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归晏

　　“你、你别哭啊！”他快步凑上前来，弯腰看她神情。

　　月牙眼中已被泪水模糊了视线，最清晰的感觉便是泪水如珠子一般的从眼眶里掉出来，热泪夺眶而出。

　　她鼻间酸红，赵臻郁凑过来的安慰愈发刺激她泪腺，她实在是讨厌这个人，从来没少欺负过她。

　　二人相近半寸，泪水模糊间月牙看见赵臻郁弯曲的面庞，心中绞出恼恨，恨恨用手推了他一把。

　　“你别过来——”她低吼，发髻垂到她脸颊边上，阴沉沉的，好像不晴朗的天。

　　天上阴云贴浮，赵臻郁干站了半会，才上赶着哄她开心。

　　“别哭别哭，皆是我的错。”赵臻郁浑身摸索出来一块麦芽饴糖，这还是早上他随手一揣在兜里的呢。

　　饴糖发着通黄透明的光，糖纸裹在外边，遮住了其胶质通明的莹润。

　　许是被饴糖吸引，月牙还真止住了哭声，平静下来。

　　泪眼朦胧间，这样一颗饴糖欻地引发联想，小时候也是这样，她馋着想吃，最后父亲偷偷买了来塞给她，可是后来再也没有人给她送糖吃了。

　　那捧着饴糖的手又前递了几分，赵臻郁小心翼翼的瞧她神色，“乖，你别哭了，我给你糖吃。”

　　迟疑了片刻，赵臻郁看她还是接了过去，这才稍稍放心，试探着将她手牵起来往自己胸口砸，嘴中喃喃细语，“别气了。”

　　日暮西合，营造出昏暗陈暖的氛围，天野笼罩万物，霞光也消失在最后一点红色天边，一切即将归于平静……

　　那边，沈茯如醒来时，手脚已被绑住，身上还软绵绵的使不出劲。天色已经大亮，她还是在自己睡着的那间房里。

　　她尝试动动手脚，两靴之间的硬物感已经消失，可见她放在那里的匕首已被收走。

　　沈茯如挣扎起身，房门忽然被推开，涌进三人，为首的便是那妇人，见她起来又一把将她摁倒在榻上。

　　“你要做什么？”她冷冷看着床前这三人。

　　那妇人身后分别是两个汉子，瞧着极为冷漠，面上不动声色，等她使唤。

　　“去罢。”妇人仰首使了个眼色。

　　那二人紧接着便将榻上的人抬住手脚了往别间房去。

　　沈茯如视觉颠倒晕眩，被颠了好一会儿终于落地。

　　那里已经侯着了两个老婆子，身侧是一面铜镜，古色古香又边角料都磨损严重。

　　老式的妆容服帖自然，她们对镜贴花黄，调脂弄粉，将人梳弄满意，一个妆容便呈现出来。

　　规整的容貌俨然是铜镜里最美的景致，就连沈茯如也觉着这张脸朱颜玉润，赏心悦目。

　　老婆子对视一眼，将她撂在这，前后脚的出去了。

　　沈茯如猜测她们是要去取嫁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趁着门阖上的声音，脚步匆匆走过，她身上也有了点子气力。

　　本就绑在身后的手蜷起臂弯，沈茯如仰头，令头发长长垂下，一双手探了进去，在里边摸索了一下，才将其中银亮的东西拿出来。

　　这老式圈椅发亮，是用了许多年的了。她手脚被缚住，须得倚靠圈椅的力找个支点，手腕微动，磨了一会儿，腕上的绳子才松断掉。

　　她掌间用力，绳子叭地被挣开。

　　待松了脚上的绳子，沈茯如贴近门旁去听动静，方才她们临走时并未上锁，更方便她逃走。

　　门吱呀被打开，外头人少，她实在来不及去找杜见雪等人，反正他们目标是她，杜见雪等人应该不会有事。

　　这里的房子隔有一段距离，不远不近，用来躲人也恰到好处。

　　小土墙高有一丈，沈茯如趁着没人看见藏匿于墙后，躲躲藏藏的偷偷往东去，她记得那里昨日还停放了他们的马车。

　　衣袂被风卷起波纹，快意潇洒的杀着南风。

　　西边那里有个人在篱笆院内扫地，只要躲过了他她就可以去驾车，正待沈茯如要等那人扫完庭院，谁知身后墙院那里慢慢走来两个妇人，口中相谈甚欢。

　　——“我说张大斗媳妇也真是豁得出去，这种事都敢做。”

　　——“那可不，她从前就疼儿子，如今那孩子死了，可不得找个媳妇去陪他……”

　　——“只可惜呀，那姑娘也是倒霉，那师傅说了，遇见的头一个女子就是阿弥的媳妇，可偏偏昨日就碰上了大斗媳妇儿。”

　　沈茯如背后传来女人低语的声音，此时她不走不行了，一旦被抓回去就一定是一条死路。

　　当即，她飞奔向那片马车，扯下其中之一拴绳便登上马车，开始不管不顾的扬鞭驱车。

　　远处打扫外院的人瞧见开始叫喊起来，“人跑了人跑了!”

　　他这一声响亮在安静的张家庄，不少人纷纷出来要将她抓住。

　　沈茯如急得不行，慌乱间，她瞧见有几个汉子出来要捉拿她，自己手下的这匹马也不太听话，根本不会按照她要走的方向走。

　　她额上出汗，花了原先的脂粉，眉头紧锁，眼中如同着火一般。

　　张家庄瞬间嘈杂忙乱，他们这里上演的是一场不为人知的滑稽戏码，一庄人互相包庇。

　　有人抄家伙来赶马，沈茯如正着急如何去避，余光却瞧见那边角落后探出头的不正是杜见雪等人么？

　　太好了，他们逃出来了？

　　当即沈茯如大喜，故意抽打马儿令其胡乱冲撞，“快去驾马!”

　　她大呼一声，杜见雪迅速点头呼应，带着众人去驾车。

　　张家庄虽说一庄子的人，可是身体素质哪里比得上他们训练有加，众人以一敌二，给了自己充足的驾车时间。

　　沈茯如瞧见差不多了，也赶着马儿往大路上跑，后头跟着六辆马车，以及几个追车的人。

　　他们越跑越远，后头的人实在追不上只能放弃。沈茯如领头驾马出了二三里地这才放心下来，今天差点交代在那了。

　　她手臂僵硬，正是方才吓到的，好不容易放松，她减慢速度，待与杜见雪的车马并驾齐驱才开口说话。

　　“你们是如何摆脱他们的？”她侧目瞧了一眼，看见杜见雪灰头土脸的，还不抵她光鲜亮丽呢。

　　杜见雪轻声呼气，“自然是解开了束缚，方出来便遇上他们追你。”

　　马儿哒哒的跑，脚步声传响了一路，后头尘土飞扬，形成风动的形状。

　　“不过你又是如何逃脱他们手掌心的？按理说她们看管你该更加严厉才对。”杜见雪不解，她明明是个弱女子，如何逃脱别人看守呢？

　　他手里的缰绳甩了两下，牵制着马儿速度。

　　沈茯如勾唇，手里不知从何掏出来一块薄薄的刀片，上面还打了个小孔。

　　“我靠它。”

　　杜见雪一目了然，想不到她身上还藏了这么个小玩意儿。

　　二人沉默一会儿，沈茯如目视前方，沉声问他，“她们想拿我办冥婚不成，一定不会罢休，说不定下一个女子便是方才倒霉的我。你作为泯京的巡捕，难道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马儿低声嘶鸣，耳边的风也呼呼响响。

　　“那张家庄的人互相包庇袒护，我自然不会纵容。待到曲临，咱们告官即是。”杜见雪沉吟片刻给了答复。

　　沈茯如心下了然，“驾”，她一扬鞭，驾着马车跑向远方。

　　杜见雪瞧她意气风发的模样，也甩出鞭子加速，他不信他追不上她。

　　车里的人累了一天，如今都歇着睡觉呢，马车速度一加，里头王双喊道，“大人，慢些啊！”

　　杜见雪心中记恨他是猪队友，顺着风喝他一句，“闭嘴”，随后又加速去追前者。

　　亏得他们你追我赶，天色晚黑时恰好到达曲临，此处地界范围稍广，衔接了绵阳、思州、圳川三处，延伸深远，如同粗枝密叶。

　　当下到达了曲临，诸人合计是否还要寻宿，又担心昨日之事重新上演，终究只能潦草在车上睡了。

　　天色虽黑，却不过是申时，还未到就寝的时候，杜见雪斟酌一下，决定就着夜色前去一趟曲临官府。

　　“等一下，你捎我同去罢，我想看看哪里可以再添置些护身的东西。”沈茯如一口将他拦下。

　　杜见雪失笑，她那些小玩意难道还不够用？想归想，仍旧是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她请上车去。

　　曲临的夜火也是亮灼，在黑如墨的夜间来看，滔天的光亮弥漫在大街小巷，好歹曲临也是比邻泯京，论繁华虽不过，可经济还是较为发达的。

　　在这样一条长街中，小贩吆喝的声音动听，直觉淳朴风趣，卜字形的两条街道相交，一条延伸灿烂明亮，一条绵延人声鼎沸。

　　杜见雪自己一人驾车，留着沈茯如在车厢里去瞧满目繁华热烈。

　　马车行驶缓慢，仿佛是有意给人留出欣赏的风景来，夜风照亮人面，平实安稳流淌在他们脸上。

　　正要右转方向，沈茯如捻起帘子来望外头景致，回眸一瞥，不远处也有辆泯京的车马，如今正背对她们的车辆，堪堪停住在那处。

　　沈茯如只是随意一打量，那车马低调中透有三分奢华，后车面锦绣云纹，金色的细线跑满整面，勾勒不同形状。

　　车里的人伸出一双好看的手，也是搭着帘子来看景致，衣袖边都在浮动矜贵感。

　　那手的周围一片环境都像晦暝的衬托，夜阑灯火尽浮华，长梦无安非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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