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婚知归处

　　家属楼前面是个小广场，广场左右两边各有一片树林，为了不扰民，天暖和起来后，不冻手了，暮思云每天都会早起，在树林里寻个经过晨练的人少的地方练琴。她的启蒙老师也是现在的导师严格物教授说，要让自己的身体与琴接触，才会人琴合一。她后来练得久的时候，才会偶尔垫块毛巾，后来锁骨那里磨出来后，她也就不用那些东西了。她这些天练的是《泰伊思冥想曲》。琴在冥想，她也在冥想。
　　秦无畏这么多天没露面，这是认识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没有和她统一战线。她妈李思筝不会主动来这里自讨没趣，暮成风在得到风吹草动后才会来这里察看情况。到目前为止，他好像还不知道她有身孕这件事。这要归功于秦无畏吗？再过些天，还瞒得住吗？张行东被什么牵绊住了呢？暮思云没有像泰伊思一样找回内心的平静，反而越来越心烦意乱。心乱了，曲就不在调上了。暮思云停了下来。
　　她现在做饭也是越来越顺手，不是饭好吃了，而是手上受伤的次数少了。简单吃点饭，又往包里塞点零食，背着包也就出门了。在路口，她恍惚了一阵，自从张行东跟她说不日就到，她就开始想象重逢那天，他会出现在哪里。她希望他出现在这个路口，他站起来左边，她往右拐，他喊她，她回头。暮思云扬扬嘴角，回神，分别太久了，张行东的身形都有些记不清了呢。
　　她扫了辆电车赶往教室。第一排的座位满了，暮思云正要往后走，司连城站起来朝她挥手：“暮思云，这里，你的位。”他挤出来离开了，跑向了后排。边上的人站着都等着她进去。暮思云微叹口气进去坐下了。
　　不是她自作多情，司连城对她的示好太过明目张胆，都是不怕拒绝地当众表现。应当机立断给他个暗示的。这天，司连城又凑过来问她一块儿练琴吧。她说可以呀，咱们都一块儿吧，暮思云顺便拉上她的同桌。到半路的时候，她又说，我手机忘带了，司连城你手机我用一下。
　　司连城手机递给她，暮思云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可惜的是，电话通着没人接。暮思云也不指望张行东接电话，只希望他回过来的时候能是司连城接到的就行。但听到嘟嘟声，她还是难掩失落。第二天司连城见到她果然神色异常，对她也没有以往的热情，有几次欲言又止，暮思云也不追问。
　　暮成风让他的学生过来传话说，让她放学后回家一趟，好像料定暮思云不回去会说是没得到信一样，那个学生还当着她的面拨通了暮成风的电话：“暮教授，我已经告诉小师妹了，她就在我身边，你还有什么话吩咐我让师妹接电话。”
　　暮思云拿过手机，那边暮成风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也就挂了。
　　说到去暮成风家，暮思云下意识地拢拢头发，旧伤刚好，又想干什么。
　　磨蹭着到了家，秦无畏也在，饭菜也都摆齐了，单等她到了开饭呢。暮思云见了秦无畏没话。没话已是对他最大的礼敬了。秦无畏不以为意，依旧热情地给她递过礼物，当地的特产以及衣服之类的。暮思云扫了一眼，淡淡说：“先放那吧。”
　　暮成风说：“你哥今天才到家，一回来就想见你，你看这是什么态度？”
　　曹青梅笑着拍拍他：“孩子好好的，你看你是什么态度？”
　　秦无畏摸摸暮思云的头：“我妹这是太久没见我，想我呢。”
　　看着低头默默吃饭，目光不与任何人交流的暮思云，暮成风缓和了语气问道：“学习还适应吧？”
　　对这样的关心，暮思云倒极不适应，有些惊讶看他一眼，防备地嗯了一声。
　　暮成风继续笑着说：“这个东西本来早应该给你的，庆祝你考研成功。你最近……学习又那么勤奋，听邻居说，每天都早起练琴，你一直都是爸爸的骄傲。”
　　暮思云看看他推过来的钥匙。“房子早就准备好了，吃完饭让你哥带你去看看。宽敞些，住着也舒心。”
　　当初怕她胡闹，不让她单独住，不给买车，限制她的消费，如今这又算什么？威逼完了利诱？奖励她这段时间的安分守己？
　　“不用。房子小了，不正好方便你监视吗？”暮思云毫不动摇，大口吃肉。房子大小如何，都是牢笼。
　　暮成风又恼又羞：“你还惦记那个张行东呢？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这么久他都没来电话？没发现异常？”
　　他应该是被什么不可抗拒的什么耽搁了，暮思云在心里坚信这点。暮成风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拆散他们，她当然不能让他得逞。所以，暮思云不为所动，置若罔闻地奋力嚼着肉。
　　暮成风叹口气起身，再返回时，给她几张照片，暮思云笑了：“你可真不怕费功夫，手伸得长，管得也宽。”
　　秦无畏凑过来看看，戏虐道：“这个张行东，这不是混蛋吗？当时在我们面前和这个女的都卿卿我我的，现在也是这一副德行，也算表里如一啊，我看看日期，嗯，最近几天的，还穿着军装，还被勾着胳膊。”
　　对秦无畏的煽风点火，暮思云仍旧一脸平静。“让我回来就是这吗？”
　　曹青梅笑道：“是很久没看到你了，回来让我们看看，吃点家里的饭。”
　　“饭很好吃。”
　　暮成风的一击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一会儿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了。秦无畏问：“你多久没见荤腥的？”
　　“从开学到现在。”
　　“怎么不吃？”
　　“没空做。”暮思云自己鼻子都有些发酸。主要是她上了一天课，孕初期又有些疲乏困倦，回来都是凑合着吃一点。
　　秦无畏送她回去的车上，她也沉默不语，因为敌我未明。秦无畏说：“要不去你新房看一看吧？爸给你装修的时候还问我你喜欢什么颜色。小心翼翼的，还怕你不喜欢。”
　　暮思云听着厌烦：“我现在住这里挺好的。”
　　“不是住不下别的人吗？给没办法给你请阿姨。你这样挺让人心疼的。”
　　“你不是隔岸观火的吗？你还有这闲心？”
　　“我这一片好心付水流，你说我找谁说理去。”
　　过了一会儿，秦无畏问：“那个司连城怎么回事？”
　　“你都知道了？”暮思云笑两声，开玩笑道“大概折服于我的魅力吧。管家给你说的？”
　　“他不停打给管家，管家问我怎么办。关键是他怎么知道管家的手机号？”
　　暮思云说了来龙去脉，秦无畏略一思索道：“这个人出现的时机巧得很哪！”暮思云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楼下，暮思云下车就走，秦无畏追上，硬把一袋特产塞到她手里：“一片好意，别辜负啊。”
　　暮思云吃撑了，来回在屋子里走，她现在不孕吐了，食量增加了，体重也增加了，腰上都长了一圈肉了。明天得去买衣服去要不就减肥。她这样想着，看到了秦无畏给她带的零食，毫不意外地翻着挑喜欢吃的。不过是些干果奶酪之类的，然而在底层却有一个盒子。打来却是一个手机，还有一个新卡。暮思云不禁出声赞叹：不愧是我哥！
　　第一个当然是打给张行东，那边却没接。暮思云又发了信息过去：我是思云。没有回。
　　暮思云激动的热血冷却了。那些照片的画面清晰了。李可茹勾着张行东的胳膊，两人站在一幢建筑物的前面，照片明显是剪辑过的，只能看到一扇一扇的窗户，阳光明媚，两人都在发光。张行东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情。
　　后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手机却响了，许久没用手机，响了许久，暮思云才意识到是手机在响。
　　张行东的声音陌生又熟悉，辽远又空旷：“思云？是思云吗？”
　　暮思云未语先哽咽，想问他什么时候来，想问他为什么不来。千言万语只喊了一声：“张行东。”
　　张行东问：“思云，你最近好吗？生病好了吗？”
　　暮思云又喊了一声张行东，那边传来了女性的声音：“躺在这里吧。……”
　　暮思云骤然挂了电话，看看时间，再也睡不着了。
　　张行东看看被挂断的手机，无奈笑一声。抓起床边的拐杖，拄着，蹦到了床边，躺下。护士卷起他的裤管，拿着棉签在那一排如蜈蚣一样的缝针上消着毒，然后又换了纱布缠住。“小心别再沾上水了，天冷，长得慢。”护士叮嘱道，“您也别心急，得一段恢复呢。背上呢？用换吗？”
　　张行东摆摆手：“背上没事。”
　　护士走了，顺手关了大灯，室内寂静下来。窗帘半掩，军区医院的院子里的小白杨光秃秃的树梢欲与住院部的楼房比高低，月明星稀，北风呼啸，北国的春天还早着呢。他睡不着觉，在步梯处抽烟，回来时在拐角处与人相撞，对方的水洒在了他腿上，这才麻烦护士半夜来给她换纱布。
　　他握着手机，想着要不要再拨回去。前几天，有个陌生电话打过来，他拨回去，却是一个叫司连城的人问他是谁。他说是暮思云的老公。司连城却语气非常肯定地说不可能。因为有人暗示他暮思云非常优秀，可以试着处处。如果暮思云结婚了，那介绍人说他几乎是看着暮思云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
　　张行东试图动动腿，疼痛钻心。他放下了手机。腿不好，什么也做不了。说起这腿，真是意外。演习结束，陆九龄开车载他赶往机场，有辆货车超速后不久，在他们前面撞翻了一辆客车，冲下了路基侧翻在沟里。他和陆九龄二话不说，下车救人。货车司机被卡在了座上，他和陆九龄费尽千辛万苦把人拖了出来，陆九龄架胳膊，他抬腿，两人抬着司机抬着远离冒烟的车，司机疼得只剩□□了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等他们明白了也晚了，车上拉的是易燃物，爆炸了。人人都被气浪掀翻在地，张行东的背被灼伤，腿被飞来的铁块扫了一下。
　　等他醒来，他就在医院了。小腿骨断了，嵌入了钢钉，背上的伤陆九龄说像黑色的烟花。陆九龄面上胳膊上受点轻微伤，陪了他几天，张行东就打发他回去了。他父母来了两天也走了，公司的事并没有完全完结。他一个大男人不喜欢被人扶来扶去。秦无畏说，如果扶着你的是思云你是不是就不是这一副呲牙咧嘴不耐烦的表情了？
　　秦无畏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到，这才得知他受伤了。
　　张行东说：“别告诉思云。”
　　秦无畏考量一番，也确实不能说。那边孕早期，父母又是坚决反对并把这种反对付诸了行动。即使两人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私奔，看谁跑得了？
　　李可茹是在朋友圈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知道后第一时间来到了这里，鞍前马后服侍了几天。在医生护士面前，完全以女朋友的身份自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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