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归晏

　　箭风速度快又急，惹得人屏住呼吸。

　　沈茯如只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频率加快，呼吸一瞬也停住了。

　　乱箭不知从何处扫射出来，成片成片的，她脚下失去控住，想躲难以动作。

　　正暗道是生死边缘，忽地臂膀被人一拉，那片片排排的箭也堪堪自面前飞过。

　　扫射的箭羽急遁入地面，沈茯如回过神来，幸好亏得姜池晏及时拉了她一把，才躲过了一劫乱箭的袭击。

　　只是，他手臂上擦到了一支箭，如今衣袖破开，还潺潺露血呢。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沈茯如着急，忙抓住他手臂来看，上面沁着血珠，还能闻见腥味。

　　“这箭上不会有毒罢？怎么办，你是怎么来的？还是先将你送上去再说——”

　　沈茯如语间急切，一抬头撞上他眸子里，含着的莫不颠是种莫名的情绪。

　　他没有顾及自己素锖衣物的破裂和伤口的裸露，带着这抹情思直接将她揽入怀中，沈茯如只听见他声音喑哑——

　　“笨蛋，我不怕毒啊！”

　　沈茯如沉在他怀里，真切感受到的是他个子又高挑了些，人却又单薄了些许。

　　他的怀抱陌生熟悉，她说不出来话，眼间泪水却涌上几分，显得无辜呆滞，整个眼眶也是莹亮莹亮的，在地下暗昏中点着奇异的光。

　　两个身影交集，仿佛鸳鸯交颈，诉说着藏匿的心思。

　　“你怎么在这？”她脸颊贴着他胸膛，鼻间闻到了他身上清清淡淡的气味，好闻也安心。

　　柔软的身子贴紧，那双手臂箍着她腰背，只听拥着她的那人沉沉道，“我……想来瞧瞧你。”

　　是呀，好久没见了，沈茯如心中惆怅，那手起复放下，纵然她想回他一个拥抱，可一想到他府里的那位，心也还是冷了下来。

　　“殿下、王、王爷——”那边拐角跑来个人，全身上下裹得严实，马革做成的袖徽紧紧扒在臂上。

　　林风一来，沈茯如忙不迭推开他，还向后退了两步，换上了疏离的笑，“不想有朝一日可以在这里遇见，实在是巧。”

　　她声音纤巧，冷清的出现在地宫里。林风只顾得看她一眼，目光就被姜池晏上臂的伤口吸引，抱拳担忧，“王爷，您手臂上这伤——”

　　姜池晏打断他，“无事”。后又转头，若有似无的，“听闻前朝遗留的珍宝尽数封藏在此，所以林风同我来此处一探究竟。”

　　前朝遗迹可不就是大鄢埋隐于此的，他是大鄢后人来此无可厚非，沈茯如忽然想起，若是同他一起，说不定在这地宫里的路途该会顺利不少。

　　可是沈茯如嘴上忍不住嘲谑，指间一一列举，“大鄢的后人来此，又是泯朝的六皇子，不知当今圣上可知晓此事？还有那倬阳王妃，她可知晓？”

　　“你！”林风跨步向前，有些被惹怒到。

　　她一个转身，先对上了林风恼火的目光，其次才是姜池晏眼中闪过笑，“圣上不知晓，王妃不知晓，唯独吾三人知晓。”

　　沈茯如正要笑出声，只闻他继续，意味深长“沈姑娘问到这话，莫不是不怕我们二人会做些什么事来？”

　　他神情收敛，沈茯如也顿时笑不出来，是啊，圣上不知道的事，她却知道，还被她问了出来，可不是惹火上身么。

　　一时三人冷噤，姜池晏转头四顾，慢吞吞地建议，“不若沈姑娘同我们一起？这地宫偌大，恐怕自己一个人独行还会害怕。”

　　沈茯如就盯着他地面上投落得身影，半会才愉悦开口，抬头道，“好哇！小女子就靠您二人庇护了。”

　　她如是说，又想法子帮他将伤口包扎一下，转身就打头阵。

　　没一会儿，沈茯如自动放慢速度，踱步至姜池晏身边，倾身问他，“这地宫你们可熟悉？既然是前朝后人，想必四通八达的地宫应该难不倒你们罢！”

　　只见姜池晏笑的斐然，目视前方依依道，“安心跟着我们便是。”

　　他好像十分熟悉这地宫，眼下道路昏暗，他竟也不需点灯，就这样兀自走着。

　　地宫庞大相通，沈茯如可不放心这样“闭”着眼睛走，一个跨步就往右边挪了两寸，顺手索了盏灯。

　　后边林风暗自嘀咕：“想不到在这处也能碰见她，真是冤家路窄。”

　　莹莹黄黄的灯火幽幽放光，他们每行一步那烛焰都要猛烈摇晃，像是在跳着绝情的舞。

　　前头的路越来越黑，有些不着亮，就是两侧也没有见着灯盏，沈茯如还庆幸自己顺手捞了盏灯可以看路。

　　不过三分，她还想往前走，可前面远她一步的姜池晏身子忽然一震，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就快步她眼前，烛火映照下的眉目紧蹙。

　　“呼——”他轻呼一口气，将她手里的灯盏吹灭，眼前瞬间成为黑色，瞧不见事物。

　　黑漆漆的一片，还有些吓人，那眼睛就好像是瞎掉一样，留着无用，弃之不能。

　　“这是？”她惊呼出声，着实没料到他会突然如此。

　　“前头不能点灯，这空气里已经弥漫油气的味道，遇上明火必然会炸。”他应声回答，手上已经牵上了她的。

　　那边不知林风在那，黑暗中好像消失了一般隐匿与深暗。

　　姜池晏护着她往前，机警的耳听八方。在这无光的地界，要了眼睛也相当于无用，常人行走在黑暗中需要步步谨慎，可他仿佛行在大道上。

　　“果不其然，空气中真的可以闻到油气的冲味儿。”她尝试忽略视觉，单单用触觉和嗅觉前行。

　　周围安静无声，沈茯如忽然觉着有点不对劲，可是姜池晏的手依旧牵着她的。

　　“我们怎么办？”她试探的问。

　　明明姜池晏就在身边，可他却不出声，握着的手也收紧了几分，像是在提醒她不要声张。

　　空气中的冲味儿引得人心发虚，沈茯如也有些惧怕起来，能够感受的到心脏在扑扑通扑通的跳，一下比一下强。

　　她也用力握紧手，回应了他。下一刻，沈茯如忽然被他大手一个扯动，向着左前方向就扑过去。

　　她还未站稳脚跟，就听见黑暗中突兀的响起刀光与血肉交汇的声音，和人们逢年过节时杀鸡宰羊的声音一样。

　　那手给了她力气站稳，不至于摔倒，沈茯如回过神来只听得“噗呲”拔刀的声音，这绝不可能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他手掌紧紧握住她，明明姜池晏就在她左侧，他的右手还掐着她左手，可意识告诉她，他现在离她很远，至少不是紧贴着的。

　　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只等他先开口。

　　而那牵着她的手轻微一动，沈茯如就听见了一具身体被踹倒在地的扑通声。

　　姜池晏摔出手中染血的短刀，确保那人爬不起来就拉着她匆匆向前走了一段路，随后转进了一条通道。

　　前方的道路愈来愈明亮，姜池晏带着她好像逃离了黑暗。这里和先前的明亮程度无异，足够人看清。

　　沈茯如一直不敢张口，只匆匆跟随他的脚步，直到二人安全停下。

　　她气喘吁吁，“你。你杀的那人是林风？”沈茯如不知自己是在什么心理下问出的这句，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又因为他在而有些安心。

　　灯火迷蒙间她看见他肯定的点头，沉声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何要对他动手么？”

　　他面庞在明暗交界处恍惚，细腻如玉又有男人的几分刚毅，沉寂间的呼吸声起伏在二人耳畔。

　　沈茯如盯他眼眸半刻，冲着那里的光亮黑透陈道，“因为他要对我出手？”

　　黑暗与光明舞动在他脸上，留下别样的色彩。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忽然低头在笑，他还笑出了声音。

　　沈茯如蹙眉。

　　他抬头直视她莹润的眼睛，手也触碰上她脸颊，温热还冰冷，沈茯如听见他低声说，“我当然不可能让他伤到你……”

　　他黑亮的眼眸涌动着说不清的东西，里面似乎有太多太多。

　　沈茯如心怀兀然柔软，难以忍住动作，还是拥住了他腰身，俏然的腮就贴住他胸口，闷闷道，“谢谢你。”

　　他蓦然被拥抱，悬着已久的心终于要放下，可是下一刻，她抬脸看着他明暗交替在黑暗中的眼睛，眼泛泪花，“可是……当时你没有保护我啊。”

　　她摇头，声音轻轻，似是叹息。当时没有给的，现在迟来又有何用？

　　姜池晏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知道她难以放下的还是两年前的那件事。

　　他张口想要解释，却没料到她圈着他腰身的手猛然将他推开，自己也踉跄两步向后。

　　沈茯如一把推开他，转身迎着光亮跑进了通道，后面姜池晏回神也立刻去追。

　　通道两侧的灯火朦明，却很刺眼，刺眼的沈茯如要落下泪来，眼眶也湿润了大片。

　　跑动过程中，眼眶里的泪还是坠落，落得她满脸都是，登时眼前就朦胧不清，头脑也发昏起来。

　　地宫的路八达四通，她只顾着跑，哪里还动脑子想要走哪条，就连弯道时脚下的一块石头都看不清。

　　那石头算是替姜池晏帮了忙，将她拦倒在地，摔得不轻。

　　“啊！”好疼。她是硬生生摔在地上的，爬都难爬起来。

　　后面一直紧追着的姜池晏终究追上，松了口气，将将给她扶起，只见她已经满脸满眼的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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