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尘埃可落定

　　医院的走廊上，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张敏一眼就看到病床前满脸泪痕的女儿，心里一紧，在旁边轻轻坐下来，拿起纸巾，小心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滴。刚在机场接到她出车祸的电话，吓的魂都没了，这会儿见她没事，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韩欣感觉到脸上有东西在动，脑海里顿时回放着车祸现场那白裙飞舞的身影，她心一紧，慌忙抓住张敏的手，“妈，那女孩，她怎么样了”，边说边欲下床。
　　张敏忙拦住她，“别担心，你爸爸和哥哥都在那边，没事的，你好好休息，医生说你暂时还不能下床。”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是因为救我才这样的，要不是她把我推开，我可能已经死了，妈，她流了好多好多血…”她边说身体不由瑟瑟发抖。
　　张敏抱住她，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爸爸妈妈会好好照顾她的，你安心养病”。
　　“都是我，是我害得，要不是我闯红灯，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他衣着考究，气质出众，浑身散发着一种凌厉严肃的气质。
　　“爸，她怎么样了，”韩欣看了眼父亲，小心地问道，生怕不好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
　　韩在先看了女儿一眼，叹了口气，“手术已经结束了，性命算是保住了，可是，她腿骨断裂，”他停顿一下，看了眼泪眼婆娑的女儿，叹道，“眼角膜同时破裂，双目失明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韩欣喃喃道。
　　“联络到她家人了吗”？张敏拍拍女儿的肩膀，轻声问道。
　　韩父看了妻子一眼，叹道，“她叫苏慕，今年24岁，在T大念研二，这次是陪导师来北京参加学术研讨会。她是个孤儿，父母四年前去世了。”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我去看看她”，韩欣不由分说的下床。
　　韩父拦住她，道，“你还想要我们替你担心吗？她现在在加护病房有你哥看着，你好好休息，别让我们为你担心。”
　　韩欣何时听过严厉的父亲用这副语气说话，一下愣住了，顺从的躺下。

　　加护病房里，只听见机器滴答滴答的跳动声。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玻璃窗前，看着床上昏睡的女孩。她头上缠满纱布，脸色惨白，小小的嘴巴紧紧抿着，眉头蹙成一团，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她很小，小眼睛 ，小鼻子，小嘴巴。他看过她的资料，一个平凡的随手可抓一大把的女孩，怎么会有勇气舍身救一个陌生人，这种行径在韩硕这个物欲横流，自我主义横行的圈子里几乎不可思议。生平第一次，韩硕对一件事产生好奇。他想得有些出神，旁边一阵嗡嗡细语打断他的思索。
　　“天哪？他好帅…”。
　　“气质太好了…”
　　观望地护士们接触到他淡淡的视线，脸羞红的一哄而散。

　　朦胧中,耳边隐约响起一阵阵熟悉的对话!
　　“梓彦,你真的要娶那个又蠢又丑的丫头？她到底哪点好…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了,我对你的感情又算什么.”
　　“元元,我很抱歉…”
　　“你答应要和我结婚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要娶她好不好,你又不爱她,你一点都不爱她,你们不会幸福的，没有感情的婚姻不能维系一辈子，放弃吧，陈梓彦，陈梓彦…
　　…”
　　是谁在耳边哭,好吵.她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

　　“你醒啦”。
　　苏慕微微张开眼睑，漆黑的一片，又忘了自己的眼睛眼不见了，她自嘲的笑笑。其实不用睁开眼她也知道面前的女孩是韩欣,自从两个月前醒来一直照顾自己的女孩.
　　“是不是做噩梦了,你看眉头都拧成一团了，”韩欣柔软的手抚上紧蹙的眉头,苏慕微笑着拿下她的手,抓在手中,道,”听护士小姐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你推我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当然没问题啦!”感觉到韩欣拿块棉毯扑在自己腿上，苏慕笑笑，她总是这么细心。
　　北京六月的阳光还是很温暖,刚到庭院就问道一股花草的清香。随处可见感觉到散步的病人和看护.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温暖，苏慕微笑着感受着周围的一切，用力呼吸，“活着，真好！”见韩欣不说话，苏慕笑道，
　　“韩欣,我听阿姨说你在B大念法学，你的梦想是做一名律师吗?”
　　韩欣在她旁边的长椅坐下,看着她微笑着一脸憧憬的脸庞,抽回自己的思绪，故作轻松地笑道,”不是,你以为我很喜欢学法律啊,那是我家老爷子拿刀子逼我学,谁爱学这个啊!”
　　苏慕笑道,“其实我还蛮羡慕你的”。
　　“羡慕我,你是不知道我这二十二年的辛酸啊,完全可以出本书了,就叫韩欣血泪史!”韩欣故意夸张地大叫。
　　苏慕微笑，“为什么啊！我觉得当律师很好啊，说出去都威风，我高中毕业那会儿就想学，可我爸妈不同意，说什么学医好就业啊等等，最后只好学医了，其实我最开始也很不愿意，我恐血，又怕鬼，听说医院是鬼最常出没的地方，说不定哪天就让我遇到了。”
　　“呵呵！”韩欣被她的表情逗笑了，“那你怎么还学啊！”
　　“没办法啊！我最怕我妈，强权之下只好妥协了，说来好笑，我第一次进实验室看见尸体差点没昏倒，可教我的老师知道我怕，硬要我站在最前面，还让我手去感触，我当时连死的心都有了，下课后哭着给我妈打电话要转专业。”说着她也忍不住笑了，那次是她第一次见死人，吓的腿脚发颤，现在回想起来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
　　“后来呢？”
　　“呵呵，我妈当然不同意啊，还把我臭骂了一顿，说我娇气，一点苦都吃不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学，最惨的事，我那门课的老师知道我怕，每次上课就把我叫到最前面，后来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现在让我一个人在太平间呆在都没问题，习惯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学着学着就爱上了她。我现在还蛮庆幸当时听了我爸妈的话”!
　　韩欣的脸突然黯下来,在苏慕面前蹲下,轻声说到,”对不起,是我害你成了失去了梦想.”
　　苏慕微愣片刻,伸手摸索着想要搀起她,韩欣抓住她空中的双手.
　　“谁说的，人家海伦凯勒残的比我厉害多了，还不是一样有了伟大的成就。有人说世上的人有8%是她那样的伟人，20%是优秀的人，剩下的都是平凡的人。我相信我只要向她看齐，即使成不了她那样8%的伟人，也可以成为优秀啊！呵呵，是不是有些大言不惭了！我一直相信，只要我努力，梦想就会实现，”说完腼腆的笑笑。
　　韩欣握紧她的手，强忍住盈眶的眼泪，道，“我一定会帮你的”。
　　苏慕反握住她的手，想了一下，说，“韩欣,回去上课吧!你照顾了我这么长时间，课程都落下了.快期末考了吧，你再不加把劲儿可就要挂科了。”
　　“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韩欣一口回绝。
　　“我没事的，有这么多护士，我还能出什么事啊！”
　　“你说什么也没用，我不可能离开你”，韩欣苦笑道。
　　苏慕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道，“你不要再内疚了好不好，根本不管你的事，是我乐意冲过去的，这是我的选择，和你无关，你回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不可以吗”？
　　韩欣脸色一僵，她受不了苏慕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越这样她越内疚，“什么不关我的事,明明就是我,是我闯红灯，才害得你这样的，是我,就是我,都是我…”
　　苏慕想要抓住她,却被她重重摔开，“我去一下洗手间”。
　　感觉韩欣越跑越远,苏慕呆呆地坐在一边，张开双眼看着，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久久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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