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婚知归处

　　张行东估摸着离婚申请该批下来了，这天在旅里开了会，他故意拾掇着本子，慢人一步。莫望岳坐在位置上没动，看他一眼，点上烟，烟雾缭绕里眯着眼瞅他。对张行东，莫望岳是惜这个才爱这个才的，可以这么讲，但凡军里旅里有什么能立功受奖排名次的演习比赛什么的，他都能给你拿个名次得个锦旗，就连一个篮球比赛他也没落下。工作上他可以对他竭尽所能该做的都做，但个人生活上，他不好干涉呀。前几天有人向他问起张行东有对象吗，他还一脸骄傲地像自己孩子结婚了一样说，结婚了，我批的。这才几天呀，离婚报告就上来了。莫望岳认真吸烟，没话找话：“行东，爸妈身体还好吗？”张行东父母疫情以前每年逢年过节都会带大批的慰问品来慰问，他们旅边边角角的地方都会去，从他这个旅长到刚入伍的士兵每人都有，大宗件空调，小到牙膏牙刷，他现在用的水杯还是他父母的慰问品呢。
　　“挺好的，就说一直想过来看看您，想和您坐坐，一直过不来。”
　　莫望岳摆摆手：“哪天我去看他们。我就怕他们来。”他们一来，物质仓库都堆不下，都是分给兄弟旅或是当地的福利院。莫望岳像突然想起来什么长哦一声：“对了，前几天，我恍惚在哪看有一份你的什么报告，我不小心洒上咖啡了，看看署名是你的，你再交吧。”
　　张行东看出他在装，咬咬牙，没有说话。莫望岳不悦了：“有意见？”
　　“不敢。”
　　“那就是有意见。”
　　“没有。”
　　莫望岳黑着脸忍住笑，挥挥手，撵走了他。张行东回营部的路上接到了杜朋宇的电话，杜朋宇休假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们四个聚了之后，他再回家。
　　向尧，杜朋宇，已经退了的卫青殷，加上他，被人私下成为漠北四狼。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男人找到志趣相投的朋友，找到发挥自己天性，实现理想的地方，不是很正常吗？
　　向尧劫后余生，的确该聚聚庆贺一番的，他给旅长请一天假，莫望岳倒大方，批了两天。
　　卫青殷早已订好了房间，四人见面，他们三个先是情绪激动地和向尧拍肩搭背一番，之后不免插科打诨起来，期间提到了张行东结婚了。张行东说，今天向尧是主角混了过去。
　　向尧大病新愈留着量，其余三人高谈阔论，大碗喝酒，很快就醉眼迷离，言语蹇涩。就这，卫青殷和杜朋宇勾着肩唱着歌，向尧和张行东拍着桌子应和。
　　一曲终了，张行东压制不住冲上来的酒劲，冲进卫生间出酒。他心情烦躁，刚喝得猛了，现在出了酒不仅心，头，胃也都难受起来了。他洗把脸对着镜子摸摸脸上的疤，莫名想起了暮思云说的，她头上留疤的话，就和他有cp感了。不知她的伤好没有，会不会真会留疤。张行东随即又懊恼地捶了一下墙：她关他什么事？
　　向尧进来了，打量他两眼开玩笑说：“你酒量见长呀。有什么事想不开呀？”
　　“我能有什么事？”
　　向尧也不勉强他：“过几天我们就走了，回老家。还记得咱俩一块帮助的那个快生的孕妇吗？我真怕这样的事在我媳妇身上上演。”向尧盯着一点，眼神恍惚道，“家与国，没结婚前，肯定是后者重要，结了婚，我在找一个平衡点。叶子选择了我，她选择了过这样的生活，我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就该过这样的生活，我对她同样有责任。”
　　张行东迷惑了，笑着拍拍他：“满血复活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深沉，特深沉。”想必卫青殷早就把他结婚又闹了矛盾的事情宣扬出去了。
　　“最应该庆幸的是，我有了第二次机会。记住，有时候，大部分时候，机会只有一次。”向尧笃定地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张行东脑袋嗡嗡起来。
　　卫青殷的司机扶卫青殷上了车，顺便也把杜朋宇带走了。张行东坐上了向尧的车。张行东只顾在后座半躺着揉头昏昏睡也没说去哪，向尧也没问。他知道张行东的家在哪。
　　到能看到张家大宅门口时，张行东看了看窗外：“怎么来这里了？”
　　“让你带我家，谁照顾你呢？”向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不揭穿他，不信他才发现。
　　“好吧。”张行东简直无语了，“停车吧，我下去走走。”
　　向尧又故意往前驶了驶按了按喇叭：“又出酒吗？别吐我车上。”
　　张家大宅门口有两个人听到响声跑了过来，张行东气极，他的确是想再叫个车去酒店，这么一闹，怎么走得了？
　　向尧倒是一个利落的掉头走了，他被两个人架着往家走。有酒盖着脸，他也只好借酒装疯。
　　辛虹池和张震庭披着衣服等在门口，辛虹池不免唠叨几句：“怎么喝这么多？高兴也不能由着性子来，快去端蜂蜜水。”
　　“他们也都到家了吗？有人照顾吗？”张震庭经历过这样的事，倒是一点不责怪。
　　张行东由着人帮他换鞋，辛虹池接过了他的外衣，他吟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欢，欢……”
　　众人顺着他视线看去，暮思云穿着睡袍，盈盈地站在楼梯上望着这里。慈祥的父亲，唠叨的母亲，调皮晚归的孩子，温馨和谐的一家人，她竟看痴了。叹口气，转身默默上楼。
　　她是羡慕而不得而不悦，落在张行东父母一家眼里，则是张行东做的错事仍没有被暮思云原谅。
　　“媳妇儿，过来扶我。”张行东看到她眼里看到自己时的波澜不惊，而自己激动成了结巴了。她为什么来这里？想故伎重演？张行东对暮思云的这次到来百思不得其解，在看到她刚才的眼神时，可以确定一点，她不是为他而来。他得逗逗她，他也不是白白能被人利用的。
　　暮思云迟疑了一下，下楼来。辛虹池挥挥手，众人忽地散了。“爸妈，你们睡吧，思云会照顾我的，是吧？媳妇儿？”张行东惺忪的眼睛里闪着光嘴角勾着笑盯着她戏谑。
　　暮思云说：“爸，妈，你们先去睡吧。”说着去扶张行东的胳膊，张行东手一抬搭在暮思云肩上，整个身子朝她倾斜过来，鼻息喷在她脖颈处，碍于他父母在这里，暮思云咬牙忍着，没有掀掉他。
　　上楼的时候，张行东仍旧一副挂她身上的态势，她坚持了两台阶，回头看看，他父母已经回房了。暮思云甩开他的胳膊压低嗓门：“张行东，你太沉啦！”
　　张行东又一把揽过人：“那是我爸妈，我是张行东，是你老公，我喝醉了，你就要扶着我。”
　　是醉话，也是实话，也一针见血。张行东点出了她的小心思。要想叫他的爸妈为爸妈，得先承认他是她的丈夫。暮思云接触的男性有数，她对张行东心理来源于她和秦无畏的相处经验。这两人差不多，都是一认识，关系就摆那里了。她和秦无畏也闹掰过，但转脸哄她的时候一口一个妹，吵不散打不散。
　　目前为止，她还是张行东的妻子，得过且过吧，她主动把张行东胳膊搭自己肩上，张行东不察觉抿嘴笑，重心移到自己身上，互相半搂半抱着终于挪到了张行东房间里。到了床边，张行东还不撒手，微一用力，两人倒在了床上，暮思云整个被压在了下面，张行东全身覆住她，只留了一点够她呼吸的地方。他本想折磨她来着，可她在下面不停扭着身子挣扎，带着哭腔哼唧着乞求地叫他的名字。终究不忍心，张行东翻身躺平，喃喃道：“媳妇儿，我渴了，我渴了。”
　　暮思云喘匀了呼吸，没去倒水，反而跪在张行东身边，俯在他上方，拍他的脸，揪他耳朵：“张行东，张行东，睁开眼睛。你真醉还是假醉？”
　　张行东心里发笑，嘴里仍旧念着渴了渴了。暮思云下楼把阿姨准备好的水和蜂蜜端了上来，回想自己生病时他是怎么给自己喂水的，依葫芦画瓢地喂了他两大杯水。张行东没有再闹，安安静静睡着了。
　　人是睡着了，衣服没脱，胸前的衣服刚才喂水时湿了一大片，摸着还黏黏的。衣摆从腰里抽出来，张行东没有醒，她胆子大起来，卷到胸口发愁了，怎么从头上取下来？暮思云放弃了，衣服给他归位，只不过在胸口给他垫了条干毛巾，只把硬梆梆的皮带抽了，又怕他吐了，吐她身上了，暮思云在他脚边整了一小片地方缩着睡着了。
　　半醒半睡间暮思云听到水声，以为是下雨了，恍惚了一会儿，水声是从浴室传来的。她猛然坐起来，张行东已不在床上了，衣服散了一地。她还处于昨晚照顾他的状态，想知道他酒醒了没有，她揉着眼睛来到门口，打着哈欠拍拍门：“秦……张行东，你好了吗？”秦无畏多次醉酒，回来时东倒西歪的，大吵大闹，折腾得几个人按不住了，第二天她老早拍他的门，他被吵醒，睁着惺忪的眼瞪她，当着她的面脱掉睡衣进浴室，他们就曾隔着玻璃门吼来吼去，所以她这样拍张行东的门并不觉得有什么。
　　张行东一身水汽，□□地推开门，暮思云的手拍到了他的胸大肌上。暮思云睁着未完全清明的无辜双眼，上下看看他：“你怎么不裹浴巾呢？”张行东居高临下睨着她，慢慢挺着胸靠近她。暮思云又是闭眼又是用手推，又是叫着：“别过来呀。”突然暮思云抱住了他，他的手停在了暮思云身后的浴巾架上。张行东被她这一番不按套路出的牌整懵了。
　　他的确是不动了。暮思云脸沾上他身上的水迹后清醒了，羞愤难当，仓皇失措地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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