥了下手道:“带走!”
      家丁们得令,便粗鲁地将水月往门外推去。水月一脸从容地跨过门槛,向地牢的方向走去。路过天喜身边时,天喜微微抬头,动了动嘴唇,但触及水月的目光,便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偌大的正厅之中,只剩贺九一人独立在柱旁。

      水月冷眼旁观家丁们将大大的铁锁锁住,又将长而粗重的铁链饶在铁栏之上后,便有说有笑地离去。整个过程中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被关在牢房之中的是个毫不相关的人。
      望了望四周,已经长出了青苔的石壁,有些腐蚀和生锈的铁栏及大锁,以及满地厚厚的灰尘,都在诉说着这间牢房的寂寞。栏外忽闪忽灭的灯光透过铁栏,混合着石牢内潮湿且散发着青苔味道的空气,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宁静气氛。水月虽然由于经常顶撞秦老伯和章贺太太而被关禁闭,但由于贺九莫名地庇护,却也从未下过地牢。此刻她心中的怒火已稍稍平息,静下心来观望这从来没见过的地牢,反而让她产生了新奇之感。
      对于天敏,既然她已经能像往常一样对她微笑了,那就不会有问题了。她若是连这事也处理不好,就不会当上府内侍从的领头人。贺九嘛,此刻水月根本不想见到他,但若仍在府内,就势必免不了和他碰面。因此水月到也乐得独自待在无人的地牢里。反正也不会为吃犯愁,而且等恒一回来,她也就不必再在这牢中待下去了。
      果然,此后的几天,天敏总会偷偷溜进来给水月送上可口的饭菜。从天敏一日好过一日的脸色来看,那天的事件在她心中的阴影已逐渐消失。虽然不可能完全消除,但至少天敏已能很好地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平常心来继续服侍贺九。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老爷他也有他的难处,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水月诚然心中不太赞同这个观点,但表面上也不说出来,只是含糊地点点头。出于周全,一次问及天敏是不是因为弟弟江楚何的关系才刻意忍耐的。水月曾听快嘴的天顺说过,天敏对江楚何这个弟弟可是爱护到了极点,当初和弟弟一起被买入府中的时候,为了保住弟弟的姓氏,好让他以后能延续香火(当时皖国规定,被买下的仆人,男性不可取妻生子。但若保留姓氏,便不算完全的仆人,可以取妻),冒着寒冬在贺九的房前跪了三天三夜;后来为了弟弟能不被他人欺负,便拼命工作,终于成为众侍从的领头人,以此来保护自己的弟弟。所以若是为了江楚何能继续平安地在贺府生活,天敏忍耐着去服侍贺九也是极有可能的事。但天敏只是微笑地摇了摇头。水月见此便也不好再问。
      牢中的日子一日复一日地平和地度过。水月虽然不急着出去,但心中却也不免有些抱怨:恒,你到底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已经想你了。。。快回来。。。
      一日,水月和往常一样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头顶的石壁出神,心中算着夜恒不在的时日。算着算着,手不由得在身后的石墙上轻轻地划起来。一开始还只是轻轻地划,待到后来,便越划越重,划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突然,左手的食指触到了一个较为柔软的点而陷进去了一点。水月有些奇怪,但也没多加注意。本来么,在这种老旧的地牢里,石墙上有一两个被腐蚀而变软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心中这么想着,水月抽出了食指。便在此时,“轰隆”一声,本来坚硬的石壁居然出现了两道整齐的裂缝!
      水月心中一惊,但片刻之后便回复了平静。要知道大户人家有一两个密室本是极其正常的事,要不然家里那么多宝贝就光明正大地放在屋里等着人来偷啊?虽然最初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好奇心却很快取代了惊讶。
      试着用力推了推裂缝之间的石壁,只听“吱呀”地一声,石壁应声而转,自动让了开去。水月不由得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奇怪,我有那么大力气么?石壁内出现了一条狭窄的隧道,两旁燃着昏暗的又粗又长的蜡烛。从这仍然烧着的蜡烛来看,这里并不像表面那样常年无人涉足。
      举步踏入隧道,随手把石门复原,水月往隧道深处走去。大约半盏香的时间过去,水月终于见到了隧道的出口。她加快了步伐,当她踏出隧道的一刹那,一片宽广的大理石铺成的场地便豁然出现在她眼前。然而更吸引水月注意的,是这片场地中央同样以大理石铸造的一个二人高的“笼子”,更准确的说,是这个“笼子”内一个半卧着的女人。
      是的,身着白衣的女人。她的皮肤几乎和衣服一样苍白,漆黑的长发凌乱地缠绕在她的臂上、腿上,直至足底处。眼睛虽然半闭着,但也掩盖不住她那绝世的凄美容颜。水月也不是没见过白衣美人,至少夜恒就是个现成的。但此刻面对这个看起来有些病怏怏的女人,水月也不得不赞叹一声:的确很美。如果说夜恒的美是飘渺出尘的,那这个女人的美便是古典精致的。也许是她卧在那里的关系,水月总感觉眼前的女人透露出一种柔弱的感觉。尽管她没抬头,也没说话,但就是给人以凄凉无力之感。凭着这点,水月便下了定论:她,远远及不上恒。
      暂且丢开白衣女子的容貌不说,水月轻轻地走近那个笼子,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笼中的女子闻声猛地一震,随即抬起头来。水月陡然接到女子的眼光,心中莫名其妙地一颤。我,好象见过她的。脑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你是?”女子带着明显的疑惑开了口。柔软的声音和外表惊人的统一。
      “我叫水月。因为和这里的老爷弄出了些矛盾,所以被关进地牢来了。”
      “啊。。你这么年轻就被关进来了。。”字里行间透出了深深的惋惜。
      “我是自愿呆在这里的!”听出女子的同情的口吻,水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自愿?”
      “恩。”
      白衣女子微眨了下眼,以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望着水月。
      “唉,原来你也是。。。那个,我是水荷。”
      “水荷?那么我们还是同姓呢。”
      “是啊。”水荷闻言不由得微笑了一下。
      水月盯着她的笑脸看了好一会,轻叹一声:“水荷姐,你真漂亮。恩。。就是感觉柔弱了点。”
      再度浮起一个笑容,水荷道:“水月你也不差啊。现在还小看不出来,将来长大了也一定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呢。”
      生平头一次被人夸奖容貌,水月有些不知所措,随便恩了几声便转变了话题:“不说这个了。水荷姐你怎么会被关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还有你刚刚说什么‘原来你也是。。。’,原来我也是什么?”
      水荷的神色明显黯淡了一下。不过她仍然以平常的口吻答道:“其实也没什么。跟你差不多,犯了错,便被关起来了。我犯的错比较严重,自然惩罚也就重了。所以就被关在这里了。”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里面却包含了太多。水月一听,自然立时便明白其中定是有难言的苦衷。她对水荷的感觉还不错,所以便不再追问。
      “过来的时候看到隧道里有蜡烛燃烧,这里经常有人来么?”
      水荷愣了一下,美丽的眼中染上了一层悲伤。她淡淡地道:“是啊。每隔一个月左右会有人来一次,送点食物,顺便更换蜡烛。食物和蜡烛都是特制的,可以维持到下一个月。”
      水月看着浑身笼罩着悲伤气氛的女子,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丝难过。
      “呐,我帮你逃出去好么?”水月忽然突兀地冒出一句。
      “不!不要!”本来卧在笼中的水荷听到这句话,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
      水月吓了一跳,连忙安慰道:“好好,不要就不要嘛,那么激动做什么?快坐下来。”
      水荷这才重新半卧了下来,只是不再发一言。
      真是奇怪,被关在这种地方居然不想出去。。。水月疑惑地想着。
      一阵微风忽地带来了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打断了水月的思考。紧接着,水月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温柔而久违的的怀抱。
      感受着那细长而柔软的发丝在自己脸上轻轻飘过,闻着那白色长袍上特有的清净味道,水月呢喃般地道:“终于回来了,恒。”
      “恩。”干净而遥远的声音回荡在水月的耳边。真的好久没听到了呢。
      两人都没再说话,水月没有问夜恒这几日到底去了哪里,夜恒也没主动说明。因为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不必要的。这,便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奇妙但牢不可破的信赖。
      良久,夜恒轻轻地道:“我们出去吧。”
      “好。”水月朝夜恒展开一个笑容,随即朝仍不做声的水荷道:“我会再来看你的。”
      夜恒轻轻抱起了水月,低声道:“抓紧了。”
      水月伸手环住夜恒的勃颈,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只听耳边风呼呼地略过,眼睛外面时而昏暗时而明亮,但身子却仍是平平稳稳的感觉不到一丝晃动。几个明暗交替之后,水月感到外面突然大亮。缓缓地睁开眼睛,人,已如她所料地处在了地牢外的花圃中。而恒,正一脸微笑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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