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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崇山峻岭间,无尽的参天大树笼罩着一个疲惫的身影。
谌十三背着清溪趟着枯枝败叶缓慢行走,齐腰的枯叶刮过清溪的脚底,她难受低声:“爹爹,脚底有虫虫咬。”
顾不上自己的脚陷在腐烂的泥叶中,谌十□□手扶着清溪□□一下,把人背得更高些。
绣着三足金乌的背带还是路上好心人送的,想起那家人的女儿漂亮又善良,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谌十三心里多些慰藉。
用了带福气的东西,希望清溪能沾到福气,这么想着,这场豪赌胜算又多了几分。
爷俩已经在这样的山谷里走了好些天,清溪被熏得头昏脑胀。
这些枯枝闷着不知从哪飘来的尸臭让人犯恶心。
“爹爹,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呀!清溪饿了。”
身体不平常的生长还没结束,清溪已经长到三岁小孩的模样了,一路上靠着她师父留的药片吊着供给。
谌十三摸了摸布兜,里面的干药早就吃完了,小药丸也只有几颗了,那些高浓缩的补药逐渐弥补不了清溪的生长速度。
他小心翼翼的排出一颗,再歪着身子喂到清溪嘴里,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应该快到了,爹爹去给清溪找个睡觉的地方,好不好呀!”
越往里走小孩子的尸体越来越少,这些平常人不敢到的地方才可能有天然的蛊穴,谌十三随手按在树干上,附近的小虫察觉到他体内的蛊虫危险一哄而散。
清溪龇牙咧嘴嚼完一颗药丸,“嘶~,爹爹,清溪一直吃这个,可不可以不吃了。”
“很快就不用吃这个了,乖一点,我的乖宝宝睡醒就能吃别的。”
“噢,那好吧。”
说完又陷入浑浑噩噩。
谌十三叹出一口老气,又吸入一口陈年腐息,继续往丛林深处走去。
莫家寨中,赵金齐正包着自己那血淋淋的双手,他包好手又看了看自己双脚,四肢没有一块好肉了,漳气也没清,可是现在连谌十三的背影都没看到。
他自嘲笑笑,无奈又心酸。
他也曾想过叫青鸟帮忙,但一想到青鸟好不容易驯了些青雀分散四地为长姐探信,数量少的可怜。
出京城时能有一只刚训练好的小青雀已经很难得了,但这茫茫山林对于一只小青雀来说太大了。
它每天傍晚落在自己面前,那垂头丧气的样子,赵金齐看了又气又急,但又不得不心疼这只小鸟。
他望着天边的橘红的晚霞,估摸着小青雀回来的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怎么样,想好没有?”莫四姑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金齐回身轻轻点头,算是行礼。“四姑奶奶的条件,恕……我不能答应。”
两天前,莫四姑奶奶提出帮他找到人后,赵金齐就要一辈子留在莫家寨跟在她身边,唯她命是从。
赵金齐冷笑,居然想要自己做她男宠,连个名分都没有,别说自己是有家室的人,就算没家室的也不会答应。
谁家好人会给别人做没名分的情夫。
莫四姑娘对于这个回答毫不意外,她只是试探一下那个人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一开始本来想着满足一下好奇心去帮他,但今早抓到了一只鸟让她有了更好的想法。
“那我们换个条件怎么样?”
她从身后提出一只精致的小笼,里面的小青雀扑闪了几下翅膀歪头瞅着诧异的赵金齐。
看见小青雀被抓,赵金齐脑子凸跳了一下又恢复平静,一只小鸟而已。
“四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赵金齐虚指了一下小青雀,五指并着像介绍一个故人。
“听说你天天都与这小鸟说话。”
“鄙人有幸,颇得鸟缘。异乡客随口与小鸟诉说思乡之苦罢了。”赵金齐说到。
“噢~,这样啊,这鸟吃了不少仓里的粟米,杀了吧!小偷鸟。”说完就要将鸟捏死。
“等一下。”赵金齐在她发力前一刻喊道。
“换个地方聊吧!它刚说没吃几颗粟米,你听到没?”莫四姑娘松了手,笑着与赵金齐翻译刚刚小青雀急叫几声的意思。
赵金齐将信将疑的跟在她身后,进了后院。
里面有好些鸟,看见莫四姑娘进屋很是兴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她随手喂了些粟米假意训斥:“好了,你们吵得很,再说话就没得吃了。”
所有的鸟瞬间闭嘴,吵闹的房间安静的只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
赵金齐早就见识过青鸟豢养青雀为自己打探情报,但她手底下的鸟也只有青雀。
但莫四姑娘这里各种各样的鸟都有,而且她与鸟说话的样子更顺畅,亲切的仿佛是与自己家人交流。
莫四姑娘回头看见赵金齐惊讶的样子,故作玄虚,点了点小青雀待的笼子道:“你猜我从它这听到了什么?”
嘶~
赵金齐不确定这小鸟对自己的事情能理解多少,也不确定莫四姑娘听到了多少。
他试探性的问道:“四姑奶奶的意思是?”
莫四姑娘并没有直接接过话茬,而是优雅悠韵的泡了一杯茶给他,“坐,尝尝这茶味道如何!”
赵金齐对茶不感兴趣,在颜惜晨那喝的也是如牛灌药。
但看着茶叶的泡开的样子倒与长姐那的不一样。
莫四姑娘见他不说话,便自己品了一口,沉醉其中一会儿才说:“这是苗岭深山里的清水干,能除漳气的。”
赵金齐听闻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茶,青瓷杯内云云袅袅,倒是醇澈。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味道不错。
见他喝了一口,莫四姑娘继续说:“从前,那座山里花鸟鱼虫都是大家的,经常能喝到这样的茶,但是现在,这一杯也只有这个房间跟谌府能品上一盏了。
很久很久以前,这片土地叫飞雷岭,这里的飞禽走兽、奇花异草遍地都是。那时候山上的猴子会给人们送桃子,隆冬的时候人们还会给老虎送肥猪。”说完顿了一下,莫四姑娘像是问他又像在问自己。“你信吗?人给老虎送猪。”
赵金齐没说话,看着杯中的茶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四姑娘继续说到:“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口深坛,里面都是祖祖辈辈精养的蛊,有治病的,美颜的,断情的,续命的……好多呀!
可是总有人想讨要这些小可爱拿去作战,北方的来过,南边的也来过,但有漳气和放生的蛊虫,他们谁都没有打进来。
直到后来,有一波人撕裂了漳气和蛊虫的屏障,直入飞雷岭腹地。再后来啊!他们把战死的岭人丢到深谷中,吓得岭人们不敢反抗了。有的胆大的偷偷砸了自己家的蛊坛,将他们毒死了。
可是有个人又带着一队人冲进来,他们直接烧了飞雷岭,从那以后,这个茶消失了。”
她端起茶杯自信打量,叹息着说到:“现在只有很少很少的茶藤在深山里,很难找的。”
“他们来了好多次,丢了好多尸体到深谷里去,丢完之后就插了好多面旗子在城内。”
赵金齐听到这心里已经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看她略微疯魔的样子,也不打算申辩什么。
莫四姑娘带着恨意道:“后来我知道了,旗子上的字念赵,下令烧岭的姓颜,灭蛊虫的姓谌,你说我该找谁呢?”
幽幽的语气像从恶魔嘴里里传来的叹息。
赵金齐无话可说,因为那些都是事实,三家老祖平定天下时无所不用其极。
莫四姑娘现在的样子也不适合说理,与她对峙,自己未必有胜算。
他又问:“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呵……呵呵呵哈哈。我莫家爷爷从前也问过那个姓赵的,那人没说话,是姓颜的说莫家要低头进奉。
进奉?呵呵呵呵,我爷爷没答应,他谌三狗就杀了我半数莫家人。”
莫四姑娘笑得冷血,回忆着她滚落下尸堆的感觉,冰凉刺骨的过往她永远不会忘记。
被压在尸体下的窒息感,被蛊虫吞噬身体的无力感,她睁着眼睛看着太阳与月亮不停的变化,无数个日月。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过了多久,等她能伸出双手爬地行走时,漫山的尸堆已经被落叶与荆棘覆盖,她寻着记忆里的小路回家,却呆滞在飞雷城外的山头上。
她看着城头飘扬的旗帜,大开的城门,来来往往的百姓,都不是记忆里的样子。
她像蜥一样爬到附近村民的院子里,看着院子里晾晒的衣物,简单素面,宽袍大袖。
轻抚上去,没有鱼纹,银铃坠也没有。
院子的主人出来收衣物,扯下挂在竹竿上的衣物看到□□佝偻着的人,女主人吓得大叫。
看着女主人光洁的手腕,她抓住女主人的手问:“你的银手镯呢?”
喉咙里的声音把两人吓的大叫,女主人丢下衣服飞奔进屋,哐一下关上门。
留下她呆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衣服思索刚刚那嘶哑的声音是来自哪里。
她望着屋里的女主人很久,虽然不能直接看到,但她确定,那个人一直在桌子底下从墙缝里看着自己。
天色越来越暗,她叼起地上的两件衣服爬回了山里,在山里又住了很久很久。
她才从不同的飞禽走兽那知道,在她身存尸穴,虫蛊蛀骨,重塑人身时。山下已过百年,飞雷岭早就是谌府的做主。
自己只不过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蛊人。
也是从那时起,她能听闻各禽类的语言,凭着这一异能,她重回了莫家寨,带领莫家寨从散乱中走到飞雷岭的走马人。
谌府主政,莫家行商。
由此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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