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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美人图
我抱着画匣子站在聚宝斋大门口,总觉得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方才的一切都跟做梦似的,可画匣子就在我手里抱着,上好的黑木匣,雕龙刻凤,纹路精美,里头装的不仅仅是美人图,更是闪亮耀眼的一万两银子……
我晕乎乎的出了聚宝斋,又晕乎乎的往前走了几步,眼角瞥见不远处聚着几个年轻姑娘,围着个人捏着帕子笑得正欢畅,我不经心扫了那边一眼,回过头,愣了愣,再转过头,怒吼:“顾远山!!”
狐狸懒洋洋的看我一眼,抖开折扇半遮着脸又俯身跟那几个姑娘轻声说了什么,姑娘们纷纷回头看看我,又是一阵笑。狐狸收了折扇,和几位姑娘见了个礼,这才施施然向我走来。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叫你穿得体面些,就是让你用来勾搭姑娘的?”
狐狸将折扇在手中一敲:“大当家此言差矣,铺子里日后又将多几个常客,不好么?”
我抬眼望望那群尚未离去还在往这头张望的姑娘们,抽了抽嘴角:“你还真把自己当头牌……”
狐狸弯弯眼,看了看我手中的画匣,一挑眉:“你这跟抱孩子似的,抱的什么?”
我将竞宝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遍,狐狸听完哦了一声,笑了那么一笑:“如此贵重的礼,你就这么收了,也不怕折福。”
我应道:“我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可等我下了台想把此物送还,才发现那沈公子已经不在了。”
狐狸道:“多大点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赶明我替你把东西送回他府上便是。”
我皱眉:“不妥,不合礼数,还是我亲自送回去罢。”
狐狸看看我:“你就非得自己送?”我点头,狐狸一顿,又开口道:“罢了,人家有的是银子,不在乎这么一点,你留着罢,别还了,省得别人说咱们大当家的穷酸,没见过大场面。”
我道:“啊?”
狐狸拿折扇锤锤肩:“这身衣服穿的我累得慌,走,回家回家。”
倒腾了一天到了家,已是掌灯时分。我开伙蒸上饭,将路上买的盐酥鸡拆好端上桌。狐狸一进家门就变回原样,现下正挽了袖子坐在饭桌前等喂食,等得不耐烦了就拿筷子在盘子碗上叮呤当啷一通乱敲。我没理他,转身回了厨房又炒了盘油菜,等端出来的时候,一整只盐酥鸡只剩下一副鸡架子,狐狸举着两只手油乎乎的爪子,一脸餍足的冲我舔了舔嘴唇,模样特别无耻。我憋屈的吃青菜拌饭,草草填了肚子,收拾好碗筷,便回了房。
那装画的木匣子就放在书桌上,我小心翼翼地打了开,取出画轴,解开封口的金绳,画轴一抖,一副山水画映入眼帘。
我提着画轴略作犹豫,拿别人送的东西摆在店里撑门面终究不大合适,不如干脆挂书房自己收藏算了。我将美人图端端正正的悬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好好欣赏了下,回房睡了。
次日天明,我早早起来去店里坐了会儿,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平白无故拿了人家东西不好,在店里转了转,挑了个三色敞口白釉瓷瓶。
这白釉瓷瓶是我远去水乡菏泽的时候偶然而得,瓶身完整,是难得的青红蓝三色瓷瓶,也算是我店里数一数二的宝贝,这次拿来回礼,权当还了赠画的人情,就是不知能不能入得了沈公子的眼。
我举起白釉瓷瓶,暗想,沉月阁里宝贝众多,这瓷瓶在我这儿算是个宝,去了那边兴许也就是个盛水插花用的花瓶。恋恋不舍的摸了摸瓶身,我一狠心,让德才拿个壳子仔细包好,提着直奔沉月阁。
到了沉月阁才知道,沈老板平日里无事是不来店里的,我跟掌柜的打听沈家大宅,掌柜的头也不抬,遥遥往西北一指,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望,迷茫地问:“掌柜的,请问具体是哪条街?可有名字?”
掌柜的瞅我一眼:“小伙子,你只管往西北去,不会找不到。”
这话我当时没懂,只是按着他的话往西北走,走到头,看见沈家大宅,瞬间悟了。我从沈家西边的墙根往正中的大门走,就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沈家占据了镇子的整个西北角,要是走到这还找不到沈家,眼睛得瞎成什么样。
我看看沈家大门门前的两尊白玉石狮像,搂了搂怀里的白釉瓷瓶,迈步上前,门口的门卫一个横步将我拦下,手一伸:“请帖?”
我道:“没请帖,劳烦这位兄弟替我……”
门卫大手一挥:“送礼的?没瞧见那边么?去,排队去。”我扭头一看,门口甩出一条长队,里头尽是些穿金戴银的富家老爷,手里都捧着礼盒,其中有几个还颇面熟。站在队伍最前头的人明显等了有些时候,汗流满面,拿着巾帕一个劲儿的擦。我扭回头,咳了一声:“我真不是来送礼的,还劳烦兄弟帮我传报下,就说竞宝会上的顾恒登府拜访。”
那门卫一脸不信的瞧着我,怪不情愿的跟门里头说了什么,过了大半天,门一开,里头迎出来个丫鬟打扮的美貌姑娘,上来盈盈一拜,把我引了进去。
沈府里面大得吓人,我随着那姑娘走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最后停在一处种满翠竹的高脚竹屋旁。姑娘朝我又是一拜:“顾公子请稍等,待婢女进屋通报主子。”
这一等,就等了我一个时辰。就在我左脚倚右脚,右脚倚左脚,站累了蹲,蹲累了起身准备告辞的时候,那竹门一开,美貌姑娘一欠身:“公子请进。”
我拍拍酸麻的大腿,坡着进了竹屋。
屋中甚大,摆放着一列列竹制的架子,架子上全是书卷,层层书架后是一张长长地书桌,桌两旁站着一对眉清目秀的丫鬟,桌后坐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斜靠在铺了貂绒的座椅上,一手拄着脸,另一只手举着册书卷,脸被书挡了大半,只能看见薄薄的唇,和尖尖的下巴。
我向前一步,朗声道:“沈公子。”
他动了动,将书倒扣在桌上,一双低垂的眼缓缓抬起:“顾公子。”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丹凤眼,瞳色深沉,古井一般幽深静寂,撩不起半分涟漪。
我和他对视一眼,心里一阵倥偬。
他直起身,手肘搭在座椅的扶手上,双手交叠,道:“看书一时入了神,让顾公子久候,深感歉意。”
我道:“无妨无妨,倒是我,还要多谢沈公子赏识,送我那么贵重的礼,今日便是特地送来回礼,聊表谢意,望公子不嫌弃。”说罢递上礼盒。沈公子身后的两个婢女走了过来,一个从我手中接过礼盒,打开外壳,另一个拿出瓷瓶,双手奉给沈公子。
沈公子接过瓷瓶,细细端详:“三色的白釉瓷瓶,顾公子有心了,这礼我收下了,既收下那便是我的,我怎么用它,顾公子都不会介意吧?”
看来这瓶子是逃脱不了当花瓶的命运了,我道:“那是自然,沈公子过于客气了。”
他闻言冲我很淡雅的一笑,我也笑笑。然后他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
他站起身,左手捏着瓶口,慢慢伸平手臂。沈公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大拇指上带着个血色玉扳指,被白釉的瓷瓶一衬,甚是好看。
我看着他,正寻思他这是要作甚,沈公子捏着瓷瓶的手一松,瓷瓶啪的一声摔地上,碎了。
我下巴也啪的一声摔地上。
沈公子敛了笑意,拍拍手,冷声道:“来人,送客。”
从沈府回来后,我站在书房,花了一整个时辰来思考一个问题:我和姓沈的前世无冤后世无仇,他为何要跟我过不去。思来想去,顿悟。
姓沈的最大特点是什么?有钱。这年头有钱就等于有闲,有钱人闲大发了了就容易生出那么点小怪癖,严重点的还容易性格扭曲。姓沈的有钱成这样,扭曲的程度一定也无人能及。没事闲的拿一万两银子耍人玩,果然大手笔。
我对着墙上的美人图发了半天狠,终究是没勇气把一万两的东西毁了泄愤,正要离去,突然发现画上有块挺不起眼的污渍。我拿手蹭了蹭,没蹭掉,又离近了看看,发现那玩意似乎不是污渍,倒像是个墨点,正点在画中木屋的窗户上,看着勉勉强强像个人形。
画上原先有这个么?
我皱眉,想了半天,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的,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只好作罢,转身回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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