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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会(1)
染叶为了阻止真岘国悲剧重演,冒死反抗麻料朱雀,切断了水神地脉。前来寻找的初雪,为了救活垂死的染叶,终于在祖师爷和春的帮助下,做了水神官。
原来小玉就是当年被布吉斯杀死的“小玉公主”,信宿为了不让布吉斯恢复这段记忆,遭到巫女雅戈的暗算。春为了解其热毒,不得已之下对信宿@#$%^&%$#……(消音)
信宿解毒之后,仍旧昏迷不醒。初雪、染叶、春和佑太带着他回到了夜都。
被冰纪暗使带走的神子,身中奇毒,如今又在何处?
第五回都知会
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楼高三层,红瓦白墙。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珠玉为户。工筑华丽,便与那百里之外的大夫人府,也是相差无几。
朱红门檐下,两盏八角灯。进来的,是达官商贾、才俊雅士;相迎的,是粉白黛绿、瘦燕肥环;所为的,无非是一掷千金买风流的勾当。
枇杷巷,销金窟——都知会。
“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三千宫女皆花貌,共斗婵娟,髻学朝天,今日谁知是谶言……”
素琴如水,妙歌如魅,一曲《万里朝天》,传至顶层的芙蓉香闺,已如幽梦般断续渺茫。
都道是万里来朝的佳谶,殊不知妇人戴高冠,呼为“朝天”,却是亡国的凶兆!
坐在桌前的小小身影,两指轻捻着一只茶盏,似不经意地嗤笑一声。
“哼。”
有人推门而入。
屋主似乎特别畏寒,整个室内不仅有名贵的巨型暖炉,四壁也嵌有四具小火炉,发出炽红的火光,映在来人冰雕玉琢的容颜之上,宛如一脉春水融雪而出,莹润无双。
“海防一溃,眼见便要兵荒马乱的,人的骨气倒反而轻贱了,白便宜了这些声色之地……”
涟漪吊高了嗓子斥骂道,在身后锁上门闩,旋即压低了话音。
“宵禁提前,城门早封了……今日便请你屈身此处了,” 他说着巧目流转,淡淡扫过闺中加大号的贵妃塌,绣帘画屏罗帐锦衾,外屋还搁着一张白玉案几,上有熏香炉,外屋正中的红木桌上摆着一只景泰蓝珐琅茶壶,茶盘之内的茶杯缺了一只,正是在神子的手中。
“哥哥准备的地方,比你那云上宫,如何?”
“‘哥哥’?”神子头也未抬,单凭那轻蔑至极的语气,也不难想他这一路假扮涟漪胞弟的憋闷!
“哎~~这一声叫得恁地寒碜……”
啪!
神子一甩手掷出了杯子,擦过涟漪的面颊,砸在他身后“凤求凰”的屏风之上。
碎得不成样。
“你配得么!”
香闺中灯火通明,品流极高的脂香幽幽流动着。
涟漪盯着神子的眼睛,却有一种,刻骨的寒意和畏惧,便如置身一片冰冷漆黑之中!
呵呵,伴君,他也不是头一遭,竟从未如此狼狈过。
幽幽一叹,涟漪落座塌上,发丝流落,笑得有几许寂寞,“不配得。哪里能配得?空长了一张惹人厌弃的脸面罢了……”
如果可以选择,难道我希望如此么?
“不瞒神子,这都知会么,也算是涟漪娘家。八岁丧母,给拐到吉泷之前,我便住在这楼里。”
涟漪抬起头,等待着神子的反应。
习惯了,也厌倦了,白眼鄙夷,横竖也不多你一个。
神子却在饮茶,对着茶壶饮,许久才沉沉放下茶壶说,“你家,比我那里暖和。”
至少这里的人,并不会在心里当你是疯子,也不会畏惧于你。
涟漪并不懂神子的心声,却没来由的高兴,“冰纪天寒,你身上有毒,也需暖和些的好。对了,那日你去帅船‘献策’,见着卫承利了么?我还真担心你把我们抖出去呢。”
“我的命还在你手上。”神子淡淡道。
况且,这一趟也非跟着你不可,“你的那些数字手下呢?”
数字手下?
“噗~~”涟漪瘫在塌上直笑,“哈哈哈哈……他们呀,哈哈,抓人去了。”
在樊船上,小二他们扮作家丁,受尽了“隐隐小少爷”的闲气。一上岸便被涟漪统统遣走了,以免他们伺机报复。
说曹操,曹操便到。窗外一阵惊动。
涟漪立起,飞身掠至窗前。神子眼底,惟有白影闪过的烟痕。
溟涟漪也是身怀绝艺的,却极少让人意识到威胁,这一点,倒是很称他那张脸。
窗开,冷风乍漏,又迅速消去。屋里霎时多了一黑一青两条身影。
“小三,回来啦?”
涟漪眼中的秋水,暗暗涌过一潮。
只因那身青衫,如幽谷空翠,气息,也是清而不玄、平淡灵秀。虽然五花大绑,破窗时又被粗暴地丢在地上,膝头却死死撑住,不跪。全身上下明明无伤,却被比他狼狈百倍的小三绑了回来,毫无反抗之意,只为了,保全主人的平安。
屈也是护主,强也是护主,侍兽,真是美丽、高贵又固执的动物!
“涟漪,你的法子真管用!我们一给他看这个……”小三摊开掌心,赫然是一缕浅金色的发丝,“二话没有,他便弃剑投降了呢!”
涟漪浅扬唇角,瞥一眼浑身挂彩的小三,心道:恐怕你们拿出神子的头发要挟人家之前,还扮了回英雄侠士吧?口中却喝道,“小三,还不快给蜻蜓大人松绑!哦,别忘了先伺候大人服上小六的‘沉水香’。”
“小三知道了!”
“慢着。”
涟漪转头望向神子,初见蜻蜓的平静无波,与此刻的紧张,在那稚气未脱的脸上,总汇聚成一股霸气。任性而直接的霸气。
他可以不管苍月蜻蜓的死活,但是绝不容许他受旁的人欺辱!
涟漪哪懂神子这一番心思。
“‘沉水香’只要解得及时,不会对身体有任何影响,神子不是最清楚了吗?血浓于水,都可以生死与共了,却不能同服一毒么?”
涟漪说着说着面带调笑,视线里划过一丝沉静的光,竟是蜻蜓抬起了头来。
秀雅如淑,收神之间,却是叫人不愿惊动的倔强。
“药请给我。”
蜻蜓望着小三,十分知礼地点一点头,眼神温良得仿佛化开了一团墨。
“不行!谁敢给他,统统找死。”
“我的事,与神子大人你无关吧?”
“当然无关。今天谁给你药那便是有关。”
“你简直不可理喻。”
“简直就不必了,我不可理喻又怎的?!”
……
本着“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千古真理,小三拉了涟漪便撤,大门太远,照原路跳窗走。
“哎、哎!老三……那药还没……”
“大学士!你当我傻的么?那侍兽早被我伤了……看什么看?!不是你教我‘对别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的么……好啦!难得来趟白马城,咱们找乐子去……”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那年,御隐宿五岁,作为“大陆第一学者”泰子皙的关门弟子,还住在国学府。
那年,苍月蜻蜓八岁,从自小领养他的“信哥哥”那里,学到了不少本领,也开始打算寻找自己的神官。
那年,“信哥哥”最后一次来芦雪庵,为了问蜻蜓一件事。
“蜻蜓,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樊塔斯未来的王吗?”
当时蜻蜓以为,“信哥哥”是说他自己。早就从几位姑姑那里听说,这个人,便是樊王的长子,御信宿殿下,不是么?这些年他总是风尘仆仆,行色匆匆,是因为樊王失踪,大殿下要一肩挑起国务的关系,不是么?
姑姑们都说,大殿下“不单韬略大,更有仁者心”,是众望所归的盛世明君。
所以蜻蜓有些调侃地问他,“那人……可好?”
“那人……是信哥哥见过,最聪明,最善解,也最可爱的人了。”
有些惊讶他竟如此自夸,蜻蜓还是点了点头,说声“愿意”。
于是蜻蜓离开了养他八年的芦雪庵。
那年,御隐宿和苍月蜻蜓,相见在国学府的清荷水榭中。
“六侍兽后座”之月。
樊塔斯未来的王。
蜻蜓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面的御隐宿,穿着青绉绸的小衫散裤,披散一头金发,亭亭而立,清白得胜过那一池绿水上浮着的白菏苞。神色却是毫不掩饰的阴毒与狠戾,一双眼更是冷到冰点,活要将蜻蜓生吞活剥、拆骨入腹的样子!
若不是“信哥哥”挡在身后,那时蜻蜓早撒腿跑了也说不定。
“我不会做神子的。滚。”
蜻蜓一直都不懂,为什么听到他那样说的时候,自己的心,很明显地痛了一下。
就像现在,蜻蜓坐在床头,守望着那人流连梦境的时候,心,也会忽然痛一下。
北斗大殿上的毅然决裂。
御下门之行的颠沛流离。
夜都梅园的任性分别。
一路紧追的担惊受怕。
好不容易现身,发现眼前尽是陌生脸孔时的空落失望。
一点,也没有减轻那种心痛的程度。
所以在暗使身上嗅出他的气息时,看到他的发丝落在对方手中时,恨不得自己绑上自己,恨不得自己刺伤自己,就这么被抓来了。
蜻蜓知道,又惹他生气了。
所以神子借“沉水香”发脾气的时候,便硬着头皮杠上了。因为蜻蜓很清楚,那家伙,是最怕别人沉默以待的。
想到此处,蜻蜓微微抽动嘴角,倏地又板直了面孔。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目光扫过蜻蜓,扫过一地晨曦染白的香闺,决定继续睡。
“我与三使大人来此地的途中,见到一个人。”蜻蜓说道。
床上的人闭眼不理。
蜻蜓淡淡道出那人的名,成功撬开神子的眼睑,还把人从被窝里清理了出来。
神子跪坐在床,瞪大眼睛望着蜻蜓,“八界空?那怎么可能!”
那怎么可能?真是一点也不像“算尽天下”的你,会说的话呢。
蜻蜓示意他噤声,一手揽过了被褥罩住他,一手从怀中取出支细小竹筒,塞进神子的内衣口袋,“我在八界大人身上种了‘引’,这‘香筒’你该会用的……当时距离有些远,未必种妥了……”
蜻蜓犹自垂首计较,神子却推开了他,要取柜子上的外衫。
哪知蜻蜓被小三打断了肋骨,硬是坐了一夜未动,动一动便是痛彻心扉。蜻蜓给推得一个趔趄,堪堪站定,神色间闪过的苍白与痛楚,哪里逃得过相处十年的神子的眼睛!
只是看到了,也当作没看到罢了。
“溟涟漪来过么?”
“来过,他说干脆多留一日,不必叫醒你。”蜻蜓望着神子,望着他毫无章法地穿戴梳洗,把两位馨雅素洁的小婢女,直看愣了眼神儿,偏偏又不敢笑。
谁会想到,翻手成云,覆手为雨的神子殿下,是生活常识+自理能力的双料白痴呢?
“樊军入城了?”神子干脆站直了,放手任人摆布。
樊军?那是敌人的叫法好吧?!
蜻蜓深吸一口气,为自己的主子默哀五秒,“护盟军还在城外,不过照一夜之间攻陷周边十余座小镇的形势来看,卫将军对这金融枢纽之地——白马城,似乎是志在必得的。”
以卫承利以往的战迹,这顾前不顾后,不计一切直入腹地的打法,决不是他本人的主意了。蜻蜓的目光,与神子交错一瞬,带着淡淡的审视,成功激起那双漂亮金眸的寒光迸射。
若是凡人,早已觉得芒刺在背,胆战心寒了,蜻蜓只是习惯地垂首,用最顺从的姿态,去承受即将面临的威胁。
不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明知道,“谏戒”、“矫枉”——这些都是侍兽存在的意义。
明知道,他是故意被挟持,故意挑起战争,故意将自己置身于危机重重之中。
却更知道,如果问了,管了,劝了,只会连留在他身边的权力也失去。
所以,神子,又何必戒备至此?我是决定装傻的啊。就像那个溟涟漪一样。谁都不知道神子要干什么,只是顺着他,行一步是一步罢了。
这也算是天厚此人吧。
“那‘沉水香’……由虫草制成,你吃了要闹肚子的。蜻蜓。”
原本清亮的话音,闷闷地传出,再是一阵启门关门的声响。
神子走了出去。
“哟,你怎么自己出来了?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你要什么传唤一声就是了嘛。”
似乎是在走道上被涟漪截了。
“我饿了。”
呵呵,他还是睡饱了便会喊饿的体质。这次接话的是一把半老女声。
“欸~小客官你好福气哟~~~~咱们涟漪少爷平日里呀,拿人都当牲口看的,对您可算上了心头咯。把自个儿的阁子让出来了不算,一大早就请满庭芳、德福地两家的掌勺过来,说是等您睡醒才敢开席呢……”
“大娘,您就少说两句吧……”
难得涟漪也有羞郝难当的时候。
“溟涟漪。”
“……”
被连名带姓叫唤着的人,大概正是红一阵白一阵的表情吧。
“去找个会接骨的大夫来……兽医也行。”
……
屋子里,小婢女正打开窗,漫天日光落进蜻蜓的眼底,壮烈而平静。
又是,一阵心痛呢。
“暖炉要点起么,客官少爷?”
“不,谢谢。已经……不冷了。”
那人……是信哥哥见过,最聪明,最善解,也最可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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