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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峡谷之战
从王城到极北之地,年幼的无欢和两千随行走了九个月。
从极北之地到王城,无欢用了一年。
软轿无声无息地抬起,惊动了原就睡得不熟的鬼狼。他听到士兵们轻声交谈,听到无欢为他做的那个大铁笼在地面滚动的声音,还有临行时无欢执意要做的金鸟笼被放上滚轮的声音。
他们无法轻装出行,所以回王城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无欢要带上的,都是些很奇怪的物件:他的黄金椅,鬼狼的大铁笼,还有一个纯金打造的特大鸟笼。
“听说是最美丽的鸟,自然要用金丝笼来配。”无欢这样解释这个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的鸟笼。
他们不是要去王城夺那个倾城王妃吗?怎么又说起鸟?
鬼狼苦笑,无欢总是这样,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手指轻轻地在无欢发间穿梭,睡在他胸前的无欢微微颤动了下睫毛。
“在想什么?”无欢抬起迷离的凤眸看了鬼狼一眼,又低下头在鬼狼身上蹭来蹭去,寻找舒适的位置继续睡。
鬼狼的思绪再次被全盘打断。
无欢玉般冰凉光滑的身子在他身上只要稍稍一动,就能让他全身紧绷得无法动弹。这身黑袍远比他自己肌肤更像他身体的一部分,敏感得经不起无欢任何无意的触碰。
鬼狼灼烫的体温迅速蔓延到无欢身上,他不适地挪了挪,换来鬼狼不可抑制的一声低吟。
无欢仅存的睡意化为唇角一抹了然的娇笑——这一路,有鬼狼同行,寒冬离他很远。
轿外,士兵们默默行进;轿内,一片春意无声。
他们所经之途,海棠一路花开。
王城外的海棠,在迎接着无欢归来。迎接着海棠王妃的子嗣,北公爵无欢的归来。
峡谷里的海棠,盛放在光明的身上,火一般燃烧着。
他的视线,从黑压压一片的蛮人,移到了黑压压一片的奴隶。
不多,不过应该够用了。
也力递来的钱袋不重,光明掂了掂:“多少?”
“一千三百三十文。”也力边答边朝那片奴隶中唯一站着的独眼男人呶呶嘴,“加上那个奴隶贩子。”
十文钱一个?光明笑了。也力总是这样节省,由不得他对这些死人多一文钱同情。
是的,他不需要奴隶,他只需要死人——马上都会死的人。
来的,一个也活不了。
在他看到那双眼睛前,他是这样想的。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奴隶贩子不是那么自负地下着“奴隶们只会跪,会爬,不会站。”的结论,他不会有机会看到那双眼。
他不曾输,他一直在赢。为了答应过也力的承诺,也为了自己。
同样,今天他也不会输给这个奴隶贩子。
从锅里叉出块肉来,诱着那些奴隶们爬到面前。光明的眼角瞟过那站没站相的奴隶贩子。
等着瞧,会有奴隶站起来的!
视线扫回奴隶们时,他看到了让他改变主意的眼睛。那双让他震惊的眼睛。
那是一双完全没有欲望的纯净双眼。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双眼睛都更纯净。那双眼睛和其他奴隶们一样,看着他叉子上的肉,却没有其他奴隶眼中的贪婪。
不可思议的,光明竟然缩回了叉着肉的铁杆——很不可思议,他竟然在那奴隶伸出手的刹那,担心才出锅的肉会烫伤那奴隶的手。
像是要甩开这来得毫无原由的担心,光明将这块多事的肉高高地抛上天空。
真的不一样!他和任何奴隶都不一样!
不像那些等着肉掉下来的奴隶,他竟然像在追随一个梦想一般,直直地向着那肉扑去!
这奴隶在想什么?自己又在想什么?!
哪有人会把一块肉当成梦想?他是不是打仗打疯了?居然……居然会认真思考一个奴隶的想法?!
这股对自己的不满转变成毫无预警的行动,他抽出身边一个士兵的弓箭,向着那块肉射去。
还是他!
光明眼睁睁看着这个占据了自己全部神智的奴隶继续向着这块肉爬行。周围的奴隶都已经退开了,只有他!
知情识意的也力在光明回过神来之前,已经上前一脚踩住了让那奴隶紧盯不放的肉。
终于,光明看清那双眼睛了。
何止是没有欲望?那几乎就是一双他见过最无垢的眼。
没有奴隶眼中该有的悲苦,没有被世事染上半分污色。这双眼睛,像孩子一般无垢,像……神祗一样清澈。
光明随手以箭再叉出锅中另一块上好的肉。在也力对这奴隶说出无情的话之前,屈身迎上那双眼。
本来不该给他的。不应该给一个“死人”任何东西的。
光明轻笑着对奴隶贩子说着话,手,却违心地将肉连同箭一起交到了那奴隶眼前。
夺过那箭的双手并没有碰到光明。
并没有碰到,已经让光明失措。
他的手高高举起,像惧怕着被那奴隶触及。或者……惧怕自己被触及之后的反应?
掩饰地狂笑出声,光明很感谢在这时突然响起的警报。
要开打了。
这个奴隶……也要和其他那一百三十二个人一样……去送死……
再看了一眼啃噬肉块的奴隶,光明起身离开。
再不离开,他怕自己会做出奇怪的事来。
他是大将军光明。这满山满谷的士兵们唯他的命是从。他不能为了一个奴隶乱了分寸。
满山满谷的红衣士兵,只在他眼底站着。他的心里,蓦然装下了一个奴隶。
他……在想什么?
真的只是想要吃肉?
如果他是自己的奴隶……要多少肉,光明都会给。都舍得给……
真的只是想吃肉吗?
残留在嘴里的肉味,和昆仑在王城里尝到过的,完全一样。
他现在是不是那个大将军光明的奴隶?他能不能回去王城了?
昆仑看不到离开的大将军,也看不到眼前灰蒙蒙的路,他只是随着大家一起移动,一起爬。向哪,他并不知道。
他也不会知道,远在身后的峡谷之上,有一双眼睛,为了不再追随着他,刻意看着自己盔甲上的蜜蜂。徒劳地想要捕获那和自己心神一样不定的蜜蜂。
昆仑想的,只有无欢。
那个会去王城的无欢。
直到放在地面的手感觉到一丝异动,昆仑才敛回神智,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动静。
危险,很近了。
由地面传达来的,不是人类的脚步。是更可怕的庞然大物!
他的示警才出口,热辣辣的鞭子应声落下。
主人始终是主人。主人说的一切都必须遵从。从小,昆仑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训诫。
他不记得再之前的事。他记事的最初,就只记得主人说的这些。
不管换了多少任主人,主人说的话永远是对的。主人的要求,永远要服从。
所以,就算明知自己躲在原地就可以安然无事,却在那声凄惨的尖叫传来时冲了出去,将主人驼到背上。
主人,必须救。
王城,一定要回去!
昆仑不想死在这些长着尖角的丑恶动物蹄下,不想死在他们染着同伴们鲜血的角上,他要活。
他要活着回王城,回去找无欢!
大将军在看着谁。也力不会不知道。追随他这么多年的士兵们也不会不知道。
看似杂乱无章射向奴隶们的箭,独独闪避开了背着奴隶贩子,行动不便的昆仑。
那个独眼的老头子……你居然背着他……
没有笑意的笑挂上光明的嘴角,他手上的弓满满地张开。
他的士兵们不敢杀他在看的人,那就由他自己来!
箭离弦的那一瞬间,他的手再一次违背了他的心——准头移了位。
箭头极准地扎入昆仑背上那奴隶贩子的背心。鲜红的箭矢立时让他咽了气。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昆仑的步伐片刻不停,一路由爬变跑,越来越快。
光明的视线再没有办法离开他半寸。也力的请示也只换来他一个阻止的手势。
这一仗,他会赢。
然后,他要去找到这个奴隶。找到这个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奴隶。找到这个让他两次违心而动的奴隶。
这个奴隶,他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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