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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挥手将白布蒙好，摇摇晃晃的走出了灵堂。
园子里还是灯火通明，只是所有的灯笼上都蒙了层白布，写着大大黑黑的“奠”字。她迷迷糊糊的一路往三嫂的住处走去。
走到阁楼门口，碧璃还是忍不住顿了顿脚步，沉默的咬着嘴唇望着几乎紧挨着的自己的小楼，也是灯火通明。
很远很远的记忆里，每晚她在三楼书房的小窗前做功课的时候，有时候她会趁着嬷嬷们不注意，掀开薄薄的帘子，总是可以看到同样透着光亮的三哥哥的窗口，和他清瘦颀长的灯影。那个念头她想了很久，可是似乎连三哥也没有敢告诉……等长大了，成为碧氏掌权者之一的时候，一定要在她和三哥的小楼中建一个复道，省的她每次都要跑上跑下的去找她的三哥。
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恶人毁了她最亲爱的三哥，救不得，怨不得，居然还是要笑着伸出手去和他们握手言欢，凭什么？！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强自压下心中不平，碧璃面无表情的走上二楼，轻声问了守在门口的侍女，“三嫂怎样了？”
当值的侍女敛目行礼，答道，“三夫人服过药，又睡下了。二夫人照看了大半夜，觉得身子支撑不住，方遣了人去请小姐您，想是路上错过了呢。”
碧璃略略点头，回头对站了大半屋子的侍从们道，“你们该休息的就早些回去吧，不必全都守在这里，一切照旧就好。”说着有些忍不住的叹气，推门走了进去。
二嫂正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看到她这才有些精神了，有些歉意的笑笑，起身轻声道，“叫你看笑话了，小璃。”
碧璃忙上前拉住她的手，“二嫂哪里话，是我考虑不周，二嫂也身子重着呢，早些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呢！”
二嫂也实在支撑不住，也就不再客气什么，拍了拍她的手，“难为你了，四妹……你也要多保重身子，这里里外外的，都还要靠你一力操持着呢！我整日的犯困，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碧璃连忙打断二嫂的长长唠叨，做出一副很怕的样子，“成，您还是赶紧的回去歇着吧，不然二哥回来，指不定怎么说我呢，都要快两点了还不让您睡着。”
二嫂虚弱的笑一笑，戳了戳她的脑袋，“丫头嫌我罗嗦了？行了，我也不给你添乱，这就回去了。”
碧璃听着二嫂渐渐远去的虚浮脚步声，脸上仅剩的笑意也散了，抿着唇看着三嫂沉睡的面容，一言不发。
许久，看见三嫂眼角悄无声息划过的泪水，她忽然冷哼一声，声音淡淡，“三嫂，我知道您醒着呢。”
三嫂缓缓地睁开眼睛，空洞的眼神没有焦点的转向她。
碧璃迅速的挥手，连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并不理睬三嫂惊诧不止的表情，转过头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的悲戚神色，“我有些话，想请三嫂静静地听着，失礼之处，请嫂子海涵。”
话说完了，她却仍然背着身子，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这才面色淡淡的转过身去，正看见三嫂紧闭双眸，强忍着晶莹的泪珠。碧璃漠然挥手，解开她的穴道，声音清冷如水，“四妹言尽于此……何去何从，请三嫂自行斟酌。”
说完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去。
院外正是明月皎皎，碧璃满脸掩饰不住的疲惫，沉重的踏上通往二嫂院子的小路。总是要再去看过一眼，才能安心吧。
回来的路上又接到一则军报，她干脆直接回了大堂，彻夜不眠算了。早晨拿过镜子一照，碧璃毫不意外的看见黄铜镜中那双乌沉沉的黑眼圈，无力的垂了肩膀，也就随手丢开了，站起身子朝门外走去，只觉头涨得厉害，看着四周没人，猛力的往脑袋上咋了几拳，这才觉得好些了。
“二嫂~”碧璃不满的喊了一声，真是闲不住呀，这大清早的也不肯多睡一会儿。
二嫂正帮着一干侍女喂三嫂喝水，回头见是她来了，忙笑着道，“我又没什么事，也只有你三嫂这里能帮你一些。”看到碧璃深深的黑眼圈，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昨晚又是一夜没睡吧？真是，叫你保重身子，你看看……”
碧璃深感无力，只好随她碎碎念去。
二嫂仿佛催眠咒一般的嘀咕，听得她几乎站着也要垂头睡去了，忽听得门外有人低声喊了一声，“四小姐！”
她如蒙大赦的抬起头，几乎两眼发光的冲了出去，却在看到那张黑纸的时候几乎收不住去势，眼前一黑，差点摔了下去。
幸亏被身边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她勉强找回知觉，想安抚一下身边几乎惊得颤抖的侍女，凝神一看，居然是不放心她也跟了出来的二嫂！
她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张黑纸，小心的展开一看，却总算不是最糟糕的那一种结果。
是大姐夫妇的丧书……糟了！她惊得背上一身冷汗，那天一时惊怒，居然把这样的机密说漏了，可算是和季家彻底撕破了脸，想来自己也是容不得的了。
她闭上眼睛，侧过头把那张纸递给身边几乎抖得站立不稳的二嫂，声音低沉无力，“是大姐……”说着，冰冷的泪珠从眼角滚滚而下，她强忍悲痛，咬着唇快步离去。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可是当亲眼看到那惨白惨白的字体，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心痛如绞？
虽然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可是这么多年的不离不弃，难道就可以若无其事的全都忘记吗？
大姐虽然总是忙的整天看不见影子，可是每月都不忘寄来她最喜欢的点心，甚至二哥、三哥、还有她自己的婚事，也都是由大姐千挑万选定下的，可是还没有看到她出嫁，大姐就已经永远的离去，被她心爱的人的家族……害的血肉无存。
大姐……她狠狠地咬着嘴唇，克制住心中如潮水汹涌而来的悲恸，走了一半路，才想起忘了和二嫂、三嫂说那件事，只好沉重的抬脚，又原路折返。明日……就是三哥火化的日子了。
再怎么不愿意接受，都还是要学着面对……这种感觉，就像是摔倒之后，仰躺在地的人，被呼啸而来的腿脚，踩踏得快要窒息。
季衍……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那个人可以安好，平平安安的归来，什么家族恩怨，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有些东西永远会改不变：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虽然，是未来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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