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最远的距离

　　车间里的堇影坤戴着安全帽和防护镜，热烈地和张教授攀谈着。电导水泥已经正式投产，在堇影坤的授意之下，投产仪式请来了市有关领导出席剪彩，把声势造得很热烈。媒体记者的标题也醒目：“专为寒地特造的电导水泥”、“电导水泥面市，行业洗牌在即”……一时间沸沸扬扬，全城都在讨论电导水泥的利弊。这个先声夺人的效果，是堇影坤的计划，也在蒋天宇的意料之中。
　　堇影坤在发布会上的发言很有余地：电导水泥和传统水泥相互比较，的确可以显示科技的进步，以人为本、为个人不同的需要提供灵活的选择，也是行业竞争的必然结果。但从市场的角度看，它们的使用条件是不同的，这决定了定位的不同，也就是说，电导水泥先是一个补充产品，然后才会过渡到替代产品，水泥市场这块蛋糕，我们一家是吃不下的，所以，我们不会导致行业重新洗牌，但会促进市场细分。
　　会议室。蒋天宇操纵着遥控器，关掉了电视。他觉得，堇影坤无论说什么，都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相信她的人会支持她，反对她的人会尊重她。一个人携带着这样一种特质，向他发起进攻，他必须步步为营。
　　消费者是最无情的，只要有更新更好的选择，就立刻会背叛，认为一直以来获得的享受是艰难的忍受，这种普遍的喜新厌旧式消费导致的贫富起伏比比皆是。电导水泥的试验投产还不过是一个话题，虽然没有影响到销售数据的提升，但来自舆论的压力声浪却越来越高。
　　蒋天宇决定打价格战，他很清楚电导水泥的成本，他对此项专利做初步评估的时候就核算过的，而且集团内部对电导水泥的产品研发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以目前旗下产品对市场的占有率，他完全可以置电导水泥于死地。他如此自信的原因缘于经营上的一个商业秘密，“白莲”系列产品的赢利主力市场并不在国内，而是出口日本，实际上这才是保证他一直大投入生产、高利润回报的运营基础。也就是说，他的盈利是远远大于业内的市场预期的，日本的樱道工程是他的长期购买商，三年的稳定合作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在这个前提下，他甚至可以做到阶段性不计成本地抢占国内市场，为堇影坤制造竞争压力。
　　根据他从前对电导水泥的定位分析，其实和堇影坤公开描述的一样，短期内它不会成为传统水泥的有力竞争产品，但渠道的多元化可以形成传统水泥的有效补充，以实现全方位的市场占位。除了分销到高端市场和北部寒地，还可以作为技术型产品成为管道工程和航空航天工程的专用产品进入专业渠道。除此之外，就是通过长期发展规划和技术革新，实现在寒地对传统水泥的全面替代，这需要资金和实力。
　　想到这里，蒋天宇有些困惑，从各个方面的迹象来看，堇影坤应该是非常清楚这个现状的，那么他们实际上只在局域的很小的一个部分发生市场占有的冲突，这部分利益又是非常有限的，可同时，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一般说来，是堇影坤一向摈弃的。
　　可不管怎么样，小心驶得万年船，蒋天宇一向小心，所以才会波澜不惊地走到现在，既然做好了准备，这场价格大战就势在必行。蒋天宇的降价策略设计得很高明，通过一系列技术革新的企业形象广告和新闻发布会，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成功压缩成本让利于民的儒商代表，使得价格的浮动与调整都变成歌功颂德的善举，同时，甚至在吸引资金方面也有良性的反馈。
　　一切尽在掌握。他还难得地陪着沈昕去了妇产医院，进行身体检查，他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儿子，和自己爱的人共同孕育，并亲密地陪伴在自己身边，将来继承他的所有。
　　还和赵文伟找了个包间，开了一瓶五粮液，非常熟悉又各有看法的两个人，酒喝的很快，话却不多。作为彼此见证兴衰的朋友，这种场面不至于尴尬，却又都在意着什么。蒋天宇话一向很少，平日里都是赵文伟挑起话题，慢慢地聊起来。可这次，赵文伟也闷起头，只喝酒。

　　堇影坤刚刚走出工厂大门，拿出车钥匙，就接到了赵文伟的电话，“银翎酒店，13楼山海阁，我们等你。”挂机。堇影坤拨过去，“什么都别问，如果还拿我当朋友，今晚一定要过来。”她笑笑，夜色下很妩媚。
　　银翎酒店，13楼山海阁。看到蒋天宇，堇影坤并不意外，能让赵文伟醉了还打电话给她，不是和他在一起，还有别的解释么。蒋天宇面上已经泛红，见到堇影坤，却还能站起来稳稳地打声招呼，“堇小姐大驾光临，未能远迎，实在过意不去啊。”“呵呵，何必客气。”
　　又是一瓶。堇影坤倒是爽朗，直说大家酒量都不错啊，都混得酒精沙场了。沉默。“文伟，我可还没吃饭呢，先让我垫点东西再喝吧。”说完，按了铃，自顾自地叫了几个菜，点了一份蟹黄小笼包。
　　菜上的很快，“这段时间都和水泥打交道了，都没时间顾上好好吃饭。”蒋天宇听到“水泥”两个字，面色顿了一顿，还是没有说话。堇影坤眼神撇到，却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有时间还要向蒋总好好请教啊。”“呵呵，你艺高人胆大，一定会后来居上的。”蒋天宇淡然应对。
　　酒过三巡。赵文伟借口去卫生间后买单消失。蒋天宇不看堇影坤，只默默抽烟，偶尔喝口酒。堇影坤直起身，望向窗外，幽幽地说：天宇，你的酒量真的长了。
　　蒋天宇又喝了一口，想起她当年离去的决然，顿时气苦：还不是因为你。
　　还不是因为你。哪里说得清楚呢，当初他是一杯倒的，每次朋友聚会，都为此被朋友戏弄，那时堇影坤倒显得大方得多，都说英雄救美，可过去都是堇影坤为他替酒。后来啤酒车轮战太厉害，她招架不住，还尝试过白酒，把声势壮大了，才堵住悠悠众口。堇影坤离开蒋天宇之后，他百无禁忌借酒消愁，才知道原来酒量是可以练出来的。
　　“或者可以这么说，你始终对我都有所保留。”
　　“那是一个误会。”
　　“你知道，那不是一个误会。”
　　“十年了，我还能解释什么呢？”
　　“不。你不必解释。”
　　“你，还在意？”
　　“是的，我在意。”
　　“很好。那么你是做好开战的准备了？”
　　“不错。”
　　“你以为自己会赢么？”
　　“我不认为自己会输。你知道的，我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你又何必让自己这么辛苦？”
　　“这十年来，我每天都很辛苦。”
　　“我们都老了。”
　　“所以，有些心愿一定要完成。”
　　“我从不想与你为敌。”
　　“与我为敌，你的确不够份量。”
　　“你还是没有变。”
　　“也许。”
　　“我们不能做朋友么？”
　　“你有过象我这样的朋友么？”
　　蒋天宇不是个有很多朋友的人，他天性不善交游，有限的朋友感情也都很复杂。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朋友似乎喜欢堇影坤多过喜欢他。对于朋友这个字眼，他是很敏感的。
　　不欢而散。

　　“无影”水泥上市了。分销渠道的建设是成功的，加上政府与电力的支持，以及舆论上的宣传，已经形成了更新换代的趋势引导，但散户在市场分额中的比例是非常有限的，而电导水泥并不能实现对传统水泥的全面替代，建材商、地产商出于利益与人际的双重衡量，“白莲”的地位始终稳固。
　　友谊商城。沈昕在和朋友一起选购中秋节给父母的礼物。与堇影坤狭路相逢。沈昕并不想多事，但她的朋友却也知晓其中乾坤，一时嘈杂。“看起来势头凶猛，原来也不过如此。”“还是你家老公本事，哪里那么容易被扳倒。”“女人啊，抛头露面做生意总是太操劳，还不如安心在家做贤内助。”“……”堇影坤却仿若不见，不闪不避自顾自地挑选着物品。
　　沈昕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受落，又不想这种局面继续，闪身进了卫生间。正洗着手，抬起头，却看到堇影坤正笑吟吟地站在旁边看她。她没来由地有点紧张，堇影坤伸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鬓发，把脸靠向她，悄声说：你真的很漂亮，天宇的眼光一直都不差的。
　　她盯着沈昕的眼睛停了一下，继续说：她们说的没错，我始终都斗不过他的。可是，我还会斗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天宇最大的弱点就是他——心软。他永远不会对我赶尽杀绝的。而只要我不倒，他就迟早会倒。他现在当然有实力把我打倒，可你觉得他会么？
　　可你觉得他会么？这句话围绕着沈昕，一个决定也在她心中同时产生。他不会，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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