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笑陪君三万场

　　林淑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脆弱的床板“吱嘎吱嘎”地呻吟。

　　一路上，从未听他提起有什么故人在安阳，这么突然，说去就去了？晚上还不回来？出门前还把自己收拾地这么精神？
　　故人——老相好？林淑雅猛地坐起来，床板终于在最后的呻吟声中壮烈地结束了它的一生。

　　林淑雅憋着两汪清泪，咬着下唇，从床帐中爬出来，背起包袱，揉着屁股离去……

　　春末夏初，夜还是有些凉，林淑雅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有些哆嗦。
　　大多酒楼店铺都已经打烊，独有一家挂着许多大红灯笼的，依旧人声鼎沸。
　　林淑雅不自觉地向人气重的地方走去，或许能遇见柳墨心也不一定。

　　“哟……这位小哥，这么晚了还出来玩啊？”远远的便有两位姑娘迎上来，一左一右搀住林淑雅往前拖。
　　林淑雅心里“咯噔”一下，看这架势，她是遇上传说中的“小姐”了？
　　她扭头一看，果然……“怡红院”三个大字高悬于楼上。
　　“路过……路过。”林淑雅赔笑着将二位姑娘的手掰开，埋头离开。
　　“诶哟，”两位姑娘不罢休地追上来，将林淑雅搂住，“怕什么嘛，小哥长得如此粉嫩标致，奴家不收你银子都成！来嘛，来嘛。”
　　说着，二人就将林淑雅往“怡红院”里拖。

　　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林淑雅一悲愤，三两下便将两位姑娘放倒在地。
　　楼里的打手们，赶忙冲了出来，将林淑雅团团围住。
　　楼上的嫖客们听见动静，也都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敢对我们怡红院的姑娘动手，你小子活腻歪了是吧？”一名大汉吐了口唾沫于掌心，开始摩拳擦掌。
　　“老……子才不要跟你打，恶心死了！”林淑雅摇了摇手指，做嫌恶状。
　　大汉楞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道：“你个乳臭未干的娘娘腔，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大汉提起拳头向林淑雅砸来，还未等她出手，楼上一位姐姐开腔制止道:“住手，张三！”
　　“是是是，凤姐。”大汉谄媚地冲楼上凤姐笑了笑，点头哈腰退到一旁。
　　林淑雅斜了那没骨气的龟公一眼，背好包袱，正欲离去，那位凤姐却又发话道：“这位小哥，你家公子让我传话于你，叫你不要在外边瞎闹了，赶紧回去。”
　　林淑雅立住，扭头望向楼上那位凤姐，挑眉打量着她。

　　这位凤姐斜倚着窗栏，轻托下颚，云鬓如墨，顾盼若兮，眉眼间自有绝代风华，金色的薄纱霓裳随风轻扬，仿若天宫神女一般。

　　“庸脂俗粉！”林淑雅低头忿忿一句，提步向姹紫嫣红的怡红院走去。

　　林淑雅一进门，直奔二楼凤姐所在的那房而去，那些姑娘和龟公们不知她与凤姐是何关系，于是也不敢拦她，任由她闯进去。

　　可到了门外，林淑雅却胆怯了，抬起的手悬在了半空。
　　倒是里面的人，自行开了门，退到一旁，迎她进去。

　　她看了看身材样貌都甩她几条街的凤姐，转身想走。
　　“知难而退了？”凤姐轻笑道，“也对，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嘛！”
　　林淑雅是个用激将法百试不爽的好对象，只这一句，便让她乖乖进了房。

　　不过一进去，她就后悔了。
　　柳墨心衣冠不整地靠在床上，半眯着眼，面色微红，额上与胸口都满是细密的汗珠。

　　林淑雅虽未经人事，但柳墨心这幅德性代表着什么，她还是一眼就看明白了。
　　可是，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很难受。

　　“没钱还来嫖？！让我住那鬼地方，自己却在这边逍遥……”林淑雅不敢看柳墨心，只是瞪着地板骂。
　　“你有何资格对他说三到四？你又不是他娘子，再说了，他花得又不是你的钱。”
　　凤姐扭着腰枝走到床前坐下，为柳墨心盖上薄被，又道：“况且，柳公子早已有心上人，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林淑雅的脸色有些发白，她不知道凤姐为何要对她说这些，但那句‘痴心妄想’却像针一样刺进了她的心里。
　　在她二十岁的生命中，从未有过朋友，更别提男朋友，爱情之于她，只是一些电影的记忆片段。

　　她将包袱放在桌上，强忍着哽咽地声音道：“东西我放这里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走了，不再缠着你。”
　　说完，林淑雅逃跑似地冲了出去。

　　柳墨心强撑着想坐起来，却是力不从心。

　　“凤儿，你何必和一个丫头计较。”柳墨心虚弱道。
　　凤姐起身福道：“少爷，不是凤儿计较，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长痛不如短痛啊！凤儿知道，即使那姑娘长得再如何相像，也无法取代公主殿下在您心中的位置。”
　　柳墨心笑道：“你这丫头，到现在还是向着景馨，我那么些年白疼你了。”
　　凤姐羞赧一笑，继而埋怨道：“少爷您也真是的，公主殿下的秘药是让您续命的，你居然一次都给那丫头吃了，现在公主殿下已经不在了，看你如何是好。”
　　“不碍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凤儿方才不是也救了我的命吗？”柳墨心赔笑道。
　　凤姐拿眼横他：“还说呢，少爷此次根本无心来见凤儿的。”
　　“让你沦落青楼，我哪还有脸来见你。”柳墨心垂下眼帘，怅然道。
　　“少爷来赎过凤儿的，只是凤儿不愿离去罢了。”凤姐起身来到窗前，望着灯火阑珊的远处。
　　“如若他不来，你就一辈子在这青楼里为他守身如玉？”
　　“嗯，这一点随少爷。”凤姐回眸，嫣然一笑。
　　柳墨心摇了摇头，无奈道：“都不见你学好的……”
　　还没说完，他再一次剧烈咳嗽起来，面色迅速由红发紫，冷汗淋漓。

　　凤姐慌忙取出银针包，端过油灯，掀开柳墨心身份的薄被，开始再次为他施针。

　　半个时辰后，柳墨心的面色再次转为绯红。

　　“施针只能暂时抑制少爷体内的毒火，很快就会再次发作的，发作时会反噬地更为厉害，下次，凤儿就不知这法子还能不能行了。”凤姐轻拭着额前的汗珠，略微虚脱的样子。
　　“不碍的……”柳墨心闭着眼喘息着。
　　“您一直就没想着活下去！”
　　凤姐微嗔着为柳墨心盖好薄被，随即别过头偷偷抹泪，不忍看他。

　　今夜若不是恰好被她看到，她这位少爷早就横尸街头了。
　　这乍暖还寒的时节，一受凉毒火就极易发作，少爷居然还把房间让给那丫头！
　　凤姐可以确定她家少爷对那小丫头并无爱意，不过心存怜悯罢了，但没想到，这几年下来，他的心竟软成这样，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他那条命了。

　　“凤儿，你少爷我死了那么多次，哪次真死成啊？你想为我哭丧，还得再等等。”
　　柳墨心起身拍了拍凤姐的肩，看样子似乎恢复了许多，脸上红潮褪去后有些苍白。

　　凤姐垂着眼，面无表情地为他理好衣衫，虽名为主仆，但少爷与公主一直视她为亲妹妹一般，公主早逝，而自己却深陷情劫不可自拔，未能在少爷身旁侍奉，如今见到少爷这般摸样，自己真是心如刀割，愧疚难当。
　　在世人眼中，曾经的影杀或是魔，或是神，但觉不是人。
　　只有她与公主知道，褪下影杀面具的柳墨心，不过一副□□凡躯，几历生死，仍能存活阳世，是因为他信守着与公主的约定，会活着陪她到老。
　　如今，公主不在了，凤姐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着柳墨心活下去，此时的他，或许更盼望着死去吧。

　　“凤儿，多多保重，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柳墨心将林淑雅放在桌上的包袱背在肩上，向房门走去。
　　“凤儿与你一起走！”凤姐追上来。
　　“不等你那位公子了？”柳墨心回头调侃道。
　　凤姐别过头，红着眼眶，嗫嚅道：“不等了。”
　　“此去凶险，日后回来，你若愿意，我便带你回去。”柳墨心楼了搂她的肩，随即推门而去。

　　柳墨心刚出门，只见“怡红院”的一名打手急冲冲地赶回来，惊恐万分地对柳墨心道：“柳公子，不好了！您的那位书童杀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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