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危墙

　　“火车”这个意象从来都和浪漫爱情有一腿。坐上火车前，我也准备在火车上像室友希延那样邂逅一位恋人，然而，机遇不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坐上这硬坐火车才懂了“火车”跟浪漫八杆子打不着关系，整个车厢都着弥漫着浓厚的脚臭味，烟味，泡面味。好容易有了睡意，对面坐着的民工却一伸腿，把一双脱了袜子的脚放在了我的臀部右侧，我忐忑地往里挪了挪，却见无处可挪，于是我索性一抬腿把我的双脚也放在他的臀部右侧，找了个舒服的睡姿让火车晃着我慢慢入睡。可是这大热的天，空调却是开得极冷，我只得找出包里所有的T恤、连衣裙、衬衫，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很快就把自己包装成了“非主流”。我只得大呼上当，那些与火车有关的浪漫电影《周渔的火车》、《最后一班爱情列车》、《爱在黎明破晓时》完全是对观众没有诚意。
　　二十几个小时之后，先到北京西，再转汽车去廊坊。终于，我带着两个熊猫眼，和一头蓬乱的头发，踏上了廊坊的土地。彼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姐姐来车站接我，看着我大包小包地拎着，还整一个“非主流”服饰，姐姐许是没有料到我会以这样一个圣诞树的造型登场，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没想到我想象中的催人泪下的重逢情景就这样收场。我大囧，只得赶紧插开话题，问小侄儿和姐夫在哪里。姐姐说小侄儿到奶奶家过周末了，姐夫去日本出差过两天才回来。看来这个周末就我和姐姐两个人过了，天赐良机，让我和姐姐好好叙叙旧。
　　人说重庆出美女，此话不假，重庆的水土养人，重庆妹子皮肤多是细致白嫩的。许是北方的天气干燥，风沙太大，姐姐离乡背井多年，皮肤也打上了北方的印迹，显得有些粗糙，有些发暗。再加上微微有些发胖，刚三十的人，看起来却有些显老。但姐姐比七年前更有女人味了，脖子上的一根铂金项链晃得我老眼昏花，脚上蹬的12厘米高跟鞋更显优雅气质，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彼时眼前的姐姐再不是我儿时事事照顾我的那个玩伴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别人的母亲。
　　一路上，姐姐都拉着我的手虚寒问暖，又问我爸、我妈好。多年不见，我也急着问姐姐一家的情况。三姨、三姨夫身体都好着呢，还时常念叨着我这个侄女。小侄儿小学成绩不错，上个月才获了少儿奥数“一等奖”。姐姐做着一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工作混日子，一个月几百块工资，却也落得清闲，每天打打麻将，跳跳肚皮舞，小日子也过得挺滋润的。施言姐夫现在不做设计了，转做管理，不用像年轻时做设计时那么辛苦，收入也颇丰，整个家庭也可畏是衣食无忧。这么多年，姐姐真的过得很幸福，有一个聪明的儿子，一个优秀的老公，双亲身体都健康，这是多么美满的一个家庭。听着姐姐的叙述，我也真心地为她的幸福而高兴。出租车里时不时地传出姐妹俩的笑声。才说话间的功夫，就到姐姐家了。
　　在出租车上还不觉得，只顾兴奋地和姐姐叙旧，却忘了旅途的疲惫，进得家门，才发现自己的眼皮快撑不住了。姐姐还乐此不疲地拉着我闲话家常，我强打起精神佯装着认真倾听的样子，却终于被一连打的好几个呵欠出卖了自己。姐姐安排我到书房睡，我匆匆冲了个澡，也顾不得我的空空如也的胃，一头栽进铺里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推门一看，家里空无一人，桌上放着张姐姐留下的字条：“妹，我上午有事要去单位一下。你在家等我。冰箱里有早餐。”
　　我才想起，昨天下午在火车上吃了一包泡面后，再也没沾过别的东西，彼时我的胃早已饿得抽筋。赶紧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一开冰箱，就闻到一股恶臭，我忍不住一阵恶心，差点就把持不住吐了一地。我本能地捏紧我的鼻子，发现冰箱里的一碗稀饭，也没有用保鲜膜封上，已经放得发霉了。另外，一棵青菜也没有用口袋装上，赤裸着身子，已经发黄了，渗出粘粘的液体。青菜下面一格放着一小盒蛋糕，许是姐姐口中的早餐了。我恶心地“砰”一声关上冰箱，这样的早餐我怕是无福消受了。
　　好容易在厨房里找到几个鸡蛋，我硬是煮了三个荷包蛋吃了，才止住了肚子里冒上来的酸水。彼时，我才闲下来仔细打量着姐姐这一三室两厅的居所，昨晚来的时候太累了也没有仔细看过。姐夫收入颇丰，房子是好房子，装修也很精致，只是家里的东西放置完全没有规划，门口堆放着一家三口的鞋子，沙发上的脏衣服、臭袜子堆成了山，茶几上能找到钉子，厨房的灶台上的油烟积得可以提炼出几桶地沟油，卧室里的梳装台上还放了一碗吃剩的面条。原来，姐姐也不是一个爱做家务的女子。原来，姐姐优雅的外表，姐夫翩翩的风度背后还有着这样的放纵。想起那冰箱里的情形，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我的目光被书桌上的一个相框吸引了。这是姐姐一家在海滩的全家福。照片中的小侄儿套着个游泳圈，那天真的笑容是乎就在我的眼前。姐姐依偎在姐夫怀里，一脸幸福的笑容。姐夫光着膀子，太阳把他身上的汗水又或是海水晒得晶晶亮，他高大的北方男子身形把怀中的小妻子搂了个满怀。多么幸福的一家子！只是姐夫比七年前苍老了许多，才三十岁出头的年龄，看着却像是四十来岁了，那蔚蓝色的沙滩裤也掩饰不住他的啤酒肚。姐夫原来的翩翩风度顿时在我的心底大打折扣。
　　反正我一人在家也闲着无事，索性打扫起卫生来。反正姐姐和姐夫都忙工作去了，我一人闲着也是闲着，就帮他们做点事吧。折腾了三个小时，这三室两厅的居所才初露风情。我正忙着往洗衣机里放洗衣粉，姐姐就开门进来了。
　　毫无疑问，姐姐以为家里来了个田螺姑娘。回过神之后，才知道赶紧叫我把手上的活儿停下了，妹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这样亏待了妹子吧。我倒一点不觉得委屈，一来我本来喜欢做家务，二来能帮姐姐的忙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不过，做了这三个小时，还真觉得疲了。姐姐说：“妹子，你赶紧把手洗了，换了衣服跟姐姐到外面吃饭去。姐姐昨天打牌赚了，今天带你去吃大餐！完了我们去逛街！”大学里，打一份两块钱的菜还要和同学分着吃呢，好容易姐姐带我吃大餐，又可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好好逛逛，我高兴得把手中的揩手帕甩到天上去了。反正我从小和姐姐亲，也不用客气什么。
　　两姐妹乐呵呵地就打的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高档西餐馆。姐姐要了份7分熟的牛排。到我点菜时，我看着那一份牛排200多块的价格就傻了眼。从小在R县这个小县城长大，大学时又是靠做家教换几个零花钱的穷学生，自然是没见过这样的见世面。侍者问我要几分熟时，我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了要全熟，姐姐吃吃地笑了：“傻妹子，哪有牛排吃全熟的，全熟的牛排不嫩的。”我有些囧，却坚持说不习惯吃生的东西。姐姐也只好由着我。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吃到牛排，虽然高中英语课本上有一篇关于西餐礼仪的文章，可我彼时实际操做起来还是觉得有几分生涩。但学着姐姐，也可以大致应付过去。席间，看着旁边一对用餐的情侣，男人切下一块牛排，温柔地送到女人的盘子里。我想，此生，我也要等到一位愿意为我切牛排的男人。
　　吃完饭，姐姐说我马上就要工作了，给我买几件像样的衣服上班穿。我假意推托无果，就满心欢喜地接受了。于是，跟着姐姐，去廊坊的百花一条街。城市的商场都大同小异，多年以后，我远渡重阳，发现国外的大商场也逃不过这样的俗套，一楼是金银、钟表、香包、女鞋。二楼少女服饰。三楼中年妇女服饰。四楼男士风彩。顶楼运动系列……彼时我正处在那个穿着批发市场的廉价衣服都挡不住美丽的年龄。多年以后，我才发现再昂贵的化妆品，再奢侈的衣服都换不回那逝去的青春。
　　我在重庆逛商场的时候多是虚客，如今这光景，却有个疼我的姐姐，那是今非昔比啊。一个下午之后，姐姐帮我淘了条粉黄色的连衣裙和一件够潮牛仔背带短裙，她也给自己淘了条索黑长裙。我和姐姐就带着我们的战利品回家煮稀饭吃了。
　　逛了一下午，我和姐姐都累了。饭后，和姐姐去小区里散了会步。回家来，姐姐开始坐下来修练瑜伽。我懒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又觉无趣，就回自己的卧室睡觉了。
　　在廊坊的第二天，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第二天一大早，姐姐说要去她婆婆家接小侄儿，一会儿就回来。她把钥匙给我，又塞给我一些钱，让我去楼下买点菜，等她回来做饭。那个可爱的小侄儿就要回来了，姐姐和姐夫上班的时候我又有了玩伴，心里又欢天喜地。
　　姐姐走了之后，我收拾了一下家里，就出门了。想起我从重庆买了好几包火锅底料来，就打算去楼下超市里买了些烫火锅的菜来做个小火锅给他们吃。姐姐和小侄儿在北方许是吃不到这么地道的重庆火锅吧。我天生对厨房有着别致的爱恋，人生一大乐趣就是在人前充分展示我自以为是的厨艺。想到这，心里又兴奋不已。
　　快到中午的时候，姐姐带着小侄儿苗苗回来了。我正在厨房忙呢，赶紧丢下手头的活儿，到客厅迎接他们。我蹲下来想抱抱苗苗，他却有点害羞，藏到了妈妈背后。我忙拿出从重庆买来的玩具，送给苗苗，不费吹灰之力，就俘虏了他的一颗童心。他用脆脆的普通话叫到：“谢谢秋秋小姨！”真暖心。我一直是喜欢孩子的，不然我也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中学教师这份职业。只是多年以后，得知自己将拥有了自己的孩子时，我却只有忐忑。
　　午饭吃得一家人热火朝天，完了，苗苗被辣得小口小口地喘气，但却直缠着我，要我别走了，要我天天给他做好吃的。我想，这就是一个厨师得到的最高评价吧。而且，姐姐还真不是一个好厨师。
　　姐姐说，晚上再加点菜到火锅里煮，她说姐夫晚上该从日本回来了。不经姐姐提醒，我还真忘了家里还缺了男主人。七年未见那个说着一口普通话的姐夫，他的出现，我还隐约有点期待。想起那个照片中挂着啤酒肚的男人，我想时间若能定格到七年前就最好不过了。不管怎么说，姐夫回来了，小姨子得再多做几道拿手好菜好好炫耀一下！
　　晚上的时候，姐夫却没有回来，原因是飞机晚点了。到北京时，回廊坊的最末一班车也收了。姐夫只得在北京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回家。可怜我那一桌饭菜，都放那让我心有余悸的冰箱里了。当然，之前我是捏着鼻子把冰箱彻底清理过了，却始终给我留下不少阴影。
　　晚上，帮小侄儿看了一下培训班的功课，暑假苗苗报了一个“剑桥少儿英语”。英语，这不正是我的强项么。我意气风发，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苗苗又马上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秋秋小姨，秋秋小姨”脆声声地叫个没完没了。还缠着要和我一起睡。我耐着性子把他哄睡了，才轻轻离开他的房间。关上门，看见姐姐又在练她那雷打不动的瑜伽。彼时，我正处在怎么吃都不胖的年龄，自然也不能领会她的修炼了。
　　我独自回我的房间，看了会书柜里的书，全是“通信设计”、“企业管理”之类的书籍，我自觉得无趣。于是，关灯、睡觉。
　　又是愉快而简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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